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西岐王城的百姓见到了前所未有的奇观。那是一只雪白的凤凰,自低空优雅的飞过,万千羽毛悠悠飘落,所过之处,带来一场温柔的雪,更带来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谁人不知,传闻中那嫁给世子殿下的商国女子,便是那雪白凤凰的主人。时隔两年,他们的世子殿下,终于回来了!
昆山雪凰飞入城心,舞动着万千羽毛,降落在了宫门前的驰道。
百里九歌紧紧牵住墨漓的手,紧跟着他的步伐,穿过一重一重的宫门。每过一重,就能看见闻讯而来的宫人们,哭着笑着,望着墨漓喜极而落泪,却又会将复杂的视线投射到她的脸上。
没管这些人,她只坚定的望着前方。
还有最后一重宫门了……
穿过那座宫门,就可以见到墨漓的父王了,她甚至能望见,门洞彼侧,那一群正殷殷切切迎来的人。
心跳得好快啊,想控制也控制不了。只得深吸一口气,以最饱满的状态,穿过那最后一扇宫门,迎向了他们……
渐渐的,走在前排那几人的脸孔清晰了,她望见了墨漓的父亲和他身侧的两个女人,那是墨漓的两个庶母,他们……
“啊!”
“啊!”
同时响起的惊呼声,如晴日里打下的霹雳,令全神贯注的百里九歌狠狠一怔。
怎么了?
她停步,望着眼前的人,怔愣的望见,墨漓那两个庶母竟指着她,她们脸上恐惧的表情宛如是见到厉鬼,那颤抖指尖上的护甲将刺眼的余晖反射进百里九歌的瞳孔。
“她、她……”她们竟是惊骇的连话都说不出。
到底怎么了?
身旁,墨漓也停了下来,紧紧牵住百里九歌的手,那双眸子狠狠沉了下去。徐徐道:“两位母妃,这是九歌。”
“九、九歌?”她两人恐惧的呢喃,甚至吓得后退。
“怎么了?”
“生了什么事?”
“娘娘,您怎么了?”
一个个人忙过来搀扶住她们,双双眼睛全都盯在了百里九歌脸上,一个个都在问着“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红袖下的小手不由的捏紧,她才最想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了!
移眸向墨漓的父王,墨阳,他脸上的震惊,如一把刀割开百里九歌的心,凉风蓦地倒灌而入。
为什么,为什么连墨漓的父王也是这种反应?她究竟是哪里不对,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告诉她?!
终于,那两个女人开口了,近乎是六神无主的尖叫起来。
“荆流风!荆流风回来了!你是她、你是她的……”
荆流风?!
暴雪般的寒意来得那样猛,轰的一声,狠狠击打在百里九歌胸口上,瞬间冰冻了她的千络百脉。
荆流风,荆流风,蓬莱圣女荆流风……
墨漓的母后荆流风……
“荆流风回来了!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你是谁……啊,荆流风有个女儿的,你是她的女儿,是你,一定是你!”
荆流风的女儿?
是她?
单薄的身子差一点就要承受不住这滚滚的寒意,百里九歌面无血色,只觉得连呼吸都是那样困难。
一直以来被刻意尘封在心底深处、不愿去深究的事,这对她而言最残酷也最担心的事,终于生了!
他们说,她和荆流风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说,她一定是她的女儿。
不!不要!这不可能!
“胡说!你们胡说!我是百里九歌,是商国奉国大将军百里越的女儿,我不是、不是什么荆流风的女儿……”她呼着,声音嘶哑尖锐的出口,这一瞬喉咙里竟泛起了浓烈的血味。
“九歌!”直到跌进了墨漓的怀中,她才现,自己方才一直在激动的后退,双腿像是没有了知觉,只能靠墨漓的臂弯支撑身子。
他的瞳眸好深好深,那翻滚在深处的湍流,激烈的仿佛是百年不遇的洪水般,会将她彻底香没在其中。
滚滚寒意绞绕在百里九歌的四肢百骸,她想要坚定的告诉所有人,她就是百里九歌、只是百里九歌而已!可她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昔日在藏书阁中翻阅到的点点滴滴涌入思绪,那惊心动魄的“御鸟术”三字,那指向一个真相的种种巧合,所有的所有,还有此刻这些人惊骇的模样……
一直以来都是在自欺欺人吗?心怀侥幸的不将事情捅破。可为什么世事这样残酷,竟是让她连自欺欺人都不能了!
事已至此,她无话。
无言以对了!
“墨漓,我……”就连对他,都是无话。
她突然好怕,怕面对这样残忍的事,他会难受的控制不住体内的寒气。她还怕,怕在这无可辩驳的真相面前,他选择屈从礼法,从此他再不是她的夫,而是她的哥哥,再也不会那样温柔的拥着她、吻着她……
她好怕!
“别怕。”这忽然响起的声音,柔的似是蝴蝶的触须,轻轻拂过不堪重负的心。
这温柔,这有增无减的温柔,让百里九歌的眼眶湿了,眼底氤氲着他心疼的笑,“墨漓,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来的这么突然,其实我是知——”
“不要说。”他坚定的抱紧了她,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过,如落花般的优柔,“不要怕,也什么都不要想,这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吗?
可她知道不是啊。
一片唏嘘声中,那两个惊恐的女人渐渐找回了仪态,她们唤着:“墨漓,你疯了吗,她和你的母后长得一模一样啊,她是荆流风的女儿,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
她们喊着,接着抓住墨阳的袖口,激动的央着:“王上,墨漓小时候没有见过荆流风的容颜,他不知道,可是我们见过啊!还有那幅画,将那幅画拿给墨漓看,一定不会错的!”
画?
两颗心狠狠的揪住,墨漓抱紧了百里九歌,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心这从来都是给予他温度的小手,此刻,竟是与他的手一般冰凉!
他将这小手握得更紧了,一颗心拔到了嗓子眼,可内心却更加坚定无虞的告诉自己:不论从那幅画上看到什么,他都不会动摇半分!
那幅画卷很快被年老的宫人取来了,当墨阳缓缓摊开的一刻,所有人都出惊骇的呼声。墨阳的神情是说不出的复杂,他轻轻转了画轴,将那幅画呈现在两人的眼前。
这瞬间,百里九歌撕心裂肺的哀鸣,响彻宫墙。
那样痛苦的、揪心的哀鸣!
“不!!”
她不能相信,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却不得不去相信她看见的东西!
画中,那白衣若雪的年轻女子,额间一朵荼蘼花的胎记,容颜绝世,风流倾尽天下。那样的一张脸,她怎会不识得?!
时隔十八年,这世间除了母女,还有哪两个女子能生得近乎一模一样!
御鸟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