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己忙忙碌碌一整年,冬天里照样缺吃少穿,年年有人饿死,他们都不敢渴望着有一片自己的地,只渴望着能有糊口的粮食,能够让一家人全全活活儿。他们不会奢望着大富大贵,只愿意能过活。就是那市井中的地痞无赖,说起来也可怜,名声都烂到了家又能赚几个大钱?顶多是顾着了自己一张嘴。还要时不时的给那些富贵权宦人家当狗来使唤。
陆谦的话说进了他们的心坎里,要是有活路,他们才不提着脑袋投奔梁山泊呢。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陆谦高声点了几个喽啰上台来。
这是朱贵这几日调查的成果了。这几个喽啰来自济州府城,其中两人是一张姓豪强的佃户。
“俺大伯的二娃,说来还是俺堂兄,那年刚才六岁,济州闹灾荒,他就偷摘了东家桑树上的几把叶子。被东家养的狗腿子抓到,才六岁大的孩子,用大棍打得他混身青紫,并且罚了俺大伯五贯钱,五贯钱啊。俺大伯为了还债,只好去向亲戚借钱,直至十年以后,这笔债还没有还清。”
“……俺绰号疤瘌头,大伙只瞧俺秃头上尽疤瘌,就给俺取这诨号。可你们都不知道俺这头是怎么遭祸害的。三年前俺家娘子被庄上大户的侄子糟蹋了,俺就动手打了那个淫虫,被那大户差人拿住,拴住头吊起来毒打,俺这头皮就从脑顶上裂开了,人栽到地上,好悬没死。但俺娘子死了,被那淫虫抢了去,当天就死了。俺就杀了那淫虫,逃出村来……”
陆谦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在七八百年后更加黑暗的满清时代,丑妻薄地破棉袄,被称为农家的三宝。只想一想,那就充满了心酸。
北宋的农民一样艰苦,或许比八九百年后要强上一些,但本质半点没有改变。
“前几年闹灾荒,俺村的大户对佃户们毫不留情。打下的粮食还不够自己糊日,可是大户硬要俺们把租子交齐。俺们就是想拿自家的地抵租,但被拒绝。俺家为了交齐租子,被迫向别人借粮。租子还清以后,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充饥,俺爹娘不到开春都饿死了。
那年灾荒有多厉害,大伙都知道,到处是死人。可俺村的大户把一切能征收的欠租都催上来,积在自家后院的地穴里,等粜售高价。那好多粮食都因储的过久霉烂掉了。”
陆谦站在台上,目光犀利的扫视着所有人。“大伙可知道不日后领兵前来的州府兵马都监蒋磊是何许人也?这位兄弟所说的把佃户逼死,把粮食储烂掉的大户,就是他的小丈人。这大户姓张。害了这位兄弟娘子的那狗大户的侄子的亲哥哥,就在蒋磊手下当差,那狗大户也是姓张。”
“俺们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同乡,兄弟们有的是人知道。那狗大户就是庄上的张大户,那老狗,仗着他闺女给蒋都监做了妾,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俺就是死了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他。”
疤瘌头泪流满面,他身边的喽啰想起死去爹娘,想起逃荒路上死去的兄弟,也恨得呲目欲裂,两只拳头狠狠地握着,指甲掐进了肉里,鲜血直流,都不知晓。
“杀,杀。杀了那老狗,杀了蒋都监。不杀他们,我死了无颜见我爹我娘。”
陆谦眼睛也有些泛红,一股叫他汗毛都倒立的杀意在胸膛里翻滚,“弟兄们,世道黑浊,张大户此辈恶人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底下的喽啰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触动了伤心事,不少人已经泪流满面。
“官司污秽,蒋都监这种恶官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便是那些被拉来的俘虏中都有一些人高叫起来,雷鸣一样的呼声叫后山被软禁起来的王伦吓的胆颤心惊,直以为自己罪证被曝光,陆谦已掀动喽啰来扑杀自己。
“两千官兵算什么?铁甲神臂弓又算什么?爷爷知道咱山寨军备浅陋,才不会正面于他们拼杀。那狗官要想灭我梁山,就先越过这浩荡水波。”
“这梁山泊就是爷爷们最好的甲胄,再厚实的铁甲掉进了水里,也是那只能沉底的铁王八。”
“咱们兄弟怕他们吗?”
“不怕!”近千人一同呐喊,那声浪,那感情,仿佛一股滔天浪潮涌来。
陆谦也好,刘唐朱贵,杜迁宋万也好,这一刻自觉浑身都是力量,别说是两千官军,就是两万也不叼。
“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一面杏黄大旗陡然从旗杆落下。
陆谦本是不打算把这个大杀器现在就拿出来的,但却不想王伦自寻死路,被自己的心腹给掀翻了,那他还不趁热打铁?这几个字一出,果然大威力,杜迁宋万自再无芥蒂,双双拜道无有二心,只愿牵马坠蹬,效犬马之劳。
“当今朝廷不明,纵容奸臣当道,谗佞专权,设除滥官污吏,陷害天下百姓。这满世的污黑于我等有不共戴天之仇,就都为我梁山之敌。我等今后不劫来往客人,不杀害人性命,只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杀出一个朗朗乾坤,清平世界!
“官司不管的,爷爷们来管;官司不收的,爷爷们来收。只要诸位兄弟同心合意,同气相从,共为股肱,共聚大义。便是外有百万大军压来,陆谦要有一个怕字,叫我做那小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