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虽然也觉得此事透露着诡异,但是听到贾母当众这般贬损贾琏,黛玉还是禁不住说道:“老太太,琏二哥哥当初去扬州接我的时候,其实也说过一句话,连我父亲当时听了,也觉得称赞呢。”
“哦,什么话?”
黛玉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大妥当。
但是见贾母不以为意,也就放下了,想了想,将当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她这纯粹是为了给贾琏正名,让别人不要那样小看他。
琏二哥哥只是稳重内敛,不喜欢张扬而已。
只是,好奇怪,琏二哥哥若真这样又能作诗又能作词的话,那当初为什么还要央烦自己去教香菱呢,还要自己到他院里去教。
回想每次去香菱的屋里教她,只要琏二哥哥回家,总要过来瞧瞧……
莫非,琏二哥哥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则,是为了方便看看我?
蓦然难为情的黛玉,忙寻找着恰当的理由。
是了,父亲让他带自己上京的时候,他肯定答应了父亲要照看好自己。
自己待在老太太的屋里,他也不大方便照管,所以让自己常去他院里,他就好时时瞧瞧,是不是又病了,身子可好……
就连昨天他难得来看自己,也叮嘱自己到他院里去。
如此看来,或许有空确实应该多去坐坐,方不辜负他一番苦心……
“苟利家国生死以,*******!果然好句子,好志气,这才是男儿家的胸怀!”
贾政听到外甥女口中这句话,赞了一句,又恶狠狠的瞪向贾宝玉。
作死的畜生,你要是有贾琏一半的懂事上进,老子也不用操心那么多!
没瞪两眼发现贾母也开始瞪他,贾政立马神色一收,对贾母拱手道:“儿子以前也从同僚的口中,听说过这句话,盖因他们都说,这是出自我们家琏儿之口。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如海上奏给圣上的奏疏中提到的话,原本以为是如海有意提携琏儿,所以故意抬举他。
如今既然外甥女这么说,想来倒果真是出自他的口。
若是这样看来,只怕琏儿果真是有些才思的,能够作出这些句子来,倒也就说得通了。
只是他以前为何不大显露……他的心思,我是猜不到的,只怕不能以常理置之。”
什么家国天下贾母不大关心,倒是贾政一句话她深有感触。
贾琏这孙子,确实不能以常人置之!
就拿昨日的事情来说,在那样的大事面前,一般人哪个不是巴望占便宜,出银子的时候,躲着些!
贾琏倒好,竟然大方到主动把他父亲的遗产都交出来给家里修建园子!
虽然后面来看,他大概是想要迫使珍儿让出荟芳园的地盘,但这也不是一般人应该有的行事方式。
她和王夫人两个愿意出银子,是因为真心疼爱元春,不忍心看她有这样的机会还不能回家看看。
但是贾琏呢,元春进宫的时候才是个半大的少年,他图什么,难道就图个热闹?综合以前的种种来看,琏儿这小子,或许真的跳脱出了“俗人”的范畴,行为方式,行事方法,都不能以常理置之。
说不准,这些诗词还真有可能是他写的呢。
“老太太,我方才听说琏儿也回府了,咱们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把他叫过来,对面问一问不就好了?”
对诗词这些毫无兴趣的王夫人,忽然开口说道。
贾母一扶额,“瞧我,可不正是。
鸳鸯,你去一趟把他请来,就说我们有话问他。”
什么样分量的人,用什么人去请,是有讲究的。
现在的贾琏,可不能像以前一样,随便什么小丫鬟都能去叫来了。
……
趁着天还未彻底黑下去,鸳鸯也不耽误,独自一人便出了贾母院往凤姐儿院而来。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最多的是惊艳。
作为贾母屋里如今最有地位的丫鬟,也是文化水平最高的下人。
这一点,得益于她父母皆是荣国府几辈子的老人,让从小喜欢读书的她,有基本的土壤。
后来服侍贾母,贾母也是个风雅之人,哪怕为了讨得贾母欢心,她也是在读书认字一道上,狠下了一些功夫,以致于后面远远甩开了别的懵懂丫鬟。
这其实也是别的丫鬟,根本无法撼动她地位的原因之一。
贾母老了,身边就需要这样一个“德才兼备”的体贴人服侍照顾。
也因此,她是丫鬟中,少数能够听得出那些诗句的不俗内涵的。
原本的琏二爷已经是够好了,没想到,大家还是错看了他吗……
鸳鸯不知道该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论理是应该钦佩、崇敬的,但是她却发现,这样的心思并不太重。
因为,琏二爷越完美,距离她们这样的丫鬟,就越遥远……
鸳鸯对凤姐儿院是很熟悉,平时帮贾母料理事情,少不得和贾琏两口子打交道,所以她也不走正门,直接从侧边月洞门进入凤姐儿院,上了正房的走廊。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隐隐有些虫鸣,在宁静的黄昏,显得有些吵闹。
“鸳鸯姐姐,你怎么来了。”
走到正房门口的鸳鸯没看见人,犹豫了一下,才掀开门帘进去。
迎头看见香菱坐在茶桌边上,双手支着脑袋,在发呆。
听见动静回神,立马向她迎来,略有些紧张。
“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你们爷和奶奶可在家?”
“在,在呢……”
香菱有些脸红,爷和奶奶都好半天了。
还有平儿姐姐,进去之后也不出来了……
鸳鸯虽然没看见,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但是只瞅见香菱那下意思往里面瞄去的眼神,再一想贾琏和王熙凤还在家,所有门帘却都是落下的,哪里还意识不到一点东西。
她的俏脸顿时红透了,慌忙撒开香菱的手,“你去给你们爷说,就说老太太叫他呢。”
鸳鸯飞快的说完这句话,就闪身退出了房门。
随即就听见内屋传来贾琏的声音:“老太太叫我是吧?鸳鸯姐姐且等一等,我这就和你过去。”
鸳鸯也不回话。
没一会儿,果然贾琏从里面走出来。
天很暗,朦胧了贾琏丰神俊朗的容貌。
鸳鸯低着头,不敢回头多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