车帘一挑,纪烟雨提裙下车,两个丫头也跟了下来,柳儿拉了拉羽儿的衣袖,羽儿撅了撅嘴,还是跟着柳儿颇有默契地走远几步。
纪烟雨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扬起俏脸,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裴公子……”
裴元启走近几步,见心上人就在面前,心砰砰直跳。
“你……”
“你……”
两人同时张嘴,又同时住了口。
“我相信你!”裴元启俊脸上涌起红色疑云,不过说话却是掷地有声。
纪烟雨眨了眨杏眼,咬着玫瑰色的下唇,眼中瞬间显出雾气,鼻子一酸,再也压抑不住的一串泪珠顺着粉腮流了下来。
众口铄金,连自己亲生父亲尚且对自己将信将疑,裴元启竟然依然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
“别哭,别哭啊。”见纪烟雨垂泪,裴元启一时间手足无措,忙上前一步,忽抬起手来,眼看手指伸将过去,又觉不妥,遂半途转向,从怀中取出一方白帕递了过去。
看他笨拙而又担心的样子,纪烟雨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委屈和难过倒是去了不少。她眼角余光扫去,见羽儿的眼睛瞪的溜圆,直勾勾盯着裴元启的手帕,忙对裴元启摇了摇头,取出自己的秀帕抿了抿眼角。
见她情绪稍平复,裴元启再也忍不住,墨色剑眉皱了起来,低声道,“烟雨,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城中会传出那样的谣言?”
纪烟雨抬头看他,只见眼前温润如玉的脸庞神色凝重,凤眸中写着满满地担心,亦不想说些虚言,遂实话实说道:
“丁姨娘并非我所害,也并非自缢而亡,而是被人害死的。”
“啊!”裴元启吃了一惊,眼神转黯,“那永定侯如何不报官?”
纪烟雨摇了摇头,无奈道,“父亲和祖母都怕报官将事情闹大,影响侯府名声,才以她投缳不吉利为由,草草烧了尸体了结此事。父亲本想着私下里好好探查,哪想到丁姨娘被我害死的谣言几日间传遍京城大街小巷,仓促之间难以应对,现在也甚为头疼。”
裴元启一振衣袖,眼中平添一丝不赞同,“人命关天的事怎可轻易压下!再者就是抓到凶手,尸身已经烧化,仓促之间,又哪里找到其他证据?这是其一。二是凶手隐藏在贵府,焉知除了丁姨娘就不会害其他人?万一此人再度出手,你和家人岂不处于险境?”
纪烟雨嘴里发苦,“我焉不虑到这些?只是祖母大厥之症刚刚好了点,她的意思既是这样,府里上下又有谁能违抗?”
“大厥之症?”裴元启眉头皱得更深,脸上担忧之色更重,“她老人家没事吧?”
“也是吉人天相,暂且无事,劳裴公子挂念。”
裴元启愣了一下,薄唇动了动,“烟雨,你我……曾数次同生共死,在我心里,从未将你当过外人……”
对面的少女不曾想他竟直剖肺腑,无丝毫转圜余地,脸上立刻飞起红霞一片,下意识低下螓首。
却不妨白衣青年上前一步,忽伸出手轻轻按住了她的双手,纪烟雨又羞又急,忙轻轻挣了一下,却没挣动。
裴元启将纪烟雨的双手拢进自己的手中,一字一顿道,“只要有我在一日,便护你平安康乐一日。”
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
纪烟雨猛地抬头,“裴公子……”
裴元启凤眸如水,温声道,“元启字君平,烟雨唤我君平吧。”
纪烟雨心头大振,纤纤玉指都在颤动,眼前尤显稚嫩的青年与前一世成熟的面孔重合。
“为臣在一日,便护娘娘周全一日。”
铮铮誓言,前世今生,从未改变。
刚止住的泪水没出息地又留了下来,纪烟雨也不晓得自己今日是怎么了,这一哭,把前世种种苦痛都勾了起来,眼泪竟如决堤的河水,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裴元启哪里知道这些,只道她一个女孩子,从未经历过这些,委屈甚重,见她哭得伤心又可怜,犹豫了一下,终于将女孩轻轻地揽入怀中。
纪烟雨微微抖了一下,却没有挣扎。
她嗅到裴元启身上一股干干净净的味道,清冽甘醇,如同其人。
如果眼光能杀人,那裴元启此时在柳儿和羽儿的目光注视下已经千疮百孔了!
两个丫头站在那车与街角的缝隙处,本是想着遮挡路人的目光,哪想到裴元启竟然毫无顾忌将自家大小姐……
裴元启侧过身子,略过两个丫头要吃人的视线,伸手轻轻拂着女孩的肩头,好半天纪烟雨才平复下来,久久才轻轻唤了一声,“君平。”
声音虽轻,却足以震撼裴元启心神。
“她答应了,她答应了!”
意识到这个,裴元启喜不自胜,手一停顿,终于鼓起勇气环住了女孩稚嫩的肩膀,
“一切有我。”语气异常坚定,既对纪烟雨,也是对着自己说。
纪烟雨本就对前生的轨迹深恶痛绝,虽然知道纪青虹和湘王要害她名声,心里却有另一重盘算。
这两人动机不同,目的倒是一致,无非让她再也无法入宫,甚至嫁入高门。
这样也好,她实在是厌恶透了纪长卿的盘算,倒不如在簪花宴这个档口搞出些事端。要知道皇后给两王选妃,已经计划了不短的时日,十有八九,选妃时机就是簪花宴前后。
不若避开这个档口,待两王亲事尘埃落定,再想把法澄清自己的名声,如果澄清之后,还是为京城高门所不容,正好也可以寻机离开京城,比如……去南方,离这是非之地、是非之人远远地。
却没想到,千算万算,自己居然对裴元启动了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前世的拼死维护?还是今生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命之恩?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门只有对着眼前人才是敞开的……只有这个人才是自己灵魂的归宿。
可如今两人心心相印,父亲会怎么想?裴相会怎么看,就算将来洗清冤屈,裴相会让自己最优秀的孙子、裴氏未来的掌舵人娶自己这样一个声名有污的女子?
不过一切似乎都不重要,眼前这一刻,她只贪图裴元启温柔的怀抱,她倦了,也累了,脑中停止了思考。
“啧啧啧,真想不到名满京城的纪大小姐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忽然讽刺的男声尖锐地滑过两人耳膜!
纪烟雨一惊之下赶紧挣开裴元启的怀抱,举袖擦了擦眼泪,忙抬头望去。
晋王刘湛一身骑装,端坐在枣红色的骏马之上,正隔着马车,居高临下,阴鹜的眼神盯着两人,准确的说,是盯着裴元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