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中有证据?”孟戚直接问。
刘澹迟疑着,然后点了点头。
“什么样的证据,账册、还是书信?”
“是一封书信,虽然没有题头落款,但是内容可以证明朝中有人勾结地方武官,侵吞钱粮。这是我费心找到的证据,锦衣卫的人应该还不知道。”
不过信件丢失,送信跟接信的人总有一方会察觉,只是不知落到了谁人手中罢了。
“有什么人知道你手里有这份信。”
“……除了我的几个心腹属下,就无人知晓了。”
刘澹压着心里的焦躁,拳面抵着桌子,他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部下,可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不想也不行。
孟戚淡淡地说:“一封书信还不至于如此,三皇子不是陆璋,现在正是倚重朝臣的时候,就算你有证据,也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这里面必定还有别的原因,无论如何,刘将军还是暂缓出城吧。”
刘澹重重地坐在椅上。
做官多年,他知道的阴私不少,可都是一些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仅他知道别人也知道,怎么想都不可能因为这些倒霉。
“若不是贪墨军粮……还能有什么……”
刘澹自言自语,好半天没等到有人说话,他抬头一看,却见屋内只剩下自己的亲兵了。
“国师呢?”
“走了。”亲兵无奈地说。
而且走的是窗户,身影似鬼魅一般,从推窗到离开都没有出一点声音。
亲兵们看得两眼直,没想到刺客,倒是想到如果军中有这样的人,去敌账窃取情报岂不是如同探囊取物?随后就在心中感叹,难怪楚元帝能够打下江山。
——全然不知这种好处,其实楚元帝也没有拿过。
这样的误会,不仅刘澹跟亲兵们有,大部分人都不例外。
看到一个人,便以为他以前也像现在这般,一直如此厉害,不会被任何事物伤害。
六皇子躲在花圃后面,盯着花厅里的动静,心里盘算着主意,忽然他耳朵一动,听到了一阵放得极轻的脚步声。
六皇子立刻闪身退后。
等现二皇子站在不远处,六皇子唇边露出讽笑,就这样的本事还想偷偷摸摸靠近偷听?
六皇子一贯看不起这个二哥,觉得他行事莽撞,有勇无谋,什么事都办不成。
“你在做什么?抓我的把柄?”六皇子讽刺道。
“这话也是我想问你的。”陆慜看着那处花厅,冷声道,“六弟难道还觉得自己奇货可居,刘将军肯定会出手相助?你进不了宫,见不到大皇兄,也出不了京城,如今的情势你又比我好在哪里呢?”
六皇子神情一变,随后哼道:“至少我头上没有谋逆的罪名。”
陆慜看着他,似乎想笑,又忍住了。
六皇子像是炸毛的狸奴,一下就跳了起来,厉声问:“你笑什么?”
陆慜慢吞吞地说:“六弟,枉费你自小聪慧,怎么这会儿就看不明白了?你私下逃跑,消息还没传出去,他们可以说六皇子祭拜皇陵回来,车马劳顿患病不起……这样病个一两年,再报个薨世,又不是多难!到那时我最多是个叛逆,你却是个死人。”
“你!”
六皇子差点被气死,他胸膛起伏,半天说不出话。
陆慜占了上风,便十分痛快。
自从六皇子读书之后,负责讲学的文臣夸他才思敏捷四书五经背得又好又快,连练武学弓的教习也夸他天生一副好筋骨,还兴奋肯学。生生地把上面的二皇子三皇子衬成了莽夫跟蠢材。
可学得好有什么用,那些文臣还不是宁愿支持三皇子登基?
就像老六看不起他,陆慜看老六也是哪都不顺眼,一肚子意见。
陆慜没有得意多久,六皇子就看破了他只是找个嘴上痛快,纠缠无益,索性背过身继续观察花厅内外的情况。
二皇子走到他旁边,继续嘲笑:“你蹲在这里看有什么用,难道就能看出杀死父皇,救大皇兄的办法了?”
“哼,五十步笑百步,你又有什么好办法?”六皇子打量着陆慜,撇嘴道,“打动不了那位孟国师,又不愿承认自己的无能,于是跑到我这里来找平衡?”
陆慜大怒。
于是两个皇子再次打了起来。
刘府的家丁跟亲兵赶来时,看着在花丛里滚成一团的两个皇子,心里哭笑不得。
原本二皇子因为年长占尽优势,可惜六皇子懂武功。
按理说六皇子几下就能制住虽然勇武却只懂拳脚的陆慜,可这位二皇子呢,俨然一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架势,完全不管什么招数,打了再说。
刘澹头疼地命令亲兵将这两位皇子分开,随后长吁短叹。
“将军?”亲兵担忧唤了一声。
他们将军杀伐决断,威风凛凛,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刘澹也在深思,他到底是哪一炷香没有烧对?府外一群想要他命的人,府内两个烫手山芋,还有一个可能随时不高兴就要了自己性命的孟国师。
脑壳痛!
“将军,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回去睡觉!”
刘澹一甩衣袍,他不管了!
***
墨鲤脱了外衫,在床上盘膝调息。
忽然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进了窗内,墨鲤微微侧耳,他都不用睁开眼睛,只凭那熟悉的气息,就知道是孟戚回来了。
那人在外间踱步了几圈,似乎放下了什么东西,随后就往卧房内走来。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将军府的人给出的理由是被褥不够,枕头不够。
实际上这里住两个人是可以的,外间有榻,内间有床,没必要挤在一起。
墨鲤以为孟戚进来是有话说,他正要收内力停止调息,就感到脸上一痒,好像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擦过自己脸颊。
虽然修炼内功的时候不能被打扰,但是以他们的武功境界,想要走火入魔还是挺难的。内力在经脉内的运转已经成了习惯,连日常呼吸时都会进行。除非情绪剧烈波动,大喜大悲,否则就没什么影响。
墨鲤蓦地睁开眼,现孟戚坐在身边看着自己。
——手还没收回去。
所以刚才是被摸了一下脸?
墨鲤有些糊涂,不明白孟戚在做什么。
“话本看吗?风行阁买回来的那本,只看了画,字还没读呢!”
“……”
半夜不睡,看带着春.宫图的话本?
墨鲤觉得有哪儿不对,可又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他跟孟戚关系亲近,还都欣赏锦水先生的画。现在闲着没事,确实可以翻翻话本。
“你刚才在做什么?唤一声即可,为何动手?”
“怕惊着大夫。”
对着那张笑吟吟的面孔,墨鲤忽然觉得手痒。
是想把胖鼠搓揉成一团乱毛的手痒。
“最迟后日,京城必定有变,就看齐朝这位太子有多大的能力了。”孟戚十分自然地除了外衫。
春日尚寒,穿得都是夹袍,外衫下面还有一件衣裳。
墨鲤看到孟戚不止脱了外衫,似乎还不打算停手,便有几分纳闷。
“嗯?”孟戚忽然低头望着里面的亵衣,扯着几根线头说,“这衣服的质地也太差,还没洗就破了。”
墨鲤下意识地伸手一摸,现有破洞,然后一不小心,也拽出了几根线。
“……”
如果墨鲤生在富贵繁华之处,没准就真被孟戚糊弄过去了。
可是衣服破洞、磨损脱线的情况,墨鲤见得太多了。
这破的地方,分明是被扯坏的,再一摸位置,正是沙鼠刚才趴着的地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看某人就要凭着厚脸皮强行蒙混过关,墨鲤拢起衣服,直接地说:“孟兄可是需要锉刀?”
锉刀是修指甲的物件。
孟戚神情一滞,他了解的大夫不是这样,大夫秉承君子之道,像这样彼此尴尬的话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会顾左右而言他,会很配合地改换话题。
说好的君子可欺呢?
墨鲤从孟戚手边将话本拿走,一本正经地说:“指甲长了,不止会刮坏衣服,还是刮坏纸。虽然我们身上有余钱,买得起衣服,可画要是被损坏了,岂不可惜?罢了,今日就不读了。”
孟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