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尽欢想,这一定是这世界上最诡异的见面。
虽说只是交个朋友,但周尽欢还是觉得左衡娇有点太过分了。
看着对面的男人,再解读左衡娇的话,竟觉得每一句都别有深意。
“此君质朴稳重”,意思是看上去年纪很大,穿衣品味很差;“思虑甚重,书卷气浓”,翻译一下就是有点谢顶,戴着比酒瓶底还厚的眼镜;“很有爱心,很会照顾人”,其实就是养了只土狗每天给铲铲屎……
从见面开始,这个男人就一直说个不停,口沫横飞,虽然周尽欢无数次想要拍案而起,对这个男人大吼:“他娘的给我闭嘴!不要再喷口水了!”
但周尽欢还是忍住了,毕竟是是读过大学且过了英语四级的人,良好的修养让她选择了微笑且安静地聆听。
出门前,左衡娇特意给周尽欢打来电话,告诉她,为了给男人留下美好的印象,她只负责微笑,不管别人说什么,她只要回答“是”“没错”。这样既显得温柔,又可以掩盖她会结巴的毛病。对此,周尽欢是有良好的执行的。
比如此君说:“虽然我没什么钱,又其貌不扬。”
周尽欢马上说:“是!”
再比如此君自谦道:“别看我有点谢顶,其实我才三十一岁,就是长得有点捉急。”
周尽欢立马点头迎合:“没错!”
周尽欢的惜字如金让此君也有点心塞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此君已经喜笑颜开,立刻猥琐问道:“今晚,约吗?”
“……”
“哗——”一杯咖啡泼在了此君脸上。褐色的液体在他头上粘黏,尾还在滴滴答答。
周尽欢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咖啡怔,心想着我没泼呢,这是谁来抢戏了?
从戏剧冲突的角度来说这一情节十分抓人眼球。一个打扮得很市井的女人拎着一个用得很旧的名牌包站在那个男人面前,此刻,她正满脸怒容,法令纹很深,她重重地把已经空掉的咖啡杯摔在桌子上。瓷杯碰撞玻璃桌面,出“叮”的一声,刺耳至极。
女人的声音里有愤怒也有哽咽:“你对得起我吗!就你这副尊荣你还想猎艳!我就说你怎么加那么多群!随便一试你就原形毕露。你给我老实交代!像这种你约了多少次了?”
“……”
可作为现实来说,这亮瞎狗眼的社会伦理剧就这么活脱脱上演,周尽欢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而她的席闺蜜——左衡娇,正是这部剧的摄影师,此刻,她正跟在那个女人身后,举着DV尽心拍摄。
不用解释什么,周尽欢已经懂了。
一个如刀的眼神无情地射过去,左衡娇往后缩了缩,抱歉地对周尽欢挑了挑眉。
闹了一场,女人扯着男人的耳朵离开了咖啡厅,左衡娇留下善后,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
左衡娇在一所很不正规的私人侦探事务所工作,全事务所只有两个人,老板和左衡娇。这事务所也没什么事干,也就替人抓抓小三,试探试探老公男朋友什么的,左衡娇也因此得名“渣男杀手”,在她手上现行的渣男无数。因为精于男女之道,病急乱投医的周尽欢投入了她的门下,从此上了贼船,误入歧途。
一切结束,周尽欢才明白这又是被左衡娇“利用”来抓“渣男”了。
“对不起嘛欢欢,”左衡娇把在男人身上用的那一套用在了周尽欢身上:“这不是老板去搞跟踪了嘛,事务所没人。”
周尽欢一肚子气,要知道她是真的出来认识人指望展男女关系的,年二十八了,再不结婚就是社会的罪人了,她能不急吗?
“你就不能让我来摄影吗?为什么每次我都成了试炼渣男的那一个。”周尽欢气坏了:“居然这么玩我?我们到底是朋友还是仇人啊!你知道我被那人吓成什么样吗?”
周尽欢越想越气,“你还说他喜欢养宠物,让我套近乎,我为了和他搭上话,这几天快进着看完了全部的《宠物小精灵》。我容易吗我?!”
左衡娇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了周尽欢一眼,十分同情地说:“亲爱的,我不怪你不吃药了,我怀疑你是一直吃错了药。”
“我呸!”
为了让周尽欢消气,左衡娇主动上交钱包提出请客。周尽欢毫不客气,直接点了咖啡厅里的制霸双人餐,一顿吃下来八百块。
左衡娇一边吃一边腹诽:“要不是你反应真实也不会要你来了。早知道就让你摄影我自己上了,也就三千块,老板拿一半你还吃我八百……冒着失身挨揍等危险,我们农民工容易吗?”
“你还好意思说?”周尽欢举着叉子指着左衡娇的鼻子:“你自己说说是第几次了,你骗我见这些极品奇葩,我审美观都要毁了你知道吗?我现在看到个身高过了一米七都觉得是人间极品。我以后嫁得不好你负责吗你?”
“你要嫁得不好只能说明这个世界上的男人还是有眼光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左衡娇,你爹妈真是取对名字了,又作又横又娇。”周尽欢捶胸顿足:“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认识了你。”
“别这么说啊。”左衡娇安慰周尽欢:“我还是帮了你不少啊,你想想,以前你对着男人只说三个字就开始结巴,现在你都可以说六个字了,所以说这种渣男疗法是有效的啊。”
“……”周尽欢无语凝噎:“你也是好意思说。”
左衡娇厚颜无耻地笑着,周尽欢懒得理她,低头就餐。
这是一家很西式的café,除了咖啡还带餐点,是附近白领上班族午饭的选,来往的客人一直络绎不绝。
周尽欢背后的卡座似乎来了新的客人,周尽欢听见了落座的声音。
窸窸窣窣一阵过去,一个女人点完餐后,一道低沉又很有磁性的男声响起。
“一杯蓝山,请用虹吸壶,水温控制在92度,咖啡豆磨好不要超过14克。”男人应该是正在看菜单,纸张翻阅出沙沙声,声音很小,显得彬彬有礼又很绅士,他不卑不亢地吩咐:“澳洲雪花牛排,全熟,绝对不能见血,谢谢。”
周尽欢一边切着肉一边小声嘀咕:“一个男人屁事这么多,矫情。”
左衡娇压低了声音说:“人家这是讲究生活品质,谁和你似的喜欢用筷子吃牛排,还得蘸辣椒酱!”
周尽欢撇撇嘴:“和你们这些没有品味的人没法沟通。老干妈,真女神。”
左衡娇放了刀叉,眼珠子一转,突然伸长了脖子凑近周尽欢,小声说:“和你背对背那个男的,身高一米八加,穿衣品味很好,脸我刚才也看到了,一个字——帅。刚还和那个女的自我介绍来着,应该是来相亲的,你要不要去截胡?”
周尽欢白眼一翻,“我这种牛排恨不得吃五成熟茹毛饮血的人哪配得上人家,不用了。”
左衡娇见周尽欢如此消极,立刻用手压下她的刀叉:“你有没有一点自信啊!让你上你就上!practc你懂不懂啊!”
左衡娇正说着话,周尽欢就听见那个男人低声轻笑了两声。不知是听见了她们这边的动静,还是和那个女人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周尽欢只觉得连笑声都十分悦耳,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心脏之处挠了挠,又痒又酥。
他整个人似乎往后靠了靠,虽然隔着沙的靠背,周尽欢还是能感觉到他的重量,这种雾里看花隔一层的接近让周尽欢有些紧张地挺了挺背。
他语气自然地对那个女人说:“今天体感温度二十八度,你这层层叠叠的穿法不热吗?”他啧了一声:“对不起,我做任何事都习惯化简,恕我直言,你并不适合这样的打扮,目测你应该不到一米六,穿这种裙子会显得你腿短且突出你驼背的问题。尤其你的围巾搭得很失败,让你看上去像一只移动的骆驼。”
男人的话引得周尽欢“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与周尽欢的欢乐相反的,是和那个相亲女孩的羞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