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方行道:“因为你根本没有失忆症。”
蒋忠泽皱眉:“狄大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狄方行没有理会他的解释,继续道:“你也不是我大楚的官员,而是陈善栽培已久的心腹。”他说着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哀恸:“你……不是蒋忠泽,蒋忠泽已经死了”
蒋忠泽坐在床上摇了摇头:“大人在说笑么?想趁着我失忆,便胡乱将罪名安在我身上?狄大人,排除异己也不是这么个排除法的!”
“你怎么知道你我相争,我与你为权敌对,是为排除异己?”狄方行看着他,道,“这两个宫婢是陛下的人,自你醒来,根本没有与你说过一句有关你我之间关系的话。”
“其实不止这一处,你醒来后第一句话是问死去的蒋忠泽怎么同你长的一模一样。别忘了,蒋忠泽的记忆停留在二十年前,他入朝为官时的画像还能从密库中找到,二十年光阴变迁,早有了不小的变化,可你却一眼认了出来,这显然不合常理。”
“我若是乍见一个与我容貌又几分相似,年纪却显然大了不少的人,第一反应应当会不会是什么亲眷,而不是你那一句话。”
“蒋忠泽心思缜密,患有失忆之症全靠用笔来记下这些事情,所以足见他用笔之频繁。既然时常用笔,那么就应该在握笔处留下老茧,而非如你这样,掌心有茧,你这不似握笔的手,而是手握利刃的手。”
“其实以蒋忠泽的心思缜密,他必然会为防自己失忆时不在家中而早做准备,他每一段记忆自午时开始,那时他应当就在吏部衙门之中,但吏部衙门之中却没有任何他留有印记提示自己的迹象。所以我们猜测,他应当将提示留在了自己的身上。”狄方行说着,手覆上胸前,“譬如将一份关于自己患有失忆症的记录就记在布上,缝在胸前的中衣中。”
“我原本以为你与他实力相当,或许会是个难缠的对手,但短短半日的时间,你便有了太多的破绽,比起蒋忠泽来说确实远远不如。”狄方行道,“我若是陈善,想必也更属意用他而不是你。所以你存在的价值大抵就是监督、以及偶尔的替身,毕竟你的模样完全可以用他的身份出入任何地方,调换他身边的事物以此来诱导他做一些事情。”
“陈善用你来诱导蒋忠泽为自己办事,动脑的事他来做,你负责执行,如此玩弄一个患有失忆症之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狄方行越说脸色越是难看。
“看来我确实逊他远矣!”“蒋忠泽”听罢,摇了摇头,虽是自嘲,却默认了狄方行的说法,“其实侯爷本是要我来代替他的身份的,但我无意间现他患有这样的怪病之后,禀报侯爷,本是念着血脉之情,想给他留个性命,却没想到反叫我自己成了替身。”
殿中闪过“蒋忠泽”的轻笑声:“如今旁人问我叫什么,我的第一反应便是蒋忠泽,却忘了自己到底该叫什么。他是很厉害,厉害到即便生了这样的病,却也渐渐现自己似乎被人所利用了,他一直想提醒自己,可惜的是他记忆的时间不足以让他找到我,有几次险些快要抓到了呢!”
“你们如此,是不是委实太过分了?”狄方行忍不住扬起了声音,“不说他与你有血脉之情,他是个人啊!总是个人吧!你们这样与将他视作傀儡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一下子结果了他!”
“谁让他是如此好用厉害的一个傀儡?”“蒋忠泽”从床榻上下来,赤脚站在地面上看向他与他对视,双目赤红,神情有些癫狂,“你不会知道他有多好用?落到我手里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他轻轻松松就解决了。我原本只是侯爷派入京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探子,却因为他的存在,让我成了侯爷至关重要的棋子。既是兄弟,互帮互助有何不可?”
狄方行气的连连摇头,指着他鼻子的手忍不住颤了颤:“真是无耻至极!”
回以他的是“蒋忠泽”的一声冷笑:“如此得心应手的刀谁不想用?通常这样的刀都是两面开锋,有才必自傲,不肯听话的居多,如此好用又听话的可不多见了。你看那个卫天师好用不?但她会有他这般好用听话?”
狄方行已然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蒋忠泽”却还在说话,癫狂的情绪退却,他眼神有些茫然:“做他的替身其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凭我自己永远不可能坐到这个位子上,让如此多的权贵向我俯称臣。但他们总叫我‘蒋大人’,时间久了,有时我真的会以为自己就是‘蒋大人’,但偏偏他遇到的麻烦都不是我能够解决的,这些麻烦总能提醒我,我不是‘蒋大人’,我也没有他这般厉害。”
“在其位行其事,你只想享受一部尚书的虚荣与权力,却没有办法解决他遇到的麻烦。”狄方行冷笑,“所以你也只能做个替身。”
“可是他现在已经死了。”“蒋忠泽”道,“替身又怎么样?他还不是被你们杀了?我原本以为这一次,他也能干净利落的替我解决了你特别是那个刚醒过来没多久,有点邪性的卫天师,但没想到他居然死在了那个女子的手里,真真叫我觉得可惜!”
狄方行脸上尽是冷意,突然开口扬声喊了一声:“卫天师!”
一个女孩子从殿外走了进来,她神情平静的对上了一脸错愕的“蒋忠泽”,而后开口道:“我没死,你很意外吧!”
蒋忠泽怔怔的望着她,待她走近,忍不住向后退去,却忘了自己站在床榻旁,这一退便又跌回了床榻之上。
一坐一站,对着踱步而来的女孩子,他突然觉得有些后怕,口中不住呢喃:“你怎么可能没死?”
“你原本想借失忆的蒋忠泽杀我,听蒋忠泽死了,随后又想借刘家的手来杀我!借来借去,这两样没有一样是你自己的。”卫瑶卿说道,“蒋忠泽有智有谋;刘家的人有阴阳术的手段,他们都有借以傍身的东西,你有什么?不是你的,终究没有自己的来的好用,这其中的阴差阳错永远不可能每一次都如你算的那般顺利。”
“这就是靠旁人与靠自己的区别。”安乐也自殿外走了进来,看向那个瑟缩在角落里的“蒋忠泽”道,“所以你只能做个替身。”
“蒋忠泽”看向卫瑶卿,似乎想说什么,但动了动唇,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卫瑶卿看着他这副瑟缩胆小模样,突然蹙眉,问道:“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蒋忠泽那时突然中毒,与他当时关押在一起的两个刑部官员根本没有动手的理由,所以很有可能是他自己服的毒。那么,服毒的是他还是你?”
“蒋忠泽”愣了愣,大抵也不觉得这件事还有什么隐藏的必要,是以痛快的回答了:“是他,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服毒,所幸有侯爷支招,就差一点点就能避开嫌疑了,却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服毒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又要失忆了。”卫瑶卿道,“蒋忠泽那时应该是又一次意识自己被人利用了,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提前服毒,想要借着这毒跳开这一次的事情,却没想到反因着这毒,险些让你避开了嫌疑。”
不过事情皆有两面,若非如此处处矛盾,她也不会想到“双生”之上。
卫瑶卿有些唏嘘:很多事情可以通过眼前这个“蒋忠泽”得到答案,但有些事却是无法再验证了。譬如在车马行的地洞机关中,蒋忠泽为什么拒绝了裴宗之的相救,选择赴死,神情又那般坦然平静,他那时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这件事永远不可能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