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寒瑟如冰的,吹过荒野。天际莽莽,几片随风幻灭的流云。
那些半人高的枯草中,敌人已经不在,却仍旧飘荡着森然的气息。
墨漓没有耽误时间,他下马,立刻率领几名武将开始整顿全军,检查伤亡的情况,并将伤者安置在木板车上,随行军医紧急疗伤,死者则火化为灰装在骨灰钵里,与衣冠收拢在一起。
损失不算大,但百里九歌不忍直视清点尸体的场面,别开视线,垂下眼睫。
平生见惯了风浪,也看多了生死,可仍旧无法麻木自己的心。与这些将士并肩作战的日子里,见过他们的欢笑、憧憬、对家人的思念,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却就在刚才,那样突然的,化为泡影……
心中郁结,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弄清楚的。
于是,待日落时分,大军在临近陆城的地方扎下营后,百里九歌见墨漓忙完了,便拉着他到了一处安静的角落,问道:“墨漓,你可知道那些刺客是哪里来的吗?”
“嗯……”墨漓沉沉应了,他心里一样不好受,抚了抚百里九歌的后脑勺,叹息着望向陆城的方向,说出一个名字:“王致。”
“王致?”百里九歌明白了。
王致,这是陆城太守的名字。之前墨漓有和她说过的,那陆城太守王致与之前桂城的杨太守完全不是一套做派。杨太守是地道的父母官,做什么都将民生疾苦摆在第一位。而那王致,为人阴险狠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就任太守
的这几年,没少压榨陆城百姓。
墨漓冷声叹息:“陆城的百姓赋税更重,不但要上缴国库,还要上缴给王致,好养着那八百名刺客。如此,便可知陆城百姓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了。”
百里九歌惊讶:“那王致身为太守,豢养刺客已经很出格了,还要从百姓身上压榨油水,作为豢养刺客的开销?”
“嗯。”墨漓点头,一边揉着百里九歌的眉心。
感受着墨漓的温柔,百里九歌笑了笑,这会儿见一队士卒正在搬运死者的衣冠遗物,心底一阵刺痛,语气也冷下几分:“那个叫王致的人……墨漓,我们一定不能轻饶他!”“嗯,我知道,我也是这样打算的。”墨漓揽过百里九歌,看她的小脸被夜风吹得红,脖上那一圈斗篷茸毛也晃动得剧烈,心疼的说:“先进帐吧,王致诡计多端,不好对付,我需好好想想。今日你太
累了,我们去看看衿儿,你便先休息。”
“噢,好。”百里九歌点点头,被墨漓揽着,朝着帐篷走去。
他浅笑着,修长五指掀开帐帘,先将百里九歌送了进去,随后进帐,落下帘子,两个人迎向百里啸和荆流风。
如今百里啸对墨漓的态度好了许多,不再用斥骂的说话方式了,只是口气仍是稍显冷淡。
墨漓自然不介意,唤了声岳丈岳母,携着百里九歌落座后,从荆流风的手中接过了衿儿。
衿儿这会儿明明睡醒了,却像是在装睡,装着装着想是太过好奇撑不住了,于是睁开一只眼睛,促狭的望着墨漓,当被墨漓深深凝视着时,又仿佛是被抓包了似的心虚,赶紧将眼睛都闭上了。
惹得百里九歌笑声连连。
墨漓亦是忍俊不禁,拍着襁褓浅笑:“衿儿,既然醒了怎么还闭着眼睛,才四五个月大,潜意识里就这样调皮了。”
衿儿仿佛是听出自己被爹爹拆穿,于是咧开小嘴,出一串稚嫩轻快的笑声,明媚的像是正午的阳光。她的嘴角有着两个浅浅的梨涡,笑的时候似有非有,配上那对黑曜石般的眸子,迷人极了。
倒是百里九歌和墨漓的注意力,却都在衿儿的小嘴里……牙齿?衿儿长牙齿了?
“墨漓你快看,衿儿长牙了!”百里九歌激动的笑着,心中涌出开怀和自豪的感情。
她的女儿竟已经长出了两颗牙,一上一下的两颗,小小的、雪白雪白像是珍珠似的。百里九歌一直盯着看,越看,脸上的喜色越浓。
墨漓拍着襁褓,眼底的喜悦不输于百里九歌。看着女儿的长大,即使只是每天一点的变化,他仍是觉得很开心、很幸福。
他想,或许这便是三个人之间的感情纽带吧,可以一同分担痛苦,一起分享喜悦。
他很爱这种感觉,很爱他的妻女,也很爱彼此间的扶持与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