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孝和虽不曾有甚长篇大论,仅仅就只一句规劝之言而已,可不赞成之态度亦自是明摆着的。
“卿等不必担心,朕乃马上皇帝,经历过之战阵不知凡几,又岂会惧了史万宝之流,不瞒诸位爱卿,朕其实早已密令彻查了的,只可惜人海茫茫,一时间难以寻出那些逆党之所在,朕本人倒是不怕,就如时文所言,但消少出宫,贼子也难奈朕何,只是如此一来,却又恐逆党狗急跳墙,于京畿之地胡作非为,倘若大肆杀戮我朝中官员,必致民心大乱,到那时,却恐东征之事难免受影响,与其到时候被动,倒不如朕主动出击,引蛇出洞,力求将诸贼一网打尽。”
众宰辅们的担心,张君武能理解,然则他却并不打算改变主意,没旁的,在他看来,李世民既是连刺杀这等下作勾当都敢做,未见得便不会下令在京之逆党大肆屠戮无辜,而这,显然不是张君武乐见之局面。
张君武这么一说,众宰辅们顿时便哑然了,此无他,真若是史万宝等人丧心病狂地大开杀戒,要想防范于未然,根本没半点可能,换句话说,张君武这就是以亲身冒险来保障诸般臣工们的人身安全,这等勇于牺牲的气概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陛下仁心宅厚,实明主也,只是微臣以为此事还是须得慎重些才好,倘若稍有闪失,社稷危矣。”
好一阵的沉默之后,柴孝和方才谨慎地出言建议了一句道。
“这个自然,朕还年轻,并不急着去寻阎王爷喝茶,轩逸且将具体之安排说叨说叨,我等君臣且就好生合计一番,终归须得保证万全才好。”
张君武素性杀伐果决,一旦决定了的事,甚少有所更易,而今个中道理既已解说分明了,他自是不愿再多费唇舌,说了句俏皮话之后,便就此转入了正题,与众宰辅们就具体部署事宜细细研磨了起来……
申时末牌,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端的是梅雨季节里难得一见之美景,然则李世民却显然不曾沉迷其中,望向夕阳的眼神里满是忧虑之愁绪,不为别的,只因河南的战事太过顺遂了些,不单在黎阳仓附近成功挡住了窦建德所部的强攻,更将王世充的河北大军杀得大败亏输。
打胜仗是好事么?局部来看,或许如此,然则从战略角度来说,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了,道理很简单,王世充本该是李唐的盟友,可眼下彼此间的关系已是彻底破裂,接下来无论张君武是兵攻打东都,还是虚晃一枪地兵进山西,对于李家来说,其实都不是好事,正应了那句老话——唇亡齿必寒!
怎么办?李世民其实也自茫然得很,该做的努力,他都已是做了的,奈何自刘弘基、殷开山战死之后,他李世民在朝中的力量已是大不如前了,哪怕还有着刘文静的支持,却已再无早年那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事到如今,他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期盼着张君武会犯错,而这,可能性未免太低了些,一想到自己屡次败在张君武的手下,李世民的心底里便是好一阵的黯然。
“主公,主公。”
就在李世民心烦意乱间,侯君集已疾步行到了其身后,低低地唤了一声,却不曾想李世民正自神情恍惚,根本没半点反应,无奈之下,侯君集也只能是提高了些声调,再次唤了一声。
“哦,是君集啊,何事?”
侯君集的声线这么一拔高,李世民总算是从遐思里回过了神来。
“长安急信到了,请主公过目。”
身为李世民的嫡系心腹,侯君集自是能理解得了李世民心中的苦楚,只是面对着险恶的形势,侯君集也自找不到甚应对之良策,所能做的也就只是尽心尽力地帮李世民办事而已。
“哦?”
一听是长安来信,李世民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一伸手,紧着便接过了侯君集递过来的小铜管,飞快地扭开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一卷写满了字的密信,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之后,却并未有甚言语,默默地将纸条递还给了侯君集之后,倒背着手,在亭子间踱起了步来。
“主公明鉴,依属下看,若是真按此计划行事,成功之把握或许不到五成。”
尽管在来之前,侯君集便已大略看过了密信,可在接将过来之后,还是又仔细地过了一番,末了方才给出了个不甚乐观的判断。
“嗯……某亦是这般看法,奈何时不我待啊,传令下去,照此执行罢。”
侯君集能算得到的事儿,以李世民之智商,又怎可能会看不通透,问题是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此时不行险一搏,那就只能坐等张君武来攻了的。
“诺!”
侯君集张了张嘴,似有欲言状,可到了末了,还是啥都没说,仅仅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就此退出了亭子间,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