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打你,就打你。”
“是你有物伤其类的感受。你心里自认是我的家臣,对我抛弃家臣的做法觉得心寒。”
“胡说八道。”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原毅是我父亲的家臣,数年前却挂印封金,不辞而别地脱离青龙会,亏失了做家臣的法度——你心里大半猜到,却不愿承认。本来你入了昆仑,和我家不再有关。但原毅的事情没有了结,你心里始终念头不通达,隐约觉得要把父辈的事情结个干净。”
我们离开本愿山城的时候,确实走得很匆忙。
十四岁的我不懂为什么父亲要把一半的金库宝库都封起来不动,那里还有大量南宫家赐予的符水。帮派的兵卒如果服下那些符水,暂时就有道兵的力量——或许在那条龙的屠杀下,能多活下几个(啊,是我妄想了。)
现在的我明白父亲不想欠青龙会,要把南宫家的赏赐与人情尽量还回去。
——但在世俗的君臣名分上,他终究亏损了。
我们这个乱世可以藐视朝廷的天子,但不能背弃自己的主君。
南宫大头目给了父亲迹的一切,同时又控制着父亲,传授他不完全的功法,让他当青龙会的刀。
父亲与南宫大头目之间的关系乱麻般复杂。
最后,父亲勘破了金丹的天魔妄境,对杀戮的厌倦超越了对南宫的忠心,所以他带我们去寻找远离纷争的乐土。
“算你说准了吧。等我助你脱险,我就和南宫家再无瓜葛了。”
我体会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可怕——即使现在他只是爪牙皆去的病虎,但他一眼能看透我自己都不不了解的自我。
——相与比较,公孙纹龙只是自恃武力的跳梁小丑。
“我也这么想——和你走得太近,昆仑或许会认为我觊觎你的诸天雷法总纲,他们对我的态度可能就要起变化了——唉,要是当时我知道原毅有这么一个元婴转世的儿子,一定要亲自把他截下来,手把手地栽培你做我的干将。”
南宫磐石叹了口气,
“时机已逝不再来。”
“我不会重走父亲的道路;我就把你转到上官天泉的修炼塔里。那样,也完成了青龙兵副统领的嘱托。其他,我再没有想对你说的。”
九难试还有八站,还有新的试炼等着我。
我转念想或许自己上了昆仑,真该去绝密法藏里找找妄心天劫的情报,宁可错过,不可漏过。
——县衙的转运法阵可以直达凌牙门城主邸,我们占得先机,公孙纹龙只能徒唤奈何。
“遗憾,好事多磨。我不会和你去上官邸。”
南宫磐石的目光忽然锐利如刀,断然否决了我的建议。
“为什么!”
我想不出还有其他更能保护南宫磐石安全的选择。
“我猜,是因为磐石兄知道去不了吧。”
蔺家的门外传来我熟悉的轻佻声音,
十个金钱兵从墙外一跃跳了蔺宅的庭院。
“嗞!”、“嗞!”……
他们在庭院没走几步,身体忽然四分五裂地肢解,裂成百十块切口整齐的大小肉块。
肉块落在地上,忽地化成青烟。
庭院青苔地砖上多出百十如刀裁开的符纸条——那十人不是真兵,而是龙虎派符书里的符兵。
我察觉到南宫磐石的十指微微颤动,眼睛睁大,看到了庭院里比蚊子触须还要细上十倍的丝。
“七情丝控制人心,天机丝切割物体——南宫兄真是随时警惕着!我生了个脑筋,不然被切开的就是我了。哈哈。”
蔺宅正面的围墙轰得一下被摧成尘埃。
血色的画戟从尘埃里探出,向前一引一牵。五十丝都被画戟缠绕上去,那个持戟男子一扯丝,我身边的南宫磐石往后退了一步,他十指上的丝全断。
——我看到的不是南宫的丝被公孙纹龙扯断,而是南宫磐石主动把丝从自己的指尖脱开。
难道说,如果他的指尖稍微迟点和丝脱离,十指就可能被公孙沿丝传导的力扭断?
南宫世子的肉身如此虚弱,不堪金丹的敌手一击,只能用预判来规避吗?
更让我疑惑的是,上官翩翩手持符书,尾随着公孙纹龙走进了蔺宅——她虽然强作镇定,但我看出了她强自压抑的愁眉。她手上没有纳戒,也没有联络的平安珠
我还看到了地藏狮子,它的头上被箍着一枚名利圈,金丹之气全无,看来是被名利圈全部封住了神通变化。
——金云翘在哪里?
颜若琳从回廊里跑到正厅,她大声喊,“翩翩姐,生了什么?你们不是在另外的县搜查吗?”
上官翩翩把我们三人一一看过,忽然说道,
“我太无用了。”
她平静的语气似有难以言说的悔恨。
“少城主的一切手段都很完美,她其实只有一个缺点——我们中,只有她没有亲手杀过人。所以,要杀人的时候,她就不知道如何下手了。哈。”
公孙纹龙得意洋洋地微笑,
“本来少城主就没有带我找到南宫兄的打算,只是把我从你们这组支开,尽量拖延时间——她的希望全放在你这个南宫前家臣身上,我可不会进她的圈套——敖萱被你们排除后,我的平安珠收到她神念,就往这里赶来。于是,我和她们就打了一场——金云翘被我重伤,她出手套出了地藏;然后我把金云翘做人质,少城主就没辙了,那一圈始终无法出手。所以,我就到了这里。”
“金总管被他喂下三尸虫暂时假死,我不愿意牺牲她——只能和公孙世子僵持到这里。我一个人在他面前,没有出圈的机会;本来期待和你们汇合后能有转机——但貌似你们也伤得很重呐。”
我的心魔刚去、颜若琳元气未复、南宫磐石伤重,公孙纹龙用一只手就能料理掉我们。翩翩师姐依旧没有机会在公孙前从容出圈。
“师姐,你催动地藏狮子的名利圈收紧,把那条狗的脑浆勒出来,然后逼迫公孙交解药就是。你要护金总管,他也要护自己的狗吧。”
我瞪了那狮子一样,狮子向我乱吐口水,“呸呸呸,咒你脑浆先出来”
“原兄难道认为,龙少是那种在意同伴性命的人吗?”
我一时语噎,南宫磐石淡淡望着公孙,公孙向他竖起了拇指,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南宫兄。”
——我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我阖上眼睛,脑子飞转,快想,快想,有什么可以打败公孙纹龙的法子呢。如何说,我们有五个人围着他呐!
“原兄,不要那么认真。我完全没有现在杀死南宫兄的意思,菜要做好了才能吃。南宫兄的伤都没好,我会等他痊愈。”
公孙纹龙一步走到我前,轻拍我的肩膀,语气简直像我的亲密战友。
他离上官翩翩有三丈距离,但我清楚上官依然没有出手的机会——这么短的距离,公孙可以实现瞬移。
——但是,只要公孙不急着杀南宫,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要告诉诸位,世俗的事情我根本没有兴趣!我的道是追求武神的道路,只有杀掉南宫兄那样的强者,才能获得美妙的武道经验,窥见晋升元婴的法门!我追杀他仅仅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和什么狗屁的公孙家毫无关系!哈哈哈——上官少城主,三尸虫的解药方子你去问地藏狮子吧。现在,我要带走南宫兄,助他复原,然后和他决战——我们就此别过吧,等你们足够强的时候,说不定我会再来拜访的。”
——你这个变态。我心里大骂。
“以后我的饭票就拜托诸位了。”地藏狮子向我们客气地握爪行礼。
南宫磐石大笑起来,
“龙少,你恐怕要失望了——我想,你是无法让我复原的。”
“南宫兄不相信我能请到天下最好的炼药师吗?”
“那不是我复原的重点。”
我看到南宫磐石把手***自己的胸膛,他的心房现在我们眼前——本来该是心脏的地方只有一张剪裁成心形的符纸,符纸上有“镇心”两个大大的蝌蚪文。
“诸位可以看到,武神周佳摘走了我的心。镇心符的效力是四个月,也就是说——今年十月十日前,如果无法取回我的心,我就会死。”
南宫磐石顿了一下,从容道,
“无心的我永远没有和龙少一战的能力,你另找别人证武神之道吧——上官少城主,南宫家不只我一个金丹血脉,无心的我回去,只会被那些想上位的兄弟杀死,我不会在你们的保护下回南宫家——原兄,如果你要助我脱险,有兴趣和我一道去取回我的心吗?”
“去哪里取回你的磐石心,顺我的路吗?”
我楞了一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