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灵本来无精打采的,听完沈沅钰的吩咐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连连点头:“小姐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帖帖的。”
周蕙芷奇怪地看了沈沅钰一眼,问道:“大表姐你让金灵去做什么?她这么高兴!”
沈沅钰咳嗽了一声,心想还是别带坏了小孩子吧,就含糊道:“我喜欢吃喻记点心铺子的点心,难得出门一次,让她去买些点心回来。她自己就是个吃货,自然高兴。”
周蕙芷“哦”了一声,直觉上觉得沈沅钰在说谎。沈沅钰已经靠在车厢上闭目假寐去了。
回到长乐堂东厢,丫鬟们端上热水,服侍沈沅钰梳洗好了,换上日常起居的常服,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就看见金灵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沅钰挥退了丫鬟,问她:“怎么样,可看见了什么人,听到他们说了什么话没有?”
金灵道:“奴婢扮成了乞丐,缩在那家的石狮子后头,就没有人注意到奴婢了。”沈沅钰刚才就看见,金灵不知道怎么弄的,把一身好好的衣裳弄得脏兮兮的,脸上也弄了满脸的泥巴,活像是一个花脸猫。
这丫头倒还有些急智。若是别的丫鬟就算想到了这个法子,也放不下身段去做这些事。
沈沅钰就表扬了一句:“做得好!”
金灵更加高兴起来,滔滔不绝地道:“奴婢等了不一会儿,果然看见二小姐从那家走了出来,她穿一件淡青色的衣衫,戴着帽子,十分低调,要不是小姐嘱咐过奴婢,奴婢一时还认不出来她呢。”
“果然是她!”沈沅钰倒是没有太奇怪。“和她一起出来的是什么人?”
金灵道:“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石青色的锦袍,长得很好看!”
“你把那个男人的长相说一遍给我听。”
金灵想了想道:“那个男人身量很高,皮肤很白……哦对了,那个男人下巴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果然是他!”沈沅钰至此已经完全确定了,那个男人便是路尚之的儿子路萧然。沈沅思和路萧然之间果然有事儿。
“你有没有听到他们两个说什么?”能得到这么多消息,沈沅钰已经很满意了,没想到金灵却给了她更多的惊喜。
金灵道:“我看见二小姐神情悲伤,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那个男的神情十分激动地拉着她的袖子,说;‘思妹,你等我,你等我!我一定会娶你!’然后又说了一句什么山,什么天,什么绝,我就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了。二小姐听见这句话后,情绪更加激动,就哭着上了马车……”
沈沅钰不由的笑道:“什么山、天、绝的?”
金灵嘟着嘴,委屈地道:“奴婢没读过书,不认字,听不懂那个男人在说什么。”
沈沅钰思忖了半晌,脑际灵光一闪:“难道是‘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几句?”
金灵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这几句。小姐真是太厉害了!”星星眼看着沈沅钰,满脸都是崇拜。
沈沅钰囧了一下。
然后金灵就现沈沅钰的表情十分古怪,似乎是想笑又笑不出来,憋得十分辛苦的样子。她不由挠了挠头,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小姐听完了,变得这么奇怪。
沈沅钰心里却有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路萧然呵路萧然,你说什么情话不好,非要把穷摇奶奶的经典台词搬出来用!你这是想要雷死人的节奏吗?
沈沅钰问完了,打金灵下去,道:“这次你的差事办的不错,你先下去把脸洗干净了,再换一套干净的衣裳,我还有重赏给你。”
金灵吭哧吭哧憋了半天才道:“小姐,我不要银子。上次您赏给我的那盘双色马蹄糕很好吃,您能不能再赏我一盘?”
沈沅钰见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活像是一只想要吃鱼的馋猫,实在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放心吧,这次不光有双色马蹄糕,我叫糕点师傅多做几样好吃的给你吃!”
金灵欢呼一声,谢了又谢,这才下去。
沈沅钰叫丫鬟喊了蕊心进来,道:“上次我让你去查路萧然的底细,查到什么没有?”
蕊心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道:“那路萧然是吏部尚书路尚之的儿子。从小就聪明绝顶,熟读经史,于玄学也十分有研究。但因为路萧然出身寒门,门第低微,司徒府的中正官给他定品的时候,只定了个第六品中下,但因为路尚之是皇帝的心腹,有他老子的提携,官职升得很快。听说皇帝有意提拔他做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
什么时代都离不开拼爹!路萧然的爹就是主管官员升迁的吏部尚书,他升起官来其实丝毫不比四大门阀的子弟慢,只不过因为出身门第太低,就算是他做到了封疆大吏,士族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这个时代就是这么注重门第出身,路尚之就算是官做得再大也没有法子改变这一点。
“中书舍人!”沈沅钰喃喃重复。这中书舍人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官,却是在皇帝身边贴身服务的,负责草诏令,参与机密。妥妥的皇帝的心腹,若是他真能做得上这个中书舍人,那么前途将是不可限量。搞不好以后又是一个路尚之。
沈沅钰想了想又道:“此人风评如何?”
蕊心道:“此人风评甚佳,没有任何劣迹。他是路尚之的嫡子,年过二十却未曾娶亲,也从未听说他逛过青楼楚馆,甚至房中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听说屋里伺候的都是小厮不是丫鬟。”
沈沅钰听了微微吃惊,难道这路萧然竟然是个百年不遇万中无一的洁身自好的“中国好男人”,这么巧还被沈沅思给碰上了?沈沅思这运气是不是有点儿好得逆天了?
沈沅钰见蕊心有些欲言又止,沈沅钰道:“你有什么话就说!”
蕊心道:“我只是觉得奇怪。路萧然从不逛青楼还可以说他洁身自好。年过二十不娶妻也可以说他没有找到门当户对的,可是他至今没有一个通房丫鬟,甚至在屋里伺候他的都只是小厮而不是丫鬟,这不是很奇怪吗?”
沈沅钰点了点头,她也有种同样的感觉。
蕊心又道:“他收个通房丫鬟,教晓他人事又不是什么大事,干嘛非得做出一副苦行修士的样子。好像是做给谁看一样!”
沈沅钰吃了一惊:“难道是做给二姐姐看的?”
“不是!”蕊心一口就否决了,“路萧然和二小姐认识应该是最近几年的事情,而这个习惯他已经坚持了十年。”
“过犹不及,事有反常即为妖!路萧然这样的一番做派,定然是有所图谋。”作为一个律师的职业习惯,让沈沅钰习惯了用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心。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的是,路萧然看上沈沅思哪一点儿呢。若论门第,路萧然拍马也及不上沈沅思,若论人品,两个人正好掉了个个儿,沈沅思才情平平,根本就配不上路萧然。
那么两个人是如何擦出爱情的火花的呢。沈沅思是路萧然的真爱,这不是不可能。只是沈沅钰见过太多的为了利益血淋淋的背叛和利用,使她本能地对于爱情这种东西缺乏信仰。
她觉得有一句话说得很深刻也很有道理:当一个男人什么都有的时候说爱你,才是真的爱你!
她慢慢梳理着整件事,有个想法慢慢地在心底成形:“路萧然,或者说路尚之父子,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蕊心道:“他们权位钱财都有了,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提升自己的门户地位吧!”
“不错!”沈沅钰的双目闪闪光:“路尚之贵为吏部尚书,祖上三代以内竟没有一个当官的,门第这样低微,明里暗里不知道受到多少人的嘲笑。他最恨士族,却又最想变成士族中的一员。”她的思路已经渐渐清晰:“路尚之父子提高门户地位的最简单办法是什么?”
蕊心反问道:“是什么?”
“自然是和高等级的士族联姻。这是提高家族门户地位的最简单也最便捷的办法。若是路萧然能够娶回一位四大门阀士族的女子,等以后路萧然有了儿子,谁还敢小觑了这个孩子!”
蕊心的嘴巴已经张大到足可以塞进一个鸭蛋进去了。“不会吧,小姐的意思是路萧然和二小姐接近根本就是故意的!其目的就是想光明正大地娶回一个兰陵沈氏的女子回去?那路萧然的心思也太可怕了!”哪个女人不喜欢不偷腥的男人,蕊心调查之后,对路萧然的好感度可是大增了的。
“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路萧然这些奇怪的举动。他十年如一日地这样注重名声,不逛青楼,不收通房,就是为了给他迎娶高门之女做准备!”
为了一个目的坚忍十年,光是这份毅力,就叫人感觉到十分可怕了。
蕊心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些都是咱们的猜测,没有一丁点儿的真凭实据!”
沈沅钰喃喃地道:“是啊,这一切都只是咱们的猜测而已。如果二姐姐真是他的真爱。咱们是不是应该成全他们两个呢!”
第二天一早,沈沅钰起了床正在梳妆,就有宝珠进来回事:“小姐,西府那边昨天晚上闹开了。”
“怎么回事儿?”
“二小姐不知道是怎么了,嚷着不肯嫁给王芸王公子。三太太知道了之后非常生气,劝了她好久,可二小姐就是不肯听话,把三太太都给气得下不来床了。”沈沅思一向都是乖乖女的形象,从前三太太无论说什么,她都照听照做,偏偏再最重要的婚事上和三太太唱起了对台戏,三太太能不生气吗?
宝珠觑着沈沅钰的脸色说道:“二小姐前几天还好好的,现在庚帖都换完了,婚事也定下了,才想起要悔婚,这不是有点儿……”太过任性了吗?
沈沅钰一阵苦笑,要不是昨天见过了路萧然,沈沅思大概也不会鼓起勇气反抗家族强加给她的这份婚姻吧。
路萧然,到底是不是自己推测中那样心机深沉,别有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