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于不凡的考验还是有点过了。
姬宛白曾经因为在魏朝时,她的前未婚夫杜子彬高中状元、被皇上钦赐刑部尚书,她觉得一口气难咽,拿把刀就割了腕。这么个倨傲刚烈的性子,能够主动向分了手的于不凡招呼、寒喧,已经是她把头低到尘埃之中了。这求和的信号射得比夜晚绽放的烟火都明亮,偏偏于大医生装没看见。
这下好,她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狼狈而逃。
于不凡不知道,在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姬宛白咬紧嘴唇,脸上,泪水滂沱而下。一上了车,她弯下身子,捂住脸,觉得自已似乎与世隔绝了,这才放心地痛哭出声,哭得几乎晕厥……
从这天起,于不凡这个名字成了姬家的一个忌讳。谁要是无意提到于医生,姬宛白不管在干什么,立马脸一冷,转身就往楼上去,然后就能把自已关在房间里几个小时,任谁敲也不开门。
姬董事长夫妇叹息,他们对于不凡这个女婿是最最中意了,有才有貌,最重要的人品好,看来,他们是不敢指望有一天听到于不凡喊他们一声“爸爸、妈妈”了。
姬宛白的消瘦和颓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又是一棵带刺的花,你看得出还不能问,任由她独自枯萎。
姬董事长夫妇心疼之极,决定周末带女儿去郊外的别墅散散心。
在近郊别墅区,天然河流改道成纵横的水网,并且汇聚成为巨大的人工湖泊。湖边绿草成茵,林木参天,一栋栋别墅掩映水边树丛,如同一朵朵含苞的花蕾,带了一种低调的炫耀。
这个时候,正是油菜花开得正盛时。别墅区的另一边就是一大片油菜花田,金色的花束在阳光下摇曳生姿,那种壮观的美令人屏气凝神。
姬宛白在别墅中里里外外转了一下,宽敞的阳台是她最喜欢的。在魏朝,有这么大个宅院不算稀奇。但在喧闹的北京城,忽然跑出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她觉得象是场梦。
这里的别墅家家都建有游泳池,对面不知是哪家,邀了一帮朋友过来度周末,几个不怕冷的妙龄女子,等不及地换上泳衣,嘻笑着,轻盈地跳下泳池,做了一朵朵出水芙蓉。
姬宛白羞涩地收回目光,象这般只裹了几片布的站在人前,她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她信步出了别墅。
僻静的林荫小路,水边的微风拂过,嗅着油菜花的清香,很是惬意。
美景与人共享,才觉得开心。一个人这样独自走着,不知觉就有了一丝伤感,孤独象只毛毛虫啮着心,痒痒的、麻麻的。
想起于不凡是件多么自然的事呀!
这个时候,他在干吗呢?呆在那座顶楼公寓看书?
姬宛白狠命地甩甩头,不,不能想了。除非她死,她是决不可能再回头了。
这誓言得很没底气。
林荫小路的尽头,便是田间小径了,姬宛白怕迷路,转身准备回去,她忽然看到前面一棵大槐树下,立着个画架,一位头长长的男子手捧调色板,正在画布上涂涂抹抹。
她好奇地走过去,觉男子画的正是眼前的乡野风光。不过,这种画法却是她不熟悉的。
她擅长水墨画,以毛笔为工具。水墨画清雅、幽远、细腻,男子这画近看象是一堆色彩泼在画布上,把目光挪远,会觉这种画美得比较浓重、夸张、艳丽。
她礼貌地立在男子的身后,看着他拿着象把小刷子一样的画笔沾点油彩,这儿抹一点,那儿抹一点,不一会,一幅明媚春光就跃然于画布之上了。
“真漂亮。”她不由地赞叹出声。
男人甩了下长,回过头,看着阳光下的姬宛白,身上薄薄地镀了一层金粉,浅笑晏晏,丝轻拂。
他微微一笑,“奇怪吗?这是西洋油画,你的是中国画,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画技和风格。”
姬宛白很诧异地眨眨眼,“你……认识我?”
男子笑着收起调色板、画笔,调侃地倾倾嘴角,“这么年轻的教授,学院里仅有一个,想不认得你都难。”
“你也在学院里教书?”
男子把用在手上蹭了下,“对,我是美术系的讲师,姓石。”他向姬宛白伸出手,姬宛白脸一红,意思地碰触了下他的指尖,就缩回了手。
男子笑,并不介意,觉她愣愣的神情很可爱。
姬宛白虽然在学院教书,但她课极少。她以为这教课就象唱戏的票友一般,纯粹玩玩。她不仅不认得同事,学生也记不住几个。走在学校里,别人向她打招呼,她就点点头,根本搞不清谁是谁。
“我们一大帮人记你一个很容易,你一人记一帮子人太难。不认识我是应该的,你不需要内疚,何况我也不是个什么帅哥。”男子自嘲地扬扬眉梢,动作俐落地拆画架。
姬宛白打量了男子一眼,这男子和于不凡差不多年纪,浓眉阔目,英气勃勃,很有男子气概,和于不凡是两种类型。
唉,又是不经意地想起于不凡了。
她恍惚地哦了一声,转身离开。
“别忙走,帮我拿点东西。”男人很熟稔地喊住她,塞了一个小包在她手里,自己提了个大包。
“我……们也同路?”姬宛白咽咽口水,问。
男子耸耸肩。
原来这位石老师也是隔壁别墅请来的朋友,他帮主人邀请姬宛白一同过去玩,姬宛白拒绝了。
这个周末过得一般般,不算开心,也不算郁闷,很平淡的一天。
但姬宛白却是记住了那位画油画的石老师。后来在学院里上课,经常与他不期而遇。
石老师是个很健谈的人,姬宛白对油画又产生了兴趣。他非常热心地为她讲解,带她去画廊参观画展,还教她素描。
两人渐渐就走得近了。
有天,石老师带姬宛白去素描室,她第一次看到一群学生,围着一位裸体女模,画人体图,姬宛白羞得差点没钻地缝里,觉得石老师很是龌龊。
以后,对石老师不禁就疏远了,学油画的兴趣慢慢淡了。
不管她如何努力融入这个时代,还是有许多事物是她无法承受的。
石老师很是纳闷她态度的转变,约了她几回去看画展,她防卫地瞪着他,头摇得象拨浪鼓。
石老师是个聪明人,碰了几回壁,摸摸鼻子,折身而退。
他不是没有想法的,只是一个巴掌怎么拍得响呢?
但关于他俩之间,还是有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说不胫而走,随风吹到了苏放的耳朵里,苏放又以十万火急的语速转告于不凡,中间,还添了几勺油,加了几匙醋。
于不凡傻眼了。
他本意是教她学会珍惜,可没想到,结果却是她没用地放弃了他。
知道守株待兔的农人是怎么死的吗?是被那活蹦乱跳的兔子给气死的。兔子已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树冲来,就在撞上的那一刻,她改道了。
天色已灰,云层很密,夕阳的光线渐渐被阴霾的天色截断。
这个城市的雨季怕是要来了。求学的天之娇子们走出校门,看到路边站着的一位脸色阴沉、手拿雨伞的男人,询问地看向同伴。
姬宛白走在人群中,找寻司机的车停在哪里,一抬眼,在撞上某道斥责的视线时,瑟缩地忙把目光转向别处。
多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