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的人,吃什么都没滋味,但是为了能早点解开心里的疑问,我硬着头皮端起碗,几大口把粥喝了个干干净净。
放下碗,接过她的纸巾擦擦嘴,我长长的舒了口气,"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嗯,你说吧,我听着",她在我旁边一坐。
"那怨灵挺可怜的,我本来是有机会给她超度的,你为什么让护法直接给她打散了?"我看着她。
她楞了一下,随即笑了,摇了摇头。
"怎么了?"我不解。
"林卓,那怨灵生前是个骗子,做传销坑遍了自己的亲人,在老家那边待不住了,于是才来到了这里",她说,"在她被啖精魔控制之前,她在这里骗过很多人,如果不是她这个样子,啖精魔也不会相中她。生前身后,她作恶多端,因为她的性子早已迷乱。你虽然是一片好心,可她那执念却不是你几句善意的良言就能化解的。就算我不让护法出手,最后你还是得把她打散了事,没有别的选择。"
"你没见过她,就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房间本来是我要住的",她说,"进来放行李的时候,这怨灵在隔壁蠢蠢欲动。一般来说,怨灵见了我躲都躲不及,她却想试着来探一探虚实,从这点我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可一世,冥顽不灵的恶鬼。"
"所以你那时候就已经推算过她生前的经历了?"我问。
她看我一眼,"我很小就独自在外面跑了,如果不是靠着这份机警,你觉得我能平安的活到现在么?"
我轻轻的舒了口气,"明白了,你这姑娘太聪明了,跟你一比,我就是一傻瓜。"
她一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跟你耍心思么?"冬吉反血。
"没有,我既然信任你,就不会那么想",我笑了笑,"我是在反思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和你差的很远,有太多的东西都不具备,心里有点失落。"
"失落?就因为这个?"她不敢相信似的看着我,"林卓,你别闹了好不好?"
"我没闹",我顿了顿,"青檀,如果昨天是你住这房间,你会怎么办?"
她略一沉吟,"我不会等那怨灵出来害人,只要它再露面,我就会让护法去打散它。"
"万一打错了呢?"我看着她,"不是所有的怨灵都是坏的,如果它很可怜呢?"
"没有万一,也没有如果",她淡淡的说,"我不会轻易攻击灵体,除非确定它们不是善类。其实你一早也知道它是个恶灵,可你心里总存着一些......一些幻想吧,觉得若它不做坏事,你就放过它,所以你才被动了。"
"难道我那么做是错的?"我问。
"不能说是错",她看看我,"我想要天下太平,你想要师出有名。如果想天下太平,就要防患于未然,治之于未乱,纵然一时不被人理解,自己也是问心无愧?如果想要师出有名,就不能轻举妄动,不乱不治。这样做能让自己心安,也能让别人赞叹,可是相应的代价也是很大的。"
我笑了,"你就直说我是伪君子得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轻轻叹了口气,"与俗世交往,不乱不治是一种明哲保身的大智慧,你没做错?可是对一个方外的修行人来说,治之于未乱,那是责任,是使命。我不想让隔壁的两个年轻人冒着生命危险来成就自己的道德仁义感,我宁可先下手为强,也不想让这些恶灵有机会出手害人。"
我脸上阵阵热,"呃......青檀,我也不是为了什么道德仁义感......我只是一种习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
李青檀也意识到话说重了,"林卓你别误会,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自己,不是说你,你别多心啊。"
我心里的疙瘩揭开了,顿时头也没那么疼了,"我没多心,你这番话挺提醒我的。之前我师姐总看不上我,觉得我缺点什么,可她又不明说,我也想不明白。现在我懂了,我骨子里是个俗人,而你们都是道家的修行人。你们看重使命,不以自己个人得失为重,看问题看的都比较远,时刻不会忘了作为一个道家弟子的本分。而我......我只是个风水师,离修行人的境界,差的还很远......"
李青檀微微一笑,"你不觉得这是一种迂腐,那就说明你就是一个修行人。在世人看来,修行人的价值观有问题,追求的都是别人放弃的,向往的都是别人不屑的,在虚无中求存在,在幻想中得真实,是一群古怪而迂腐的人。可是只有修行人自己才明白,有些坚持,不是为了什么,恰恰是因为没有为什么。因为那是自己的使命,是自己天然的行为准则,没有任何原因。"
"我学术数是为了能保命,能生存",我不好意思的看着她,"挺俗气的,是吧?按说我这样的俗人,骨子里如果不改变的话,也是难以登堂入室,成为真正的修行之人的吧?"
她看着我,"每个人都在修行,就看你的缘分在哪里了。"
我茅塞顿开,突然有了一种彻悟的感觉,身上的病刹那间似乎全好了。我坐起来,伸展了一下腰身,痛痛快快的做了几个深呼吸,脸上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明白了!青檀,我的病好了,真的都好了!"
她笑了笑,站起来,"脱胎换骨的感觉很好吧?想来我是作孽了,生生把你一个多情的人给变成了冷酷的灵体杀手,得了,看来以后啊,我得多积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