罄冉正坐于案前细细看着一张地图,听他进来也不抬头。
蔺琦墨笑笑,兀自将满是尘土的外衫脱去,随手便仍在了塌上,净了手,这才走向罄冉在她身边落座,笑道。
“竟在看麟国地形图?别费神了,好不容易得闲,让我好好抱抱。”他说着推开地图,便欲去搂罄冉。
罄冉大惊,瞪他一眼,已站起,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颇为严肃的道:“这是军营,你这统军的怎一点也不注意!我是来给你抹药的,休要再闹!”
蔺琦墨见她一本正经,一脸大义凛然,但觉好笑,也果真朗笑出声。见罄冉蹙了眉,他才收敛笑意,乖乖将衣衫褪去,露出精壮伟岸的上身来。
“有媳妇真好,怪不得军中的臭小子们个个都想着能早日回家,娶上一房媳妇。”
罄冉听他虽说的玩笑话,可话语间不无感慨,望着他背上、腰上、肩头……满身遍布的紫青,一时心酸,没有应声。
她拨出瓶塞,剜了药膏向他肩头一块青痕涂去,哪知刚触上他的肩膀,蔺琦墨便极为夸张的颤抖一下,连声尖叫,呼着疼痛。
一张俊面上,便似小儿摔了跤,楚楚可怜,闹的罄冉又是气恼,又是心疼,指尖动作也轻柔缓慢了起来。
细细的给他涂抹着,帐幕忽而被人大力掀开,白鹤愕然望着他们,愣了下忙歉意一笑,神情尴尬的放下幕帘。
罄冉面颊微红,匆忙给蔺琦墨背上涂了药,将瓷瓶往他怀中一扔,便向外走。
手腕一紧,罄冉回头却正迎上蔺琦墨凑上的唇,他在她面颊重重啄了一下,这才眨眨眼放开她。
罄冉瞪他一眼,快步出了帐,对候在一旁的白鹤点头一笑,迈步而去。
对蔺琦墨,孜军营上至将领下到兵勇,虽震慑于他的武功,但心中却并未真正信服。
翌日,蔺琦墨又于将领们比试了马术和箭术,第三日他挑出两千人的小队,单独训练阵型攻守,一个时辰后竟生生击败了白鹤等将领带领的六千兵勇,一时威慑全军。
再加上他在军营以身作则,不畏辛苦,训练得法,终令众将士折服,对他的军令再无左顾而言他。
在孜军营投入严谨训练的同时,也迎来了新的一年。谧城张灯结彩,异常热闹,百姓们都在期许着新的一年能够五谷丰登,平安太平。
凤瑛在皇宫设下了宫宴,罄冉却未去参宴,蔺琦墨是必须要去的,因为他马上要带兵出征,这场宫宴是他第一次出现在青国庙堂。
想来不日,麟国少帅叛国求荣这个惊人的消息便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四国,引起轰动。
罄冉有些担忧,却也知帮不上什么忙。他既已打定了主意,她便唯有默默支持,在他迷茫脆弱时但求能给他些许安慰和温暖。
军营中的新年也很热闹,将士们虽不能和亲人团聚,但也饮酒欢歌,对天而拜,闹的极晚,满满的军营都飘荡着烤肉和水酒的香气。
罄冉借用军中营灶做了一桌简单的饭菜,备了清酒,燃上蜡烛,在帐中静候蔺琦墨。
蔺琦墨回来时已是夜半,两人一起用了饭,相依一夜,低言细语,彼此讲述着往事。听着外面声声马儿嘶鸣,望着接天连营的灯火,倒也有着别样的柔情和安宁在心中滋生。
清晨,新一年的太阳自天边缓缓升起,照耀整个大地,相视抿笑间已是有别于往年的飘零孤独,落了满心的欢悦和轻暖。
上元节过后,青国的细作开始不断在麟京散布凤瑛攻麟之举,一时间引得麟国朝中谣言纷纷,民心不安。
同时,青国各处也纷纷传来奏报,什么天现异状、火日当空、帝星北移、天诏现世……
奇之又奇的景象层出不穷的显于青国,诸态皆表明青国举兵攻麟实乃天意所在,一时百官纷纷上奏请战。
终于,凤瑛准众臣说请,顺从天命,决定于永元二年二月初二誓师谧城峒坤门,兵东西两路大军,共计四十万,御驾亲征。
亲自扩疆开土是历代帝王莫大的荣耀,凤瑛欲建立宏图伟业的决心和志向,早已是无人可挡。为这次的御驾亲征,他也早做下了完备的安排和部署。
国诏颁下,大臣们纷纷上表歌功颂德,他们也都相信早已烂到骨髓的麟国,经不住青国精兵的虎狼一击。
永元二年一月凤瑛颁下改元诏书,改永元二年,为建统元年,崭新的年号昭示着青国年轻帝王统一东南疆域的魄力。于此同时,青国大军已整装完毕,带着充足的粮草,分东西两路奔赴边关。
建统元年二月初二一晃便到,这日阳光异常灿烂,照在身上已有了早春的暖意,更映得峒坤门外三万孜军营将士的铠甲反射出粼粼寒光,耀得人双眼半眯。
凤瑛一身金甲,端坐御马之上,在数千禁卫军的拱卫下来到峒坤门。
看到凤瑛身影,顿时雷鸣般的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声势惊人。
凤瑛在高呼声中从容下马,步履稳健登上阅兵将台,他微微抬手,顿时军容肃整,再无一声,只闻四周招展的战旗猎猎作响。
嘹亮的号角声忽而响彻京都内外,号声一落,凤瑛左手扶上腰间宝剑,身形挺直,待礼炮九响,他骤然将宝剑高高举起,随着他的手势,数万大军齐齐跪地,震天的呼声再次响彻天际。
“吾皇万岁!”
凤瑛岿然而立,面容沉肃,踌躇满志地站在皇城的峒坤门上,傲然睥睨着下方林立的将士,接受这万军一拜。
战鼓擂响,蔺琦墨穿戴银色盔甲,雪白战披,走上城楼。他与凤瑛对视一眼,忽而退后一步,单膝跪地,双臂抬起,凤瑛郑重的将手中帅印和兵符交给他,并躬身亲自将他扶起。
两人相视而笑,蔺琦墨回身将兵符高举,战鼓再次擂动,众人再拜,高呼着。
“青国必胜!”
这一刻九城失色,甲衣的寒光映得太阳也黯然失色。
罄冉遥望着城楼上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睥睨天下、风神绝世;一个铁血峥嵘、风华狂肆。
这一刻凤瑛是意气风,满腔踌躇的,而蔺琦墨呢,当他听着这一声声震动九天的呼喝,不知心中作何,想来万般滋味,定如一杯醇苦的茶,只能自己品知。
罄冉叹息一声,却闻四周蓦然一静,再去望,凤瑛和蔺琦墨已相携着步下城楼。
他们分别跃上马背,凤瑛率先拨过马头,蔺琦墨一骑紧跟在他身后,手中寒剑高举,随着他剑光移动,万军依序转身,列队上马,纷纷而动。
罄冉本便一骑列于孜军营的最前面,跟着队伍翻身上马,随大队策马相追,向南而行。
四周龙旗卷扬,尘土漫天,铠甲擦响,她回头,极目远望,高大巍峨的城门已渐渐消失在滚滚的黄尘之中。
虽则大军早已奔赴边关,然而孜军营一行却还是风餐露宿一点也不敢耽搁,行得极快。
对麟的战争早已小规模打响,一路不断有战报从各路送达凤瑛军帐,蔺琦墨于凤瑛也常常秉烛夜谈。
两人似是都有意不让罄冉牵连进战场中,虽是将她带了来,可却从未邀她进入主帐。罄冉便一下子闲了下来,只看着他们相谈甚欢,怨念着自己的女儿身。
这日兵行角柳坡,天色已晚,又赶路两日,兵士们早已疲累。蔺琦墨下令在山坡下扎营起灶,一晃便又向主帐而去。
罄冉忙瞅准时机大步跟上,至帐前一把夺过小兵手中拎着的铜壶,尾随蔺琦墨便到了帐前。
蔺琦墨余光早已留意到了她,岂能不知她的心思,他唇角微微勾起,脚步却越得快,掀了帐幕便欲跨进营帐。
罄冉见他分明就看到了自己,却又这么无视,心头一急,忙大步拉了他的衣袖。蔺琦墨一脸茫然的回头,迎上罄冉期盼的眼眸,他夸张的睁了睁眼眸,惊疑道。
“怎么还不去睡?到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