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没法动弹,许菡只能努力把眼睛眨了又眨,最终确定这不是幻觉。
然后,脑子一轰。
他他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我…”许菡心跳有些快。
长这么大,上门说亲的不少,但敢像他这样直接对她表明心迹的,却是头一个。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二殿下,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许菡慢慢平静下来,咽了咽唾沫,小口喘着气。他们只见过几次而已,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抱歉,方才无状,让姑娘受惊了。”赫连缙突然松手,狭眸中的猩红色慢慢退去,最后归于平静。
许菡觉得这个人非常奇怪,“那你刚才说的……”
“是我认错了人。”赫连缙再没看她,转身走向马儿,“你不是要回去吗,这里距离城里很远,我送你。”
原来是把她当成另外一位姑娘了啊!
许菡摸了摸鼻子,心里莫名有些闷。
送许菡回去的这一路,赫连缙没再说半个字。
之前把话说到那份上,其实他很想完全坦白开来。
可是到最后一刻,他还是泄了气。
这么做,对她来说太过唐突,对赫连钰与赫连洵来说,更突然,他们会瞬间就把目光瞄向菡儿。
她现在还不是状元郎的妹妹,还不具备任何自保的能力以及过硬的背景,绝对不能这样将她推至风口浪尖上。
到了东阳侯府大门外,许菡慢慢踩着马镫下来,对赫连缙道了声谢。
赫连缙看都没看他,声线幽凉,“赫连钰并不喜欢你,往后别再动那些歪心思了。”
许菡有些好笑,她对赫连钰根本就没有过什么心思好不?
既然赫连缙已经误会了,那就让他继续误会吧,自己似乎根本没有同他解释的必要。
目送着赫连缙策马离开,许菡这才进了角门。
许茂一直在她院子外等,终于见她回来,眉毛都快冻成霜,“菡儿,你去哪儿了?”
“哥哥,有事?”
“干爹等你好久了。”
“干爹?”许菡猛地反应过来,干娘说过,干爹这几天就会回来过春年的。
她笑了笑,“好,我知道了,这就去荷风苑见他。”
回屋把自己收拾了一番,许菡跟着许茂去往荷风苑。
半年前云冲离开的时候,这对兄妹还只是老太太闺中密友的孙辈,半年后他再回来,这二人竟然成了他们夫妻的干儿子干女儿,实在让人意外。
仔细打量着身影笔直的许茂和面容娇俏的许菡,云冲满意点头,“看来这半年,许小子和菡丫头过得还算滋润。”
没有老太太在府上指手画脚,范氏待这对兄妹是极好的。
范氏笑看了云冲一眼,又看向许菡,“菡姐儿,快给你干爹奉茶。”
“嗳。”许菡站起来,规规矩矩倒了杯茶去云冲跟前跪下,脆生生地喊,“干爹。”
云冲喜得眉梢一扬,递了几片金叶子给她,又给了她一枚和田玉佩。
在北疆那边,很盛行金叶子这种东西,京城并不多见,金叶子轻薄,本身并不算太贵重,与金锞子一样,图个好看而已。
至于和田玉佩,那就真是北疆特产了,虽然算不上价值连城,但也算是稀罕物。
许菡再次道谢。
范氏上次认干女儿其实是连许茂一起认了干儿子的,所以干爹的见面礼,他也有。
许茂是文人,云冲给带了一套上等文房四宝。
他很喜欢,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见过了两位干亲,堂亲就来了。
二房的云安浚、云惜蓉、云雪瑶。
三房的云绮兰、云安佑。
外加一个外甥女邱霞。
云冲是个顾家也顾亲的人,平日里,不管三房之间有什么恩怨,每次从北疆回来,他必定都会给三房的子女每人准备一件礼物。
前来请安的这些小辈中的某些人,与其说对云冲尊敬,倒不如说尊敬他带来的惊喜。
因为每一年的礼物都是不一样的。
这才上了堂,还没开始轮流请安,七岁的云安佑就抱着云冲的大腿,“大伯父大伯父,你今年带了什么好玩的给安佑?”
三太太丁氏脸色一变,忙叱道:“安佑不得无礼!”
云冲笑着捋了捋胡须,摸着他的小脑袋问:“安佑想要什么好玩的?”
“我想要宝剑,像大哥哥那样的。”
云冲“哦”一声,“为什么喜欢宝剑?”
“谁欺负我,我就砍谁。”
话完,满堂哄笑。
丁氏尴尬极了,数次想出去把儿子拽回来都被云绮兰拽住,小声说,“娘,你没见大伯父喜欢安佑么?就让他多跟大伯父相处会儿呗!”
丁氏不放心,“这孩子整天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一会儿惹恼了你大伯父可怎生是好?”
云绮兰道:“不会,大伯父虽然对我们严厉,对小孩子却是态度极好的,他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恼安佑。”
丁氏略一思索,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便没再出手去拉云安佑。
见云冲对三房的孩子这么上心,二太太黄氏不悦了,尖声尖气地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说个话还口无遮拦的,这要是老太太在,指定多安排几个教养嬷嬷去好生调教调教。都说从小不教好,长大没人教,咱可是有爵位在身的勋贵人家呢,堂堂三少爷当众说出这种话来,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黄氏素来藏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既打了三房的脸,又变相指摘范氏治家手段比不得老太太。
一时之间,丁氏和范氏脸色都有些难看。
倒是云绮兰突然笑了起来。
黄氏竖着眉毛,“你笑什么?”
“我笑二伯母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当众说错话。”云绮兰不疾不徐地说道。
“你胡说什么!”黄氏大怒。
这个云绮兰,自从去了一趟影梅庵再回来,就跟脱胎换骨似的,从前的胆怯软懦全都不见了,学得牙尖嘴利,跟云惜蓉那个小蹄子有得一拼。
云绮兰笑看着黄氏,“刚才二伯母说咱们是有爵位在身的勋贵人家,这话可不是错了吗?有爵位的是大伯父,关我们两家什么事儿?就算能住在这个大宅子里,那也全是沾了长房的光,如今二伯母理所应当地把功都往自个儿身上揽,这要是传出去,旁人更会笑话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拎不清事实。”
这脸打得,啪啪响。
黄氏怒得龇牙咧嘴。
范氏见她要作,马上厉喝,“行了!”
黄氏暗暗捏拳,暂且消停下来。
“既然都是来给侯爷请安的,一个个吵什么吵?出了这道门,你们要吵,回自家院子里吵去,我不拦着,但荷风苑是我的地盘,谁要再嚷嚷一声,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范氏起怒来,那气势也是不容小觑的。
云绮兰没话说,黄氏当然不服,可眼下不是作的地方,再不满也得忍。
被她们这么一闹,云冲也没了兴致,让嬷嬷把云安佑抱走,把给侄子侄女儿们的礼物分下去就去了外院书房。
云安曜没来内院,一直在那儿等着云冲。
“爹。”见到云冲,云安曜迎上去。
“曜哥儿,这半年可有认真习武?”
云安曜最怕爹,在云冲面前自然不敢耍性子,“爹,孩儿学得可认真了,您要不信,和孩儿过上几招试试?”
“放马过来。”云冲负手立在原地,那稳如泰山的模样,让云安曜不得不暗暗佩服。
父子俩热了一下身,就开始过起招来。
云冲每年回来的时候,都会以此来检查云安曜过去这一年是否偷懒。
除了没本事处理好与云初微这个亲妹妹之间的关系,云安曜在习武方面还是挺上心的,与云冲几个回合下来,丝毫不落下乘。
碎叶乱飞,雪地溅泥。
一炷香的时辰后,终于收了手。
云安曜虽然败了,却比半年前精进得多,但云冲还是不算太满意,“有空的话,去找苏小子切磋切磋,他在这方面,能给你不少经验。”
云安曜一想到自己和云初微的关系还是老样子,不由蔫了下来。
云冲问:“怎么,跟微丫头的矛盾还没处理好?”
云安曜闷声闷气,“爹,不是我不肯努力,而是微妹妹性子太冷了,不管我怎么做,做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
云冲冷哼,“那是你没找对门,也难怪她会不喜。”
云安曜眼眸动了动,“既然爹这么了解她,不如你教教孩儿,怎么才能让微妹妹愿意承认我这个哥哥?”
“不教。”云冲拒绝得干脆,“这种事若还要人教,说明你根本就没有讨好人家的觉悟,去了也白去,微丫头那么通透的人,难道还看不穿你那点小心思?”
云安曜抿着嘴巴。
云冲走到一旁坐下,丫鬟们过来奉茶,他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茶,问云安曜,“云静姝怎么样了?”
提起那个人,云安曜心揪了一下,“自从她去了苏家,娘就不让我过去看,我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只知道她怀孕了,起码短时间内,苏家不会太为难她。”
云冲只是象征性地问一句,实际上,他对云静姝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感触,一则因为他原本就很不喜欢云静姝,二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害死了苏璃,苏家没要她的命就已经算宽容的了,如今就算过得猪狗不如,那也是她应得的报应。
云安曜看得出来云冲并不想再继续说云静姝的事,“爹,过了年我随你去北疆吧!”
云冲愣了愣,“不是说好了后年再去的吗?”
“我年纪也不小了。”云安曜道:“整天待在京城无所事事,也太不像话了,所以想提前跟着爹去历练。”
“可以。”云冲道:“但在走之前,你必须先大婚。”
云安曜皱眉,“一定要大婚才能去北疆吗?”
云冲提醒道:“你该知道,为什么我没法把你们全都接去北疆。”
云冲每年京城北疆两头跑,其实是很累的,如果可以,他也很想把家人都带去北疆,这样,逢年过节就不用大老远跑回来了。
可事实是,帝王为了牵制手握兵权的大将,规定他们的亲眷必须留在京城,所以云冲也很无奈。
“一旦你封了小侯爷,就必须尽快大婚,否则你是没法去北疆的。”云冲道:“这是今上治理江山的一种手段,没有人能例外,包括苏小子。”
云安曜惊了一下,“爹的意思是,国公爷将来也会去南境镇守?”
“嗯。”云冲点头,“到时候,微丫头一年便只能在春节那几天见得到苏小子了。”
云安曜收起满心的愕然,“爹,如果真得成了婚才去,那我……”
“一会儿我会去找你母亲商议,马上给你寻个不错的姑娘,明年大婚。”
“爹,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想大婚。”云安曜嗫喏,旧伤口都还没愈合呢,让他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
“混账!”云冲怒了,“你当这是儿戏?封了小侯爷以后,如果你不自己选个姑娘大婚,皇上就会主动为你赐婚,是想找个自己称心如意的,还是想让皇上给你挑个没见过面的,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云安曜沉默了。
两者对比,他自然更想选个称心如意的。
可是他早已经心有所属,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他上哪去找个合心合意的?
——
东阳侯府大公子云安曜要议亲了。
这个消息很快四散开来。
黄府,芝兰院。
黄妙瑜咬着下唇,尽量忍,却还是忍不住咳出声来,一声比一声抓心,一声比一声微弱。
翠芙听得心疼,“姑娘,奴婢给您请大夫去。”
黄妙瑜瘦弱的手指一把抓住翠芙的胳膊,帕子掩着嘴唇一边喘咳一边问:“云大公子要议亲了,咳咳…这消息,这消息是否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