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漓,我不知道这歌和你的琴意搭不搭,但我想说,《王风·黍离》中有一句话,定是你此刻心中所念。”
她笑得澄澈无邪,却说得自信无疑……
“那句话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这刹那,墨漓抚在琴弦上的双手一紧,一声刺耳的响动,将这昙花如雪的盛景划开一道猛烈的裂痕。
这瞬间,连风声都彷如骤停。
月的孤凉、夜的清冷、花的凄美,还有那坐于琴前微微颤抖之人,都是那样沉重、蕴了千言万语,却又难以说出一字!
粘稠的气氛不断蔓延,百里九歌难以形容此刻这莫名、激动、疑惑、又紧张挂心的感受。她只得长吸一口气,绽开洋洋洒洒的笑容,明眸直视墨漓,如宝剑出鞘带出一片光华,照亮万顷黑夜。她认真的说着:“墨漓,你的反应虽然奇怪,但我想,我应该是说中了吧……墨漓,我不傻,我知道你一直都过得不好,独自一人忍受病痛、嘲讽、屈辱、陷害,却还只能靠自己一路走下去。你可知道?我一直觉得你我的境遇有些相似,而这也是我会分外心疼你的原因。我虽然看不透你,却可以感受到藏在你内心深处的那些东西。‘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想此时此刻,我便是知你的人,更
知道你也与亡国的蓬莱人一样,承受国耻家仇、悲戚无奈,甚至你比他们还要承受的更多,也更煎熬……”
她仍旧笑着,笑得明朗率性,衬的夜月无华。“墨漓,你是周国人,我是商国人,而你我中间又夹了那么多阴险恶意的因素……但是,那些都无关你我!我百里九歌也定不会昧着良心对你不利!所以,墨漓,我不求你对我开诚布公,但求你能完完全全
的相信我,不论何时何地亦不论我做了什么,都请相信我今日在此说的每一句话,相信我对你是真诚的!”
言讫的那一刻,有昙花瓣被夜风吹起,幽幽袅袅零落于百里九歌的肩上。她微微一怔,抬手想要掸去,却在触及到那脆弱的仿佛转瞬即逝的花瓣时,小心的将之拈起,端在手上。
昙花……一现呵。
她不由感叹,迄今为止,自己身边有太多的人事都如这昙花一般,转瞬擦肩。
而墨漓……她忽然不愿让他和其他人一样,匆匆来到她的生命中,再匆匆而去、渐渐陌路。
她不想。
不想那样。
神思纷飞之际,蓦地回神,这才现自己已被一道影翳笼罩其中。
墨漓就立在她的面前,逆着月光形成的影,让他苍白而清雅如画的面庞透明的近乎不真实。
离得近了,方察觉到他比她高了好多。她仰着头望他,却愈是看不出那双幽月深眸中的神色。
“墨漓……”
她想问什么,可话到嘴边时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只得望着墨漓徐徐抬手,朝她递了过来。
那修长好看的手苍白而透明,宛如是一块上好的和氏璧所精雕细琢而成。那手掌上纹理深壑,似是残酷世事划在他掌心的一道道伤痕。
百里九歌由心的笑着,也递去自己的小手,毫不芥蒂的放在墨漓的掌心,微微使力握住他的手,像是要立誓一般认真。
可她没想到的是,墨漓竟是轻轻一拉,令她整个人朝他倒去,就这么被他接在了怀里。
“墨漓?”百里九歌倒抽一口气。
她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感受到墨漓渐渐将她环紧。
他冰冷的温度一寸寸的浸入她的衣裳,像是无数温柔的刺尖,不可抗拒的刺进她的皮肤,撼动她的心魂。
“墨漓,你这是……”她忽的感到不自在,想要推开墨漓,可再想下去又觉得一颗心乱得不成样子,呼吸也因着不知所措而急促起来。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可以反抱住墨漓,笑哈哈的庆祝两人终于连成一脉的;也明明可以嗔骂他无理取闹,推开他不再搭理……
可为什么此刻心里跟塞了一团乱麻一样,连该怎么做都不知道?
又为什么这会儿的自己,都不像是自己了?
百里九歌无措的僵立着,任墨漓将她拥在怀中,一双小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惶惶间,听见墨漓唇中逸来的话语,竟是低吟如一江春水,泛着能令她溺陷其中的温柔……
“九歌,谢谢。”
她不明其意,仅凭着本能傻傻的应了声。墨漓为什么要谢她?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墨漓,又到底是怎么了?
她不知道,也无法思考出答案。她的心已经不听使唤了,乱糟糟的令她为难。
终究是用力推开了墨漓,逃出了他的怀抱,狠狠的深呼吸三下将所有难解的情绪压了下去,再度恢复率性爽朗之姿,大喇喇笑着:“谢我做什么?墨漓,你也太客气了!”她反拉住他的手,这一瞬心中窜出陌生的悸动,她连忙摇摇头甩掉这份感觉,特意拉紧了墨漓的手,笑道:“好了好了,折腾了这么久,赶紧回去休息吧。小容,你快劝墨漓去卧房休息,我先去厨房给你们
熬两碗姜汤来喝。”说罢丢开了墨漓,给了他一道催促的笑意,迅速往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