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缠绵总是短暂的。
十秒钟后,他柔声道:“快把湿衣服换了吧!”
他们很快离开了河岸,进入一条幽静的街道。路边正好有几间服装店,小枝冲进女装店换了身淑女装,仿佛居家的女中学生。叶萧则在男装店里随便换了件衬衫和牛仔裤。
两个人回到街上,都拿着毛巾在擦头,他揉着她的肩膀问:“还冷吗?”
“有你在,就不冷。”
叶萧被怔了一下,站在清冷的街上不知如何作答,太阳洒在他未干的头上,如一只迷途的流浪狗。
她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微笑着说:“前面就是我的学校,我带你去看看。”
又往前走过一条路口,一座高大的牌楼竖在眼前,匾额上四个大字:南明中学。
牌楼两边还有一副对联:“风雨漂泊毋忘中华,江湖苦旅不改炎黄”
此联虽不太工整,却道出了南明城的归属。
小枝拖着他走进学校,穿过一片空旷无声的操场,教学楼前绿树成荫,好像寒暑假时的校园。
“这就是你读过的学校?”
“是啊,在这里读了六年。”小枝说着走进了教学楼,穿过一条明亮的走廊,掀起一片厚厚的灰尘,“可惜,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
这句话带着许多伤感,如传染病涌到叶萧心头,也禁不住叹了一声:“也许我们也会没有的。”
“你那么绝望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低头走到一间教室前,却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原来墙边镶嵌着一面镜子,一人多高的落地镜子,将他和小枝都纳入镜中世界。
“这里面就是我们班的教室。”
小枝往教室里探了一眼,所有的课桌都很整齐,只是黑板上写着两个粉笔字——
绝望
叶萧看到黑板也愣了一下,随即听到小枝淡淡的声音:“那是我写的。”
“一年前吗?”
“是的,一年前的‘大空城之夜’,我跑到我过去的教室里,在黑板上写下这两个字。”她退出教室苦笑了一声,“奇怪,我以为早就该褪掉了,没想到还是那么显眼。”
两个人依然站在落地镜前,小枝不知道从哪找来一块抹布,在镜子上用力地擦了几下,让他们的脸都清晰了许多。
叶萧凑近了看着自己,第一次现竟老了许多,皮肤显得更深更粗糙了,嘴巴和下巴爬满了胡须,还有充满男人味的络腮。他摸着自己的脸,觉得镜子里的人是那么陌生,他究竟是谁?还有——站在自己旁边的女孩。
她是洛丽塔。
眼睛里一半是冰块一半是火焰,一半将人凝固一半将人燃烧。
她的嘴唇越来越靠近镜子,差点就要留下两片唇印,这景象在叶萧脑中勾出一句话来——
美女是毒药,中毒无解药,慎服之。
他痛苦地低头离开落地镜,快步往走廊外面走去,小枝蹙起娥眉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后并没有现——他们的影子,依然停留在镜子里。
在死寂的教学楼里,叶萧无头苍蝇般乱转,不小心撞进一个小房间,却看到屋里全是各种电子设备。
小枝跟进来说:“这里是学校的直播间,我以前当过学生电台的主播。”
说着她熟练地打开机器,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歌单,她不眨眼睛地选定按下鼠标,随即音响里飘出一段旋律。
二十多秒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嗓音:“喜欢容易凋谢的东西像你美丽的脸/喜欢有刺的东西也像你保护的心……”
叶萧先是愣了一下,这声音那么悲凉那么执着又那么深情,眼前自然地浮起一张并不好看的脸。
赵传?
没错,这是赵传的一老歌《男孩看见野玫瑰》。
小枝拽起他的手,将他拉出了小房间。走廊里还放着赵传的歌声,他们一路冲出教学楼,来到空旷无人的操场上,原来整个校园都充满了这歌,仿佛一下子从坟墓中复活了。南明中学里的每个角落里,都隐藏着小小的音箱,通过电波释放出《男孩看见野玫瑰》。
喜欢容易凋谢的东西像你美丽的脸
喜欢有刺的东西也像你保护的心
你是清晨风中最莫可奈何的那朵玫瑰
永远危险也永远妩媚
男孩看见野玫瑰
荒地上的玫瑰
清早盛开真鲜美
荒地上的玫瑰
不能抗拒你在风中摇曳的狂野
不能想像你在雨中藉故掉的眼泪
你是那年夏天最后最奇幻的那朵玫瑰
如此遥远又如此绝对
男孩看见野玫瑰
荒地上的玫瑰
清早盛开真鲜美
荒地上的玫瑰
叶萧痴痴地站在操场中心,一个足球场的中圈弧里,和小枝手拉手听着歌——赵传的声音,伴着忧伤的旋律,被无数个扩音器放大出来,飘荡在教学楼和图书馆,飘荡在大操场和实验楼,飘荡在两个人的心间。
你能否想象这幕场景?
当你和他(她)闯入空无一人的学校,却听见到处都弥漫着一歌,有人在歌中唱道:“男孩看见野玫瑰/荒地上的玫瑰/清早盛开真鲜美/荒地上的玫瑰。”
而这支野玫瑰就绽开在你的身边,无法捉摸也无法形容,娇艳欲滴又无法接近。她的刺会把你扎得浑身是伤,扎得鲜血淋漓,但唯有如此才能永远动人。
他低头看着小枝的脸,这朵野玫瑰几乎要被他噙在口中。
现在的疑问——她是白玫瑰?还是红玫瑰呢?
而在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朵白玫瑰,也有一朵红玫瑰。
也许,小枝既是白玫瑰也是红玫瑰。
一朵让人不能抗拒的野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