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四姑娘向来和自己不对盘,阿宴便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巴结好这九皇子。就算是以后四姑娘再当了皇贵妃,也不要因此对自家有什么倾轧才好。
上一世的四姑娘虽则将阿宴的尊严踩到了脚底下,可是到底是照拂了自己的哥哥顾松的。
而这一辈子,阿宴看出来了,除非她设法和这四姑娘交好,要不然就凭着她们如今所处的位置,那就是天生的敌人啊。
这就叫:怀璧其罪。
阿宴正想着时,软轿已经到了厅堂前,却见厅堂前装饰得极为雅致,环廊里立着山水屏风,廊檐下又有几株花草点缀。
此时已经有数个软轿停在那里,阿宴在惜晴的扶持下,缓缓地下来。
一时早有仆妇侍女上前,打头的是一个满身珠翠的女子,笑盈盈地望着她们:
“王妃问了几次,可算是到了。”
大少奶奶和三太太忙上前,笑着见礼了。
其实这女子原本是宁王妃的陪嫁,叫润珠的,如今是宁王妃面前第一红人,于是这昔日主家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这润珠又见三位姑娘过来,上前牵住了四姑娘的手,好一番夸赞,夸赞的时候,那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阿宴,倒是微楞了下。
想着这三姑娘阿宴如今倒是看着和往日不一样了,去了往日的焦躁,倒多了几分沉稳。这么想着,再回头看三太太的时候,也觉得竟然和以往不同,心中不免诧异,只是不露出来罢了。
此时众人见了敬国公府的家眷到了,也都迎过来寒喧,作出一副亲热的样子。见到了敬国公府的几个姑娘,也都夸好看,特别是把四姑娘着实夸赞了一番。
四姑娘低垂着头,大方得体地笑着,倒是惹得众人又一番赞叹。
此时大少奶奶也上前和人打络,虽说如今敬国公府不得帝宠,可这到底是宁王妃的娘家,且这大少奶奶也是个长袖善舞的,很快便和人打成一片,说笑不停。
阿宴就这么被冷落到了一旁,就是有的看到了,只当她是个不得宠的,也没人上前搭话的。她倒是不在意,只是觉得有些无聊,想着什么时候聊完,去后院,也好再见见那九皇子。
可是,回间,见自己的母亲瑟缩地跟在大少奶奶身边,一脸的不自在,阿宴顿时觉得自己走不开了。
其实阿宴实在也没想在这里出什么风头。
要知道,四姑娘是宁王妃嫡亲的妹子啊。
既然自己和四姑娘注定不能站在一条战线上,那么就是也许将来要和宁王妃为敌的。
除非她愿意将自己母亲的陪嫁拿来补贴敬国公府,不然大太太必然不满意。
大太太不满意自己,那就注定了四姑娘和宁王妃不会满意自己。
可是要她将母亲的压箱子底钱拿出来讨好老祖宗和大太太,那以后他们三房的未来谁又来保障?就算讨好了,他们就会把自己看做一家人了吗?
重生而来的阿宴,是不会在这一点上天真的。
她既想保住自己的家产,又不能落下什么不孝的名声。如今之计,也无其他好办法,唯有暗暗增加自己的能量,想着有一天能从敬国公府分出去单过,那才是最好不过的。
而现在呢,她们一家其实最要紧的是保持低调,哭穷。像今天这个贵妇们的宴席,既不能显得太过寒酸失了体面让人笑话让人好看,也不能太过招摇表现得太过优秀,到时候惹了宁王妃不快。
想明白这个,阿宴便过去,悄悄地碰了碰自己的母亲,握了握母亲的手,低声道:
“母亲放松些,也不必搭话,见人便笑几下就是了,凡事有大少奶奶呢。”
三太太原本拘谨得很,如今听女儿这么一说,又看女儿清亮的眸子中有着几分笃定和沉稳,不知道怎么一颗心竟然慢慢落到了肚子里。
这时候,大少奶奶对四姑娘使了一个眼色,四姑娘明白了,便淡笑着,过来拉着阿宴的手道:
“三姐姐,我看那边几个姑娘家正玩儿呢,和我一起过去吧。”
看了母亲一眼,阿宴无奈,只好随着四姑娘过去了。
五姑娘从旁看了,却是很不高兴,对着郭姨娘抱怨道:
“怎么四姐姐没事也和阿宴热络起来,叫她过去做什么!”
郭姨娘看看四周围,小声地对女儿耳语。
“你去跟着,看看阿宴都做什么,我过去陪着大少奶奶去,也好在这群人面前混个眼熟。”
五姑娘听了,颇有些不情愿,不过也只好跟着过去了。
阿宴耳听八方的,把郭姨娘和五姑娘的嘀嘀咕咕全都落在眼里,不由笑了下,便也拉着二姑娘一起过去。
当下抬脚,跟着四姑娘过去,待走过去,却见几个姑娘正在一副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屏风是软榻,软榻上有金心绿闪缎引枕,一旁也放着案几,案几上是各色茶点果子等物。
此时几个姑娘一个个都打扮得优雅别致,盈盈坐在那里,好奇地看着走过来的阿宴和二姑娘。
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过去,阿宴便顿时明了这几个姑娘的来历。
虽则看着比记忆中年轻稚嫩了许多,可是到底后来这些姑娘成家立业后,她多少有过交道,是以知道的。
为的那个,被人众星捧月一般的,应该就是靖候府的嫡长小姐,叫秦婉玉的。她如今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模样,瓜子脸儿,水润的眼睛,还真是一个美人儿。
阿宴却知道,后来她嫁给了三皇子,三皇子在如今的太子坏事后争过嫡位,可惜落败,听说她最后是三尺白绫自缢而死的。
而紧挨着秦婉玉的,此时还有些胖乎乎的小姑娘,如今十岁了,是征西将军家的小女儿,叫裴采桑的,别看这么一个温婉的名字,这小姑娘可彪悍着呢,打架挺在行。后来嫁给了父亲手下的家将,听说没事就在家里闹全武行。
而秦婉玉的另一旁,素白脸的,是左丞相家的女儿,叫孙巧梦的。这个孙巧梦啊,最是爱搬弄是非,也是狗眼看人低。上一辈子阿宴见到她,可没被她少奚落。她是榜下捉婿,嫁给了个状元郎,后来竟然是好生风光的。那状元郎和沈从嘉是同僚,是以阿宴知道根底。
最里面,高傲刁蛮地坐在那里的,却是左贤王家的,封号为永福郡主的。也幸得左贤王和宁王有些交情,这才能请得永福郡主过来。如今这永福郡主坐在那里,只除了偶尔和四姑娘以及秦婉玉说几句话,其他人她都是不屑理会的,真个是目无下尘。
目光扫过这一个个,阿宴心中难免有沧桑之感。
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家的,你站在这里,看着同样如花似玉的粉嫩小姑娘,却知道她们最终将走向好的或者不好的宿命。
阿宴心口那么一抽,她暗暗地誓,自己再也不要重复之前的那种宿命的。
那些注定与她为敌的,会在将来给自己下绊子的,她就要设法破坏她们的机运。
那些要成为她朋友亲人的,她便要去帮助她们。
此时的秦婉玉并不知道小小的阿宴脑中浮现的种种,她只是矜持地打量着这个小姑娘,却见她穿得未见得多么华贵,却也算得体。一时想着之前所听的传言,便笑了下,看来传言未必可信的。
秦婉玉抬起手,矜贵地笑了下,招呼着阿宴坐下,又侧问一旁的四姑娘道:
“你这个姐姐生得极好啊,寻常怎么不见带出来呢?”
四姑娘眸子微闪。其实她要拉阿宴过来,原本是想着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到了这场合还不知道怎么的胆怯呢。谁知道这阿宴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落落大方,就好像无数次出席过这种场合一般。酸涩地笑了下,她忙扯了一个借口:
“三姐姐身子一向弱,也不太爱出来走动。”
裴采桑听了这话,却是不解,上前握了握阿宴的手,却是用了几分力道的:
“这哪里弱了,我看身子骨挺好的。以后没事儿出来和我们多玩玩,就不会身子骨弱了。”
阿宴知道自己以前是根本不会被带出门的,难为四姑娘想出自己身子弱的借口里。只是倒没想到这裴采桑是个如此直爽的性子,一时倒有几分喜欢,便对她绽开一个真诚的笑来,道:“这个说得极是,以后倒是要跟姐姐们多玩玩,也好让我长些见识。”
众人见阿宴说话倒是落落大方,越喜欢。一行人说笑着,便各自叙了年龄,也有你比我大一岁的,也有我比你小两岁的,于是姐姐妹妹叫了一番。
这一群女子中,尤以秦婉玉最为美貌出众,也最是矜持。只因她父亲虽只是个靖侯,可其祖父却是当今太子太傅,前途无量的,其母亲又是当今太子的表姨。
据说若不是她到底年纪小,当年的太子妃之位几乎都是她的了。
这样的秦婉玉,自然有叱诧闺阁,低藐视一切的本钱。不过她是大家出身的贵女,倒是做不出那番目中无人的嘴脸来,只是平日言谈间极为矜贵少语,见人便是一点淡笑罢了。
如今众位女子围绕着她,尊她为姐姐,又钦佩地向她讨教诗词,她都淡淡笑着,婉约动人,纤细矜持。
一旁的二姑娘在这众人说笑中,脸上有一丝绯红,她虽然并不爱说话,可是此时仿佛也融入了这其中一般。她感激地看了眼一旁的阿宴,只觉得这一切都仿佛是阿宴的功劳。
她头上戴着一个攒珠钗,虽说仿佛也没有人太注意到,可是这却给她带来了挺直腰杆站在这群贵女中的自信。
阿宴感觉到了二姑娘感激的目光,便对她轻轻笑了下,以示鼓励。
这两位姑娘的对视一笑,不过是片刻功夫罢了,旁人都是围着那秦婉玉的,自然不曾在意,可是四姑娘阿凝却将一切看在眼里。
有这么一刻,她有些黯然,从什么时候,永远跟在自己身边畏畏尾的二姐姐,竟然早已放弃了自己,改而而和阿宴亲近了?其实要在平时,高傲的四姑娘也未必能看得起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个阿容姐姐,可是如今这阿容姐姐仿佛冷落了自己,仿佛转而去和阿宴好,这就让她心里不是滋味了。
仿佛是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
五姑娘刚才被他们慢了一步,就这么跟在屁股后头,原本是想凑到那里让四姑娘也介绍下自己的,可是谁知道四姑娘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她干脆挤过去,对四姑娘笑着说:
“四姐姐,这么多姐姐,都一个个生得这么好看,你好歹给我介绍一下啊!”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扫向五姑娘。
五姑娘有些不自在,不过依然努力绽开一个笑。她觉得自己长得并不比阿宴差,自己好好表现,别人一定会喜欢自己的。
可是谁知道,别说那个傲气轻慢的永福郡主根本是连看都不曾看她,就是温婉的秦婉玉,也是笑而不语,然后转过去看了眼阿宴,淡问道:“阿宴姑娘,你往日都读些什么书?”
于是顿时,众人的视线都转向了阿宴。
五姑娘愣愣地站在那里,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到底是小孩子,她僵硬地凑在那里,看向四姑娘,希望她给自己挽回一些颜面。
可是谁知道四姑娘却仿佛根本没看到她一般。
而在四姑娘心里,秦婉玉对阿宴的热络,更让她不是滋味。
她刚才热情地拉了阿宴过来,未必不存了让她小小丢人一番的意思。她过来,大家冷落她,她才会明白自己这个庶房女儿和正儿八经国公府长房嫡女的差别。
现在的情景,四姑娘却觉得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并不重,轻轻那么一下,可是心里却颇不好受,就跟不小心喝了一杯不冷不热的茶,就那么在心口不上不下的。
而阿宴不曾想秦婉玉竟然对自己这般关照,想着上一世,她可是根本连看都没多看自己一眼的。当下她便抿唇笑着道:“也曾跟着在家学里读过几年书,只是我自己不上进,不过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
一旁的孙巧梦是一心要和秦婉玉交好的,此时见秦婉玉竟然去和阿宴说话,不免有些嫉妒,就觉得自己的风投被人抢了,便略带了几分嘲意道:“妹妹年纪也不小了,才只识得几个字?”
一旁的永福郡主听了,皱眉道:“你懂什么,读书识字,原本也是大家小姐才会的,那些庶出的女儿家,未必会学这个!”
她那个王爷爹有许多姨娘,有个姨娘才养了一个女儿,于是她那王妃娘每每在她面前这么说。
这话一出,大家都不说话了,气氛颇有些尴尬。
阿宴却故作不知地娇笑一声,拉着秦婉玉的手道:“秦姐姐,我们敬国公府家的女儿,不论嫡庶,都是要读书识字的。虽则自己懒散不争气,不过家规却严得很,到底该进的学还是要进的。倒是比不得那些家规松散的人家,没个规矩体统。”
这话一出,永福郡主的脸色顿时变了,满脸不高兴地望着阿宴:“你,你说谁呢!”
秦婉玉见此,温柔一笑,忙缓和道:“我记得上次见四姑娘,她都能作诗了呢。想来敬国公府家规严格,阿宴也是不差的。”
秦婉玉这么一夸,众人也夸了起来,无非是说:
“四姑娘这么小的年纪,竟然会写诗,再过几年,怕是在这盛京城里就数你了。”
只因这到底是宁王妃府中,四姑娘是宁王妃嫡亲的妹子,于是大家就都去夸四姑娘。
谁知道这么一句,秦婉玉那笑便有些僵,不过到底是保持住了,没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