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九歌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任凭百里九歌怎样挣扎,容晖就是不放手。
这一刻百里九歌真想一刀把容晖捅死,人命关天之事就在前面,这人却非要缠着她儿女情长。
她使劲挣扎,狠狠去踩容晖的脚,甚至急得张口咬在容晖的胳膊上。可身后那人却疯魔了般的将她越抱越紧,这近乎执念的行为在她心中平添了一分恐慌。
不祥的预感盘升到心头,此一瞬忽然觉得容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风/流纨绔了,而像是变成一个被仇恨腐蚀的、扭曲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不安的感觉让百里九歌更是气愤,再也不留情面了,当即掏了短刀出来,狠狠朝后一抹!
这一下终于吓住了容晖,他惊呼着放开了百里九歌,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脖子上是不是鲜血淋漓,却不知百里九歌方才根本没有拔刀出鞘,只是为了将他吓退而已。
艳红的身影甫一挣脱容晖的钳制,便飞也似的继续奔走。
刑场距这里还有一段路,她要快,必须要快,要更快!
就这般狂烈奔驰,身体早已虚脱,额上淌下的汗水模糊了视线,在睫毛上挂起两片水雾。看不见身旁越来越多的人在往刑场而去,看不见周围的指指点点,她只知道自己每向前一段便是离红绡又近了一些。
终于,她看见了刑场上那四根硕红的立柱,看到了蓄势待的刽子手们,还看见跪在高高刑台上的两个人!
红绡!
孟复!
是他们!真的是他们!
模糊的视线紧紧锁定了前方,在那刑台之上立着的监斩官,竟也是那般熟悉。
是爹。
竟然是他!
他竟然要亲自监斩他的女儿!
不……自己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绝不会让红绡和孟复的一生葬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朝都!
“巳时三刻到——”她听见远方的刑场上响起的喊声。
离午时三刻还有整整一个时辰,她一定要在这一个时辰之内救走红绡和孟复。
可是,那远方的喊声并未停止,一字一字,冰冷漠然——
“奉吾皇旨意,巳时三刻,提前行刑!”
什么?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作比雪更惨的白。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巳时三刻,提前行刑……巳时三刻便是此刻!
刑台之上顿时一片唏嘘,混乱的声音充斥整个世界,如魔咒般掐住了百里九歌的耳。
她宛如是不要命的狂烈飞奔,借力之处的黛瓦被踏得粉碎,脚下传来的痛楚她置若罔闻。
只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是,她看见百里越挥起了处斩令。
她看见刽子手走向了红绡和孟复。
她看见挫日高扬的寒白大刀!
不、不要落下!不要落下!!
歇斯底里的高喊:“住手!快住手!”
她嘶叫着推撞围观的民众,甚至踩着他们的肩膀和身子,疯般的向前。
还差十丈的距离、九丈、八丈……还有最后一点、最后一点!
“开斩——!”薄凉的命令回旋着整个世界,刑台上的百里红绡泪眼滂沱。
刀——欲落。
百里九歌疯狂的嘶吼:“住手!不许杀!!不许杀!!!”
她喊着,冲着,七丈、六丈……水泄不通的围观者们唏嘘哗然,成千上万张嘴巴出的声音将百里九歌的声音完全淹没。
她还在奋力呼喊,每喊出一个字都似将胸腔掏空,只剩下声嘶力竭的声音,干哑而扭曲不堪。
所有人都好吵好吵,她掏空了胸腔呕出了心肺所喊出的声音,始终穿不破整个世界的嘈杂。
五丈、四丈……
刑台上的百里红绡看见了她,这一刻,眸底竟是无边的感激和温柔。
三丈、两丈……
即将赴死的二人终是在泪眼中对望,平静的犹如梦里的Chun花秋月。
一丈、还有一丈、还差最后一丈!
刽子手的眼底划过一丝死亡的漠然。
刀——落!
“住手!不要杀!不好杀!住——”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一刻,满眼化作刺目的鲜红。
那是血的颜色。
喷溅的血,交织成密密麻麻的世界,像是无数只毒蛇残酷的缠住百里九歌,将她咬得千疮百孔,钻进了她的体内,用毒液腐蚀她的五脏六腑。
血……这到底是谁的血?
是红绡的血,孟复的血,亦或是自己口中喷出的温热鲜血?!
为什么满世界都是红色,为什么这样冰冷这样绝望,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的吵着……为什么!谁来告诉她为什么!
又有谁能来告诉她,这一切不是真的!亦或是那飞溅的鲜血和抛起的头颅其实根本只是一场恶梦!
一丈的距离,明明只差最后一丈!
如果不是自己睡过了头,如果不是自己在南城门等了太久,如果不是容晖相缠,如果自己还能再快上一点哪怕是只快上一丈——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是她!是她的疏忽造成了这一切!
这一刻,滔天的悲鸣响彻朝都,如鲜血般的绝望和怨恨冲破了纤瘦的躯体。
衣裙似摊开的血无力坠落,百里九歌眼前一黑,蓦地天昏地暗,轰然倒地。
她觉得,自己仿佛在一片黑暗之中继续奔走,仿佛是在追寻已堕黄泉的人,声嘶力竭的喊着他们的名字。
可是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无止无尽的黑暗,将她囚禁在这狭小的逼仄里,连呼吸都极致困难。
她蓦地感到一阵撕裂的痛,是从额头上传来的,像是有人用烧红的火烙烙上去一般,那样烫、那样疼!
“不……好疼……好难受……不要……不要……”
她痛苦的嘤咛着,在这片冰冷的黑暗中,独自煎熬。
“白蔷,你醒醒,你还好吗?”
有人在低声唤着百里九歌,可是,她什么也听不见,露在被子外的那只手狠狠的揪着被褥,划破了丝绸,沾上了棉絮。
坐在床边的顾怜眉头深锁,担心的抬手想要摇醒百里九歌,却又怕将她从梦魇中惊醒而落下病根子。一只手抬在身前伸也不是收也不是,犹豫了很久。
忽然,门被推开了,进屋的正是鸨母。
“顾怜,白蔷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咱们将她救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喊疼?你检查过她身上有伤口吗?”
顾怜郁郁叹道:“我看过了,除了她左肩的伤口有些破裂,其他的都没什么,我也不知道白蔷她为什么会……”
“疼……好疼……”痛苦的嘤咛,听来揪心之极,“额头……额头好疼……”
鸨母立马冲了过来,当即揭下百里九歌的人皮面具。霎时,两人被看见的这一幕惊住。
只见百里九歌的额上竟多出一朵深红色的胎记,此刻正出淡淡光亮,就似时明时暗的火星闪烁,衬得那失了血色的脸更是苍白如雪。
顾怜只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怯怯的问着:“鸨妈妈,这……这到底是什么……”
鸨母也是脸色铁灰道:“有点像是一朵花,你看是哪一种?”
“哪一种?”顾怜定睛瞧着,“这是……是荼蘼花!”声音万分颤抖,“白蔷的额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朵花,像是胎记的,可是从前却从来没有出现过,白蔷自己也根本不知道……”
正说着,却见百里九歌额上的荼蘼花不再闪烁,渐渐的开始消退,最终恢复如初。
两人只觉得憷的很,顾怜不禁问道:“鸨妈妈,你说白蔷会不会得了什么怪病,往后再也醒不来了?”
鸨母一咬牙,嗔道:“你别往坏的地方想,她那么坚强的人怎么可能醒不来,你在这里好好照顾她,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里?”
“当然是去把她家相公找来了!”鸨母冲出门,反袖将门带上,门外传来她的声音,“好好照顾白蔷,记得将她的人皮面具贴回去,莫让人认出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