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未真正觊觎过龙门庞典长老那小金库里的“赃”,可在听见扶道山人说出这一番话来的时候,见愁心里也忍不住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怀疑:“师父你与横虚真人这样的交情,他竟也问你赔昆吾”
“咳。”
交情深不深,那都是另算了。
扶道山人望了望天,眨巴眨巴眼,梗着脖子道:“这可不是我与横虚老怪的事情,乃是崖山与昆吾之事,又如何能逃脱再说了,还不都怪你还不都怪你”
搞什么,山人我心虚什么
明明搞破坏的是见愁啊
扶道山人一下醒悟过来,立刻拔高了声音,朝着见愁咆哮。
这一瞬间,沈咎等人都将同情的目光,递向了见愁。
大师姐,遇到师父你就从哦不,认了吧。
见愁也彻底无语,回一望之前被自己破坏的那一片主峰前的对面,也觉得这动静的确是有点大,一时之间心里憋屈,也不知应该说什么。
扶道山人见她老实,心里早就笑开了花,却还装出一副“勉强原谅你”的样子,带着众徒弟一起回了崖山在昆吾的住处。
月已挂上梢头。
住处内有一厅堂,当中有一大桌,上头摆着几多灵瓜灵果。
扶道山人一进来,就直接扑了过去,一把将瓜果端起来,眉开眼笑:“哎呀,昆吾还是这么财大气粗,山人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什么,徒儿们,天色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师父我就先走啦”
哇哈哈哈,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不给这群蠢徒弟
“师父你好歹留点啊”
沈咎站在后面,一脸的无语。
姜贺看着那一道在月下蹦跳,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声音,好半天才道:“昆吾这么好,他为什么不住在昆吾”
这倒是一个疑问呢。
大个子陈维山在原地站了很久,思索了很久,终于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这很简单啊,因为昆吾肯定养不起师父,如今是不得不款待。平日师父来,一定会被赶出去的”
“”
一片沉默。
见愁忽然觉得这几位师弟,都挺能瞎想的。
她摇了摇头,眼看着时间不晚,也想回自己的屋里打坐休息一会儿。
没想到,就在她打算告辞的那一刻。
沈咎直接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大师姐留步,先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见愁有些诧异,接过了小册子。
沈咎有些得意:“师姐你看了就知道了,这可是咱们崖山独家,别的地方没有。我与几位师弟,遵循我崖山传统,为师姐搜集了这一份东西,想必师姐日后会用到。我们敢保证,这上头写的东西,绝对比智林叟的手札更多”
比智林叟的更多
见愁一看那小册子,拿起来一翻,便有一行一行的文字迸射了出来。
“第三,五夷宗如花公子,修炼百花杀心法,至少有道印一十六,分春夏秋冬四季”
“无排名,白月谷陆香冷,号为药女,精通丹道,除身负丹药无数外,修炼天香心法,有阑珊豆蔻十印”
后面,还有更多更多的人,更多更多的信息,甚至包含了每个人修炼的心法,各自的道印,甚至战斗的风格和弱点
即便是没有更多信息的,也根据其师承分析过了每个人最有可能的战斗方式和弱点,以及其师门的特点
见愁顿时一怔:“你们”
“感动吧”沈咎又要继续炫耀,“做起来可费力了。”
见愁正要道谢。
陈维山在后面憨厚地补了一句:“是啊,自打姜贺师弟不参加小会开始,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种东西了,以前都是二师兄带着我们做,现在他人又不知道哪里去了,我们做起来的确有些不熟练。”
“”
这二傻子
沈咎简直要用一种吃人的目光等着陈维山了。
真是要被气死了,本来想要主动在大师姐面前表表功的,结果现在这二傻子直接说这是崖山扶道山人门下的传统,那还表个屁的功啊
寇谦之抱着剑,则是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见愁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倒是有些没想到。
原来是每一届小会,扶道山人座下的弟子们就要齐心协力搜罗这样的一份东西出来。而她是这三百年来扶道山人收的唯一一个徒弟,所以他们的确是第一次主动来做这件事。
望着这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见愁只觉得拿在手里有些分量。
“多谢诸位师弟了,为我费心了。”
“咦”
居然道谢了
沈咎一下忘了跟陈维山对视,有些惊诧地转过头来。
见愁正用一种难言的温和目光注视着他们,眼底暖意绒绒,唇角轻轻勾起,竟给人一种柳絮池塘淡淡风的感觉。
那一瞬间,沈咎有些恍惚。
见愁并未察觉到沈咎的这种恍惚,看了一眼外面斜斜挂着的月亮,又听周遭只有浅浅的虫鸣声,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便道:“明日便是最后一天了,我回屋好生看看诸位师弟为我准备的这一份,以备不时之需。那诸位师弟”
“大师姐不必挂心,我们呀,还准备去昆吾四处逛逛呢。”
沈咎一下明白了见愁的意思,大大咧咧表示他们早就有自己的“夜生活”了。
去昆吾四处逛逛
的确是把昆吾当自家后花园了。
再一想想扶道山人在昆吾随地乱扔鸡腿也没被人逮起来的待遇,见愁心下多了几分难言的复杂。
她脸上笑容不变,只点了点头,便道:“那我先回房了。”
“大师姐慢走。”
见愁转身离开,沈咎等人目送她出去。
出了这一间厅堂,见愁便能看见外面许多昆吾弟子的住处,片片的云气漂浮过来,让昆吾山上的这一片建筑,都在朦胧之间。
她的房间,便在厅堂的东面,最靠里的一间。
见愁推门而入,手指一弹,一点灵火弹出,点亮了屋内的灯盏。
她原想要盘坐下来修炼一番,却现白日修炼太多,如今又在筑基巅峰的瓶颈上,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只灌满了水的容器,再修炼也不过是往里灌水溢出。
境界不提升,修炼也没有用处。
临门一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见愁算是深深感觉到了瓶颈的艰难,虽然她本人并不很在意。
修炼不能,索性直接看看沈咎他们给的那一本小册子了。
见愁这么一想,便将小册子取出,慢慢翻看了起来。
与会修士甚众,由沈咎他们判断对见愁有威胁或者小有特色的人,才会被记在在内。
在这小册子里,她甚至看见了姜问潮的名字。
“姜问潮,所通之灵疑为四方朱雀战力当有金丹中期,因其暂未出手,未知者甚众。”
朱雀
见愁曾在与贺九易交手的时候,明白通灵阁的功法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与本命道印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处,所通之灵越厉害,所施展的道印也就拥有越强大的威能。
史载,宇宙分三纪。
初为荒古,鸿蒙一片混沌,只有众多生灵各自在长夜中厮杀。
次为上古,天地分清浊,星辰诞生,垂挂于天。众荒古生灵纵横,人则生于天地,仿天地而行道,斩杀诸多妖神,将漫漫时光长河推到了如今。
朱雀,作为四方神兽之一,与帝江一般,也是遗留自荒古的幸存者。
见愁仅得到帝江风雷翼为印,便以难以驾驭。
那么
姜问潮呢
三十年前惊世的天才,却无故修为倒退,会与沈咎等人记录的这一句“所通之灵疑为四方朱雀”有关吗
见愁一时怔忡了起来。
“呼”
虚掩着的雕窗,忽然颤动了一下,似乎窗外有一阵疾风掠过。
星月之下,似乎有人飞快地从外面过去。
见愁一下警觉起来,下意识将小册子一合,来到窗前,推窗而望。
昆吾满山月色皎洁,却与崖山孤高的冷清不同,带着一股世俗的烟火气,隐约间可见山屋楼台等建筑。
此刻,便有一道赤白的光芒,逃命一样从远处的山屋边掠过。
后面另一道白光迅疾地跟上,灵气的波动霎时惊动了一些人,只是眨眼之间,随着前面那一道白光投入昆吾境内茂密的山林之中,后来的那一道光芒也随之没入,没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好大的胆子啊。
在昆吾主峰边上,也敢这样追来追去,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见愁皱了眉,这样的动静却也没见一人出来围观,倒是奇怪。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明白过来:昆吾虽大,可如今来人却多,谁知道人家又是什么恩怨情仇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有些事即便是昆吾都不好处理,没出什么大事之前,索性不搭理。
既然如此,她好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见愁这么一思索,便要两手将窗合上,没想到,远处山道上一条淡静的身影,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怀抱着什么的女子,似乎也是被那两道飞掠的光芒吸引,抬起头来,看了上头一会儿。
不过,她也不很在意,又缓缓顺着喜山林间的长道朝着远处而去。
雪白的衣裳,在一轮素月的映照下,更似月宫仙子,拔俗而出尘。
见愁忽然想,在她进入十九洲之后,见过那么多的人,许多女修都被人称为仙子,可也真只有陆香冷这么一个,算是真正当得起“仙子”之名。
只不过,这一位明显不是什么在意虚名之人。
“呜呜呜”
原本还在打瞌睡的小貂,被外面来的山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在简单的蒲团上头缩了缩身子,半点没有醒的预兆。
见愁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只乘着这吹来的一阵风,悄无声息地飞出了窗外,飘摇如仙鹤一般,掠过了昆吾半个山头,朝着山下林间落去。
一百一十六座接天台上,皆空无一人,不复白日的热闹。
清溪一条,从昆吾山顶流下,顺着长满了草木的林间,一路蜿蜒而去。溪流两旁的林木,因已入深秋,已经带着几分枯黄,被打上一层白霜,偶尔从林间碎落的月光坠下,铺在草木枝叶上,更有一种凄冷之感。
见愁落下来,已失了陆香冷踪迹,索性信步顺着这林间走去。
幽冷的月,最易引起人愁思的一片。
见愁忽然想起,她曾与谢不臣有花前之盟,月下之誓。
在这样的一轮月下,她曾为他忽然来的低低一句“何堪揽月青天上”而怔忡,也曾与他两人奔袭在深巷之中,躲避着追杀而来的仇人,曾携手在这晓月之下,去到陌生的小村庄,隐姓埋名,彼时他还叫谢无名,后来改名不臣改字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