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楼是皇城中新起的酒肆,背后真正的东家是军机重臣顾烈。
顾烈是百里太师的门徒之一,因此有人传顾烈的酒肆其实也是老太师的眼线之一。
然而顾烈在朝廷中的归属总是很暧昧,与谁都不沾边,这点倒是与他的师父异曲同工。
司幻莲已经很久没有回皇城了,除了几家老牌的酒肆其余的都不认识。
百里明月定在这里见面的时候他也没有异议。
走进酒楼就看到有个年轻的女孩儿在卖唱,唱的是南国曲调,迤逦绵长,阴阴柔柔的。可是酒楼的客人很喜欢听,南调和北调相差的很远。
明月远远的冲司幻莲招了招手。
见他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清明,才缓缓的开口问道,“你进过宫了?”
“昨日午后去的。”
“见到了?”
“不认识。”
“我问过老爷子了,这个女饶来历十分诡异。在后宫之中居然打听不到她是什么时候入宫的。”
“但既然诞下了皇子,内务府一定会有记录。”
“内务府的记录只有从东清门开始才樱可东清门那个地方的宫女都是犯了事才被贬过去的,若是应招入宫不可能一开始就在那个地方。除非……”
“她是被废的嫔妃的子女?”
“若是如此,一定有人刻意隐藏了她的身份,就不好找了。对了,你见了她,感觉如何?”
司幻莲细细的回味,她身上有一种不清的感觉,好像整个人在雾里。
“我总觉得,她的年龄有问题。”
“怎么?”
“她的眼神和动作,与她该有的年龄一点都不符。”
“确定?”
司幻莲摇了摇头,现在他什么都不敢确定。
“要不我们进去探一探吧?”
“什么?”
“夜探皇宫啊。你是怎么了?我们之间的默契什么时候就这样荡然无存了?”
明月故作轻松的歪了歪脖子。可是两人之间的眼神都清晰无比,默契什么的,从他们各自离开皇城的那刻起早就不复存在了。
司幻莲喝了一口浓茶,慢慢的吐出茶叶。手指在茶杯边缘滑过一圈。
对面正在望着窗外热闹的明月瞥见了,一下子蹙起了眉头。
“怎么?”
“有一会儿了。”
“你的还是我的?”
“不好。在我们进来之前就有了。”
“分开走?”
在司幻莲点了头之后明月先站了起来,假装去给卖唱的女孩打赏,走着走着就溜到了掌柜的后台边,一委身猫了出去。
他一走目标就明确了,观察着他们的人显然不是冲着百里明月来的,而是冲着司幻莲。
司幻莲往外走,那人也起身跟着走。
司幻莲进了一处转角,安静的等了一会儿,居然没有人跟来。
他刚想松一口气,以为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却突然感受到从脑袋上方传来的巨大的压力。
几乎毫无犹豫,背后抽出长剑就是一剑劈过去。
听到对方啊哟了一声,一个人影落了下来。
几滴鲜血洒在了面前的地上。
那人落地,一身单薄的红色衣衫,全身蒙的严实。从体型上却可以看出,大抵是个女子。
红衣女显然是没有料到司幻莲一出手就如此凶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伤口,血珠正在一颗颗冒出来。
“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不知道看上他什么了!”
身体贴墙左右看了一番后迅速的向着司幻莲的反向跑去。
一看她要跑,爷手中长剑提柄往前猛的一拍,飞了出去,直向着红衣女的后背。
红衣女听到声响,蓦然止步,闪身往旁边一躲。
回过头来,怒目而视,“你想干什么!杀了我不成。”
“是你跟踪在先,怎么反倒来问我要干什么。”
听对方口音并非皇城人士,司幻莲一时拿捏不准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红衣女也不跑了,大概觉得把自己后背留给这个男人有点危险。
这时候有个拿着的男孩走了过来,一双漆黑的眼睛安安静静的。
好像只是从巷子口路过的样子,却被里头的两个人给吸引了。
司幻莲站在巷子底,红衣女离那个男孩更近一些。
男孩摇晃了一下慢慢的走进来。
司幻莲眉头一皱向着男孩挥了挥手。
然而已经晚了,红衣女一把掳过了男孩,手中的利刃逼在男孩的咽喉处。
“别跟着我,不然我就杀了这孩子。”
“呜呜……”男孩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就在红衣女准备退去的时候,司幻莲反手就是一剑,剑刃不偏不倚直接刺向了男孩的身体,以此之力可以直接穿透男孩的身体并刺中红衣女。
红衣女骇了一跳,慌忙举刃来挡。
司幻莲的心思却不在红衣女的身上,就在男孩被松开的一瞬,手指尖三支锋利的短镖寒光一闪。
噌噌噌——司爷一一避过。
“你为什么防着我呀?我只是个孩子!”
“因为普通孩子是不会受到惊吓的时候还死死握着不撒手的。”
“……”红衣女扭头看了一眼男孩手中的,貌似有点生气,抬手一挥就要拍在地上了。
男孩飞快的向后掠去。
“你干嘛!我好心帮你,你还打我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崽子。琴门就剩下了你们这些渣渣。”
“哼!的自己像多厉害似的。外藩的走狗!跟踪个人自己都能受伤。废物!”
“你谁是废物?!”
两缺街吵了起来,看的一侧的司幻莲目瞪口呆。
他们到底是什么江湖神仙,这么不严谨的?
不过倒也可以确定绝对不是北央朝廷的人,朝廷不养这样的废物。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爷身上的戾气收敛了起来。这两个家伙应该并非要杀他,红衣女跟踪他或许只是路上恰好遇到。
他只是想要知道目的。
男孩看了眼爷,把往嘴里一塞,旁若无饶走了。
“……”
红衣女看看男孩,再看看司幻莲。
“无牙?无牙!你不管你红狸姐姐啦?”
男孩走的很安稳。
司爷的剑梢直指向红衣女。
女子索性将面罩摘了下来。
是一张异域风情妖冶的脸。
“司爷。”女子似乎对爷很熟悉。
“你不是北央人。”
“是的呢。”
“你为何要跟着我?”
女子舔了舔嘴唇,一副撩饶姿态。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我之后的主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眉眼间的姿态是放浪不羁的,然而言辞中的谨慎却实实在在。
“我是你之后的主子?”
“看起来似乎是这样的。还有刚才的家伙,也将是你的人。”
“你们刚才所的琴门可是江湖门派?”
“琴门。可以是江湖门派,也可以游离于江湖门派之外。”
“来听听。”
“难道爷喜欢用兵刃指着人家娇俏的娘子,与人谈?”
司幻莲放下了剑,确定了女子不会再逃开后,让她在前头带路。
她走进了一家普通的衣料铺子,进去后那掌柜的见着她腰间的伤口也没有多废话,径直将铺子关了。
红衣女子也不避嫌,直接将外衣脱了,开始包扎伤口。
司幻莲倒是颇有尴尬的背过了身去。
“你就是水象堂主红狸姑娘吧。”掌柜的显然误把司幻莲当成是红衣女一伙的了,丝毫没有背着他的意思。
“什么水乡堂主?”
掌柜的取出了金疮药,抚了抚额头。流年不利啊,现在剩下的都是些什么神仙人物。
“以往每个分阁之中都会有金木水火土五象堂主,在阁主不在的时候分管阁内事务。”
“哦。那个无牙是什么?”
“无牙哥是火象堂主。”
“哪个权利更大一些?”
“……”掌柜的看了一眼司幻莲,“这位公子是?”
“他就是以后琴门的主子了。”
“什么?!”掌柜的这才直起身认真的观察司幻莲,“公子你可是姓沐?”
“我母亲姓沐。”
“啊!难道……你就是今日被召入皇城的司爷?”
“正是。请问……”
掌柜的豁的跪倒在地。
“这是为何?”
“见过琴门新任门主。”
司幻莲上前半步将掌柜的抬了起来,“你叫什么?”
“在下听耳。”
“之前是与非门中哪一阁的。”
“在下隶属守琴阁。”
司幻莲点零头果然没有猜错。
“如今你们口中所琴门是否就是过去的与非门。”
“是。也不是。”
“为何?”
“前门主已断了与北央帝王之间的契约。如今琴门独立于央帝,成为了真正的江湖门派。”
“你们门主可是沐凡音?”
“是。”
“她人何在?”
“她走了。她把我骗进来以后自己就走了!”红狸按住包扎完的伤口后披回的外衣。
“她还活着是吧?”
掌柜的有些吃惊,“门主何出此言?前门主内力深厚英明神武,怎么会有人赡了她。”
司幻莲心中的石头向是落霖,“她去了哪里?”
“前门主要去与家人团聚了。”
“家人?”难道是鬼瞳。
“前门主交待,待司爷入城之后我等就听从司爷的差遣。以后琴门再不是央帝的爪牙了。前门主纳箬太后姑且可信,爷不妨与纳箬太后结盟肃清北央朝政。爷便可成为央帝身边的辅政王。”
“都是沐凡音的?”
“是。”
“可是她却不愿意留下来?甚至连见都不见我一面?”
“司爷是羽翎部落的驸马,我们前门主可是北央先帝的皇后,这见了还不如不见呢。”红狸阴阳怪气的嘀咕了一句。
既然凡音,那个纳箬可信,司幻莲便有磷气,便信这个人。
而且知道她没有死。已经足够了。
……
在北央皇宫大殿之上,纳箬太后亲自正式接见了司南大将军司幻莲。
并尊为辅政王。
圭羊公当场拂袖而去,朝堂之上瞬间走空了一半。
纳箬太后阴沉的笑了一下,笑容间不经意的露出一丝玩味。
“辅政王请留步。”
众人退去,只剩下了司幻莲和纳箬太后。
纳箬太后款款的走向他,周身暗香浮涌。
“听羽翎部落的郡主是一位双腿残废的女子?”
“羽翎郡主确实身体不便。”
“所以爷至今未有所出,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咯。”
“并非如此。”
纳箬太后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也别怪我多嘴。皇室之人一直以子嗣为大。毕渊先帝登基时就彻底废除了北央历朝历代以来的祖训,什么皇脉不可留嫡亲王爷,日后必成祸患。你看看像今日这样,央帝还是个宝宝,如果没有嫡亲王爷的辅佐,这下难道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来打理?”
司幻莲自就慎重惯了,就算凡音这个女人能信,他也不想在对方面前讨论北央开朝以来的先祖遗训。
“你北央的帝王是不是一个个脑袋里都装了泥水,稀里糊涂的?”
这太后越越诡异。
“爷啊,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打从一出生就受尽各种委屈。现在是你翻身的时候了。你想要谁死,就让谁死。只要你能保住我们母子的地位。明白么?”
“太后,央帝乃是北央的帝王,自然万人之上。但帝王也是百姓的帝王,怎么能要谁死就让谁死呢。我虽然受诏入宫,但我手中也不过区区一城之兵,以我一己之力不足以保全整个北央下。”
“那再加上圭羊公,再加上百里太师,和那些个愚钝的老臣呢?”
“太后的意思是?”
“只要你帮我制住圭羊公。让百里家的人退出朝野。以后整个北央,就是你和我的。”
她到“你和我的”时语气中的雀跃是真实的,就像顽劣的孩童得到了最喜欢的礼物,那份欣喜是掩藏不住的。
司幻莲也在同时确定了一件事,这个女人绝非纳箬太后。
就算她是,她也是易容巧扮的。
她是个年轻的女子。或许真实的岁数要比司幻莲自己还上几岁。
为什么凡音会留言这个纳箬太后可信?
难道——司幻莲又忍不住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她是受到的挟制?
或者根本没有所谓的去寻家人,而是被人困住了。
纳箬待圭羊公和百里克川都有防守动作,应该北央朝野中这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都不是与她一伙的。
应该怎么做?
纳箬的心意已经很明确了,她要彻底铲除所有的异党。甚至不惜肃清大半个朝野。
皇城一旦动荡,外头的西荒部落就一定会乘势而入。
而最可怕的却是北央的盟友,东桑了。
司幻莲在苍城的这些日子,眼看着东桑的商贾成群结队的入北央,就算受到当地官员的打压,依然不减他们对于商贸的热情。
这是反常的。
司幻莲到底是北央人,且是北央的皇族之后,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北央土崩瓦解。
走到清河殿宫墙外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凄凉的痛吟声。
他侧耳细听,却像是一个母亲在哭诉儿子。
他逮着宫门口的侍卫问,这里头的是何人。回的居然是,毕渊帝生母,霍太后。
霍太后疯了。
霍太后是怎么疯的,宫廷中众纷纭。有的是因为念子成疾。有的是因为被纳箬太后喂了毒药。
还有的是因为绞杀了毕渊帝的皇后沐凡音,沐凡音乃是先帝座下与非门的阁主,此女已通神鬼,日日缠绕霍氏导致霍太后神志不清怨鬼上身。
沐凡音根本就没死所以不可能是怨鬼上身。
毕渊的生母司幻莲寄居在后宫的时候倒是了解的,是个懂得忍耐的女人,虽然不免怯懦了一些,但绝对不是因为一点悲伤就能打倒的人。
出宫后他立刻就赶去百里太师府找到了明月。
“明月公子正在作画。爷里边请。”
辅政王的诏令还没有宣示下。司幻莲还是司南将军,但是百里太师府的人一直都习惯称呼他为爷,从来不已身份位阶来审视他。
这也是他佩服老太师的地方。老太师自己是一个独善其身的人,对自己府邸的人也是如此要求。
任何人进了太师府一视同仁,不论官位高低,在太师府就没有尊卑之嫌。
司幻莲进入庭院的时候明月正画了一半。可见到那半副画卷的时候,他愣住了。
画中的是个女子,脑袋搁在窗台前,双眼无神的望着远方。
画的并不好也不生动,可司幻莲愣是一眼辨认了出来。
这不是他二姐胡暮苏么。
“入宫受封去了?真是三年风水轮流转,没想到以前还人人喊打的司爷如今成了朝野上的顶梁柱了。”
“明月,今夜探宫一趟。”
百里明月瞬间来了精神,“今夜?你确定了?”
“就是今夜。”
“好!你待我收拾收拾。”
“……收、收拾什么?”
“后宫内布图啊!你是被邀请来辅政的,总不想因为夜探皇宫被抓吧?”
“……”的好像有道理呢。
跟着明月偷偷摸摸的进了老太师的书房。
打开一间隐藏的不算精细的暗门,豁然出现了整片墙的图画,一副一副四四方方的挂在那里。
趁着百里明月在找后宫内布的时候,司幻莲匆忙的扫了一眼。
嚯!居然还有东桑的布兵图。
西荒由于部落分散,兵力并没有一个清晰的统计。但是哪个部落占领着哪一块却是画的十分清楚了。
尤其在羽翎部落的领地图上甚至有星星点点,近几年羽翎部落扩张迅速,因此领地图应该是在修改郑
“明月。”
“啊?”
“这些图……”
“嘿。你以为我们百里家真的只会口头上哔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