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活庄东面住宅区,中央是一片砖瓦屋,内中最大的一片宅院便是庄主陈诺住宅和乞活庄管理层办公的地方,以这片住宅为中心,一批批房屋建造起来。
有土木结构的茅草土坯防,也有淮水边常见的苇屋,这些房屋都是庄内包办建造的,对此专门成立了一个泥瓦队,有专业的泥瓦师傅领队。
庄民们不用花费半分钱,建造好了直接入住即可,尤其是参军的军士家属入住房屋最优,优先给他们配给土坯屋居住。
乞活庄东南角的一座土坯房内,李安娘坐在火热的康上仔细缝制着一件斗篷,火炕烧的火热,里面,外面寒风刺骨,虽然不时还有风从土坯房的漏缝处刮了进来,但是李安娘感觉不到寒冷,身体暖洋洋的。
在这寒冷冬日,有这么一间土坯房为她遮蔽寒风酷雪,对比两个月前她们一家人逃难的苦日子,李安娘心里已是十分知足了。五岁的小女儿叶子精力旺盛,在炕上瞎蹦着,撒欢着在炕上来回奔跑着,咯咯笑着。望着房内火炉烧着通红的火光,耳边听着小女儿的欢笑声,李安娘此刻心中十分惬意满足。
她手上缝制不停,针线飞快在斗篷上穿梭着,缝制的十分认真,针脚很是细密。李安娘长得清秀,就是脸色有些惨白,似乎营养不良,他穿着一身粗布长裙,裙上打着好几块补丁,很是寒酸。
良久,一件斗篷终于缝制好了,她仔细抚摸着斗篷厚实的面料,尤其是斗篷里面缝制着厚厚的羊毛,李安娘心中十分感慨。庄主真是舍得给自己手下军士花钱呐,这么结实保暖的斗篷居然准备给庄内的军士缝制一人一件,庄内参军的军士们有福了。
想到自家丈夫也在这里面也能拿到一件厚实保暖的斗篷,李安娘心中欣慰,而且每缝制好一件斗篷,她也能拿到薪俸,李安娘女工十分好,因此缝制的衣物质量好,拿到的薪俸也多。
女儿许是玩得累了,她幼稚着童声喊道:“娘,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呐?”
李安娘轻轻点着女儿额头,温和道:“你呀,你天天就想着吃,今日你爹休假要回来,等你爹回来,娘给你们父女两个煮肉面吃。”
听到有肉面,小女儿叶子欢声叫了起来,李安娘欣慰笑了起来,今日丈夫休假,听说营中训练很苦,为此她特意拿薪俸换了几两肉。
忽然屋外传来了男子的声音,李安娘急忙侧耳听,只听见隔壁罗大姐家欢喜的声音,尤其是罗大姐的嗓门最大。
她似乎在刻意炫耀,张扬着嗓门,听她那话音儿,是这罗大姐的男人此次军中考核评优,从营中带回来了半斤肉,这么光彩的事,罗大姐自然恨不得让邻里全都知道。
李安娘听着微微一笑,心中淡然,她从来就是温和的性格,不争不抢。她也不奢求自家相公也能从营内拿肉回来,只求丈夫在军中好好当差,在这庄内彻底安定下来,流浪的日子她实在是不想再过了……
碰碰!
房屋门被推开,乞活庄队兵丁继业走了进来,女儿叶子看到爹爹欢叫着扑了过来,丁继业蹲下抱起小女儿,狠狠在她脸颊上亲了两口,只有此刻他的心中才是温暖的。
李安娘嘴角带笑看着,她忽然瞧见自家丈夫身后背着包袱,出声疑问道:“相公,今日只是休短假,怎么打起了包袱?”
丁继业听到脸色立马阴沉,他恨声道:“这个兵我实在当不下去了,爱谁当谁去当,反正我是不当了。”
“什么?”李安娘脸色瞬间变了,脸色更见苍白一分,她最担心的事就是自家丈夫太过懒散,而且还看不上这乞活庄,平日里不说这庄子的好还时不时的贬低,说这庄内都是些个泥腿子。
李安娘紧紧抓住丁继业臂膀,急声劝谏道:“相公,这个兵你得当下去啊,不当这个兵我们一家人怎么能在这庄内立足?还有当日我们落难,险些冻饿而死,可是这庄子收留的我们,我们不能做着无情无义这事!”
丁继业大怒,没想到自己这平日唯唯诺诺的妻子也敢埋怨起自己来了,他怒火上来,一甩胳膊,怒骂道:“什么无情无义!你一个妇人知道什么?居然还教唆起我来了?”
李安娘脚下不稳,瞬间被推倒在地,她毫不在意,继续劝说道:“相公……”
正在这时,屋门又被推开,却是甲长潘板凳领着甲中兄弟们冲了进来,他看见丁继业果然在家,当下怒骂道:“好个丁猴子,不听我的话,居然擅自跑回了家!”
丁继业听到,心中发了狠,当下冷声道:“我就逃了怎么着?今日我丁继业还真就告诉你们这些泥腿子,这大头兵老子我不当了!”
潘板凳等人哗然,不敢置信看着丁继业,甲长潘板凳急声道:“丁继业,你在说些什么气话?这兵你不当也得当,这话莫要再说,被队长哨长知道你可就完了。”
“呸!”不料丁继业唾声道:“妈的,每天累死累死训练不说,还要受你们这些憨包的气,这兵老子真就不当了。”
这下,潘板凳等人终于相信,他们甲中有人当了逃兵,这也是乞活庄成军起来第一次有人当逃兵。他们不敢怠慢,急忙上报二哨哨长吴世忠,吴世忠听到知道事情有些棘手,急忙上报给庄主陈诺。
消息传到耳中,陈诺不由大怒,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当逃兵?不客气的来说,这庄内所有人若是没有乞活庄收留,他们恐怕早已成为逃难路边上一句句枯骨,哪里有现在的丰富足食,温暖避寒之所。
现在庄内出了逃兵,把陈诺气得浑身发抖,他似乎发现自己对待百姓太过仁善了,小民趋利避害,不生教化,有的人实在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
寒风彻骨,雪花飘飞,校场上整个乞活庄军士们全部集结完毕,他们立在校场上,校场外同样围着大批的庄民,他们全都静立。
在众人面前,此时啪啪肉击声不断,两个高大的军纪士用大棍夹着丁继业,另外两个军纪士操着大棍轮番打着丁继业。
丁继业惨叫不断,旁边的李安娘看到丈夫受罚,他哭喊哀求着,小女儿也被吓坏了,也是哭着。
围观人群中好多人都面露不忍之色,尤其是李安娘性格好,与庄民们相处地不错,当然人群中多是痛快解气,这等小人不知好歹,就是要狠狠地罚。
三十军棍打完后,饶是丁继业平日里挨打甚多,屁股也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一片。
陈评上前禀报道:“禀庄主,三十军棍处罚完毕,请庄主示下。”
陈诺脸上满是愤懑,他按刀而立,对着众庄民高声道:“你等好好想一想,我陈诺对你们怎么样,这乞活庄待你们怎么样?”
众人一呆,不知怎么答话,人群中有一年长鹤发白须老者颤巍巍走出,他高呼道:“庄主好善乐施,收留解救我等出饥寒困境,有先秦古义之风。”
“吾等虽是小民,但也知收人点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吾等受乞活庄救命大恩,何以为报?自当以死相报,毫无怨言。”
老者慷慨出言,众人都是想到逃亡路上种种心酸,又想到乞活庄收留解救之恩,众人纷纷潸然泪下,都是高呼答谢。
陈诺眼眶一酸,心中暖洋洋的,世间昏暗,但是人间自有真情在,眼前众多庄民就是代表,他们都是苦难的良善可怜人。
可是也有一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陈诺眼神一冷,看向丁继业。
“可是终有一些不知恩义的小人,这丁继业就是代表,对此我决意,驱逐丁基业一家人出庄!”
陈诺话音落在众人耳中,众人都是一惊,好多人都面露恐惧,他们原本以为责打丁继业三十军棍军棍就完事了,没想到要驱逐出庄。
民政堂副山长伍士豪心有不忍,上前劝谏道:“庄主,这处罚是不是有些过了,寒冬时节的把他们驱逐出庄,这……可是有女人小孩啊……”
陈诺长长叹口气,随即硬下心肠厉声喝道:“我乞活军以军纪立军,今日若不加以重处,如何服众?日后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丁继业,你敢保证逃兵不会再次出现吗?”
“这……”伍士豪哑口无言。
陈诺冷声命令道:“还不动手?即刻驱逐出庄!”
“是!”
军纪士拖起瘦弱的丁继业和驱赶着李安娘妇女一家人出庄,丁继业万万没想到陈诺如此狠心,但他仍旧没有一丝悔改之心。
被人拖着走,他口中还兀自辩解怒骂着:“你们这些贱民,丘八……”
一些与李安娘交好的妇人看到丁继业还是这个德行,纷纷破口大骂,可怜连累了李安娘母女两人,这庄外天寒地冻,她们可怎么活啊!
不久,庄外出现了丁继业一家人的声影,他们在大雪地里里渐行渐远,在寒风咆哮声中隐约听得到女子和孩童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