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的快速叛反,让陈奇瑜着实吓了一大跳。为了逃避罪责,他立刻上表朝廷,将义军的叛反都归责于李嘉彦与孙鹏等人。可这些人都是小角色,无足轻重。陈奇瑜就把眼光落在了陕西巡抚练国事的身上。陈奇瑜诬告练国事,说他不听自己的命令,没有阻挡住义军的逃窜。
崇祯皇帝也没调查,立刻下旨把练国事给捉拿起来。此时的练国事感觉比窦娥还冤。他上书朝廷进行申辩:“所有人都知道放走贼兵的是陈奇瑜。我多次阻拦,均被陈奇瑜给压下来了。关于阻拦义军,我整个陕西兵士不过两万人,贼兵四、五万,不是不想拦,是实在拦不住。在车厢峡的时候,我们把峡口一堵,贼兵插翅难逃。现在跑出来了,你让我怎么堵?”
崇祯皇帝问:“那陈奇瑜放走贼兵的时候,你身为陕西巡抚,为何知情不报?”
练国事一时语塞。崇祯皇帝虽然治国没有什么能力,但对人的小心眼还是很了解的。言下之意,你身为朝廷大员,坐看陈奇瑜放走贼兵而不顾,那就是想看陈奇瑜的哈哈笑,看朕的哈哈笑。
崇祯下旨,将练国事发配到广西去了。
练国事被处理了,高迎祥的部队继续在陕西一带肆虐。洛阳一带的百姓揭竿而起闯潼关,入陕西,与高迎祥的军队合并一处,将打一家。他们先后攻陷泾阳、醴泉、隆德、固原。杀了固原道陆梦龙。陈奇瑜命山西巡抚戴君恩、河南巡抚玄默赶紧派兵入河南剿贼。
远水难解近渴,陈奇瑜命贺人龙带兵八千追杀义军。这贺人龙心中也是有气,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把高迎祥的部队赶进了车厢峡,眼看就要全歼贼匪,陈奇瑜一句话,就把贼兵给全部放跑了。
但贺人龙只是个参将,官阶比陈奇瑜差远了,他只得听令在后面追赶高迎祥。贺人龙派探报查探义军的动向,探报来报,义军已经攻下陇州。贺人龙下令,进兵陇州。
当贺人龙的军队来到陇州的时候发现陇州是一座空城,义军不知跑哪里去了。贺人龙望着面前这座空城,思忖了好半天,这才下令军兵进城。这贺人龙虽然文化不高,却不是普通人,他久经战阵,立功无数。他命人严把城门,并吩咐手下,谁也不许喝酒,所有人都要做到人不卸甲,马不离鞍。
到了三更,只听城外一声炮响,紧接着喊杀声四起。贺人龙立刻上城头,查看动静。再看陇州城外,万千火把摇曳,仿佛要把天空映红。义军挥舞刀枪,竖起云梯正在猛力攻城。
这义军不是已经将兵刃给上交了吗?哪里又来的刀矛器械。自打义军在宝鸡受挫,便开始四处抢劫。这义军人太多了,就是赤手空拳也能将当地的地主豪绅抢劫一空。有了钱,他们开始炼铁、买马,打造兵刃。当然,时间太紧,兵刃打造得不多。他们就用现有的兵刃将树木、竹子削成棍棒、竹矛、弓箭。这些东西打普通老百姓可以,可真遇上正规军,就差远了。
贺人龙手下的军兵装备齐全,训练有素,加之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义军攻了几天,都没有把陇州攻下。
九月初九,义军停止了进攻。陇州城内外显现出少有的宁静安详。
到了夜里,贺人龙正在睡觉,门外亲兵报告:“城门外有人求见?”
贺人龙闻言立刻惊醒:“是什么人?”
“来人自称高杰。”
贺人龙一听,就是一愣:“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来找我?”
亲兵问:“将军,咱见还是不见?”
贺人龙想了想:“把他带到客厅。”
贺人龙不识字,也不看书,但他所住的地方正是原陇州官衙所在地。客厅、书房一应俱全。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光景,亲兵将高杰带入客厅。贺人龙见高杰,身高九尺,细腰乍背,双肩抱拢,眉分八彩,目似朗星。一看就是个俊品人物。
贺人龙见高杰一表人才,气度不俗,便有了三份喜欢。贺人龙竟然站起身,问候道:“你就是高杰吗?”
高杰见到贺人龙,拱手施礼说道:“在下高杰,见过将军。”
贺人龙吩咐亲兵献茶:“但不知高将军来我这里所为何故?”
高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贺人龙。贺人龙展信一观,不由得笑了。这封信是李自成写给贺人龙的。信中大意是贺人龙与李自成乃是老乡,作为老乡,李自成劝贺人龙,希望他能投降义军。贺人龙手下不过八千人,而城外的义军就有五六万人,是战是降,自己掂量着办。
高杰盯着贺人龙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贺人龙看完之后,将书信放在桌案上。高杰问道:“但不知贺将军如何打算?”
贺人龙一笑:“不急。来人,摆酒!”
不大会儿的功夫,侍卫端上来一壶酒和几碟小菜。
“请!”贺人龙端起酒杯冲着高杰说道。
高杰略一犹豫。贺人龙笑道:“高将军莫非怀疑我要加害你不成?既如此,贺某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
高杰见贺人龙先把酒干了,不好意思再推脱,端起酒杯也喝了起来。
二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高杰再次问道:“敢问贺将军意下如何?”
贺人龙想了想说道:“你们虽然现在闹得很凶,但造反这个事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将来必定会被朝廷所灭。高将军,我对于你可谓一见如故,如果你愿意现在帮我,将来随时投入我的麾下,我保证你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不比你现在四处流亡强吗?”
高杰闻言默然不语。
贺人龙一笑:“我也不勉强你。实话告诉你,我是不会投降你们的。你回去后,如果能够帮我,我就会帮你。倘若你不帮我,日后天兵到处,恐怕后悔不及。”
二人一直聊了一夜,最后高杰告辞,贺人龙将他送到了陇州城外。
高杰回到自己的大营,将贺人龙不愿投降的消息告诉给了李自成。李自成闻言大怒,命手下军兵猛烈攻城。好几次,贺人龙还真得有些顶不住了。
就在此时,义军得到消息,湖广兵在副总兵杨正芳的带领下正在火速赶赴汉中。高迎祥留下一部分人困守陇州,率领大部队去阻击杨正芳而去。
围困陇州的正是高杰,他见大部队都跑了,便开始息兵罢战,贺人龙也不出兵,高杰也不攻城,两军就这样耗着。
再说高迎祥,带兵赶到汉中。他们悄悄在山谷之中埋伏了下来。这湖广兵远道而来,对于陕西、汉中一带的地理很不熟悉。而高迎祥等人都是土生土长的陕西坐地户,加之他们流窜多年,对于地形更加熟悉。
杨正芳很不幸,落入了义军的包围圈,他与张世达全部战死沙场。
湖广兵的失利让河南巡抚玄默与山西巡抚戴君恩、四川巡抚刘汉儒都开始观望。此时的陈奇瑜已经算是个光杆司令了。湖广兵几乎全军覆没,河南、四川与山西三省又隔岸观火,陕西的义军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无计可施的陈奇瑜写信给洪承畴,希望他能够帮助自己。洪承畴本不打算帮助陈奇瑜,但他的幕宾提醒洪承畴:“总督大人若是不救,陕西巡抚练国事就是前车之鉴。陈奇瑜咬人一口,必定入骨三分。”
洪承畴思量再三,派左光先率领五千人马救援贺人龙。当左光先的人马靠近陇州的时候,高杰便带兵撤了。
陇州解围,陈奇瑜立刻上表为自己邀功。可这次邀功却成为陈奇瑜最后一次上表的机会。由于陈奇瑜始终无法剿灭高迎祥的军队,朝廷里面的言官开始弹劾陈奇瑜。给事中顾国宝首先弹劾陈奇瑜在车厢峡擅自放走贼兵,导致本来陕西已定的大好局面被彻底破坏。
崇祯皇帝欣然采纳,立刻将陈奇瑜革职。御史傅永淳继续弹劾陈奇瑜虚报军功,连义军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居然虚报杀敌的数量。崇祯皇帝一听,更加干脆,命锦衣卫将陈奇瑜捉拿进了诏狱。
按说陈奇瑜进入诏狱,必死无疑。但他在官场多年,经验还是非常丰富的。临危之际,他让自己的老婆将自己所有家产变卖,打点首辅温体仁。
温体仁是个绝对贪财的主,他收了陈奇瑜的钱,自然会在崇祯皇帝面前给温体仁说好话。
“启禀陛下,陈奇瑜虽然有罪,但河南巡抚玄默、山西巡抚戴君恩、四川巡抚刘汉儒都坐岸观火,这才导致贼兵势盛。还请陛下明察!”
首辅的话还是有相当的分量的。崇祯觉得温体仁说得有道理:“既如此,那就把这三个省的巡抚给罢免了吧。”
一道诏旨,山西巡抚戴君恩被就地免职,巡按御史吴甡接任山西巡抚。四川巡抚刘汉儒被革职,由右副都御史王维章接任。至于河南巡抚玄默,崇祯皇帝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就暂时把这件事给搁置了。
有了温体仁的庇护,陈奇瑜在诏狱之中没有受什么罪。不过,他的罪名实在太大,想回家是不可能的。崇祯九年六月,陈奇瑜被发配边疆,做了一名苦力。
处理了陈奇瑜,崇祯皇帝再次将兵部尚书张凤翼叫到自己的面前:“张爱卿,当初一日是你保举的陈奇瑜。这陈奇瑜不仅没有剿灭逆贼,反而让逆贼给跑了,你说该怎么办啊?”
张凤翼吓得立刻跪倒,磕头不止:“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崇祯见张凤翼吓得如此作派,和缓了一下口吻说道:“算了,你说说,现在该由谁来剿灭乱贼呢?”
张凤翼心中腹诽:“除了洪承畴还能有谁?”
但张凤翼嘴上却说:“依臣之见,唯有三边总督洪承畴堪当此任!”
崇祯点了点头:“就依卿家。”
崇祯立刻下旨,命洪承畴接替陈奇瑜,总督陕西、山西、四川、河南、湖广五省军务。洪承畴先后派兵左光先、贺人龙等从陕西西北慢慢压制义军的活动范围。而曹文诏则在山西、陕西交界向西追剿高迎祥。
崇祯七年十二月,高迎祥见陕西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便率军自终南山入河南。义军连克陈州,灵宝、汜水、荥阳等地,声威大震。
义军里面有一个叫扫地王的,他带兵趋江北攻打英山(现在的安徽英山)。义军出河南入安徽、江苏等地,洪承畴上表自己鞭长不及。崇祯与各位大臣一商议,命山东巡抚朱大典派兵剿杀扫地王等部的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