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山当场变了脸:“武总,您这是给我开玩笑对不对?”
武总:“什么开玩笑?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唉,肖总啊,这事是上面说了算。”
肖南山冷笑:“上面?上到什么层次?总代理?能上到盛世大唐集团吗?盛世大唐集团管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武总,您可不够意思。这些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这刚来上任,就拿我开刀?总代理那边做的决定,还不是你提的意见?”
武总语气开始冰冷:“肖南山,你似乎还不清楚情况。”
肖南山:“呵呵……武总说的对。我真不清楚。没事,我打电话给我老同学问问就行了。一个电话的事。”
肖南山再也懒得嬉皮笑脸了。
他凶狠的盯着路远,满脸横肉上全是怒意,狠狠的指了指路远一下,拨通孙常建的电话:“老同学,过年你可喝不到我准备的龙井了……”
孙常建直接破口大骂:“住尼玛的嘴!谁他么喝过你的龙井?你把话给我想清楚了再说。”
肖南山瞪大眼睛,一脸懵逼。
孙常建:“你那点破事我已经往上汇报了。就两个选择。要么滚回家,要么吃官司。你想死,别拖着我!”
肖南山:“常建,到底什么情况啊?你给我说明白点?”
电话沉默了好半响,孙常建应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压低声音道:“那个路远,我特么见到也要躬身弯腰当个孙子。你就可着劲作吧。”
电话挂断,肖南山心惊肉跳。
要么滚回家,要么吃官司。
这句话言简意赅,每一个字里,都藏着上头的决心和怒火。
如果不滚回家,他都不用扒拉手指,就能算出来自己要吃多少年牢饭。
汉达很特殊。
AF的代理。
但不是普通的,私人性质的代理商。
汉达AF国内代理总公司的一个分公司。
而AF总代理公司,是盛世大唐旗下的一个子公司。
汉达如果是私人公司,那么卖多少钱,利润怎么划分,没人能管得着。
现在肖南山拿着上头开的工资,动的每一分钱,都是挪用公款。
他动的可不是一分两分。
而是每一单销售纯利润转化成回扣的百分之五十。
差不多汉达赚的钱,有一半落尽自己的腰包。
原以为路远只是大东南区域武总一个手下,这尼玛直接是集团总部高层中的高层派下来的人。
尼玛哟……
到底是哪个大股东闲着无聊,来这不毛之地寻开心啊。
肖南山重新望向路远。
满脸横肉上,又堆起来笑容。
他起身,鼓掌,热情道:“临时接到上头通知。我要卸任了。来,大家鼓掌欢迎,欢迎咱们的新总经理,他就是路远!”
晨会上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表情都特精彩。
有的人阴晴不定,比如高震,比如何晓媛。
有的人惊慌失措,比如让路远端茶递水的前台财务。
有的人面如死灰,比如那些普通的销售。每个人都吃回扣,真要是追究起来,这几年坑公司的钱,差不多都够他们进去吃几年牢饭了。
路远起身,问肖南山:“肖总,需要我送送你吗?”
肖南山卑躬屈膝:“不用不用……路总日理万机。我自己走!我这就走!”
他擦着汗,一路小跑离开了。
连办公室的私人物品都没收拾。
路远望向财务:“把今年的财务报表给我。我要详细到每一单生意。”
他离开会议室,坐在原本属于肖南山的办公室里。
路远很好奇。
好奇人人都说暴利的医疗器械行业,汉达是怎么做到在亏本的边缘徘徊的。
几分钟后,财务抱着一大摞材料进来了。
大气不敢出,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
路远翻看着材料。
他觉得应该喊辰溪来的。
因为他发现,就算一大堆资料放在面前,也看不出什么。
比如上个月的一个单子。
四百万成交。
成本三百七十万。
利润三十万。
这三十万里,有业务员的提成两个点,也就是六千块。
有百分之十五的钱预备出来,是维护客户关系,花在定机票上,花在客户吃饭买单上,花在人家泡温泉提前安排上,花在逢年过节去拜访上。
这就五万没了。
公司里接送人,有自己的车。
车保养,加油,支出员工工资,以及交税,各种乱七八糟的开销,还有每年的代理费,虽然是最低档的。
但七除八扣,到头来,确实不赚钱。
路远抬头,打量着财务。
“多大了?”
财务有点慌:“三……三十二。”
路远:“有孩子没?”
财务:“两……两个。一儿一女。儿子九岁,女儿……女儿七岁。”
路远:“真幸福,让人羡慕。”
财务腿有点抖。
路远笑了笑:“别紧张,就是随便聊聊。”
真的只是随便聊聊。
可财务心里都快骂娘了。
这特么谁不紧张啊。
你丫要是问工作状况,甚至直接兴师问罪公司里的事,那还算正常。
你丫把办公室门一关,笑眯眯的问老娘多大了,问几个孩子……你这到底想干啥啊!
财务觉得自己真犯不着为了每个月那个几千块的信封进去吃牢饭。
她直接坦白了:“路……路总。您看的这单……没什么问题。你看看这月三号的单子。”
路远翻出来。
财务:“这行业给买家回扣返点是很正常的。你刚才看的那单利润本来就不高,没什么好说的。这单销售的,是心脏支架。利润很高。销售价格咱们虽然能自己决定,但总代理那边为了防止各省市的恶意竞争,会定一个价格区间。这么低的价格,是根本没法做的。不过肖总……肖南山关系很强大。经常会签订一些阴阳合同。一百万的东西,签一个一百二十万的合同,再签一个两百万的合同。买方付两百万,应付上面检查。然后返还八十万,实际成交。这是恶意竞争。但肖南山能摆平。上面查,每年也就是交一些小额度的罚金。”
路远终于明白了。
这汉达公司,在盛世大唐那,根本微不足道。
可事实上不算小。
规模也许就那样,赚钱能力真心不差。
正常销售,拿一份提成。
大头却在回扣那里。
返回去的一百万,三百万,五百万,甚至一架大型ct机器,卖一千万,返回去的那些钱,有多少真正给了买方?
有多少进了自己腰包?有多少进了两个经理的腰包?又有多少进了销售员的腰包?
公司不盈利,自己却吃的肥头大耳。
难怪公司上下,“齐心协力”对付他这个外人。
路远让财务回去,自己坐在办公室内,捏着眼角。
问题知道了。
可怎么解决呢?
他看过很多商人的自传。
那些书,更像是炫耀。书里说的如何如何成功的,却从来没有细节的讲过遇到什么样的难题,怎么解决的。大多一笔带过。
这些成功的商人,肯定遇到过很多很多难题。
路远越加佩服唐独舞,比他大不了几岁,年纪轻轻,端坐六十三层大厦顶端的办公室,那才叫真正的运筹帷幄!
他不可能收集证据,把这公司的人全送进监狱。
先不说找证据的难度,把这帮人都送进去,他这个光杆司令怎么办?
唐独舞能笑死。
他也不可能坐着,看着不管,或者变成另一个肖南山。
那样的话,见到唐独舞,唐独舞可能依旧会开玩笑调侃他,但人生路远,他好不容易为自己铺的路,可能就此终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