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什么东西?苏三小姐的婚嫁之事,也轮得到你评头论足?”那人满面怒容,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转身恭恭敬敬地向苏陌颜行了个礼,“苏三小姐,这人如此无礼,该如何处置,还请苏三小姐示下。”
那人一身青色劲装,体型彪悍,身手利落,显然不是普通人。
他身边跟着一名中年和尚,也忙向苏陌颜施礼赔罪:“圆定是贫僧的弟子,在贫僧面前一向勤快本分,这才命他为知客僧,招待往来香客。没想到他背地里竟然如此高傲无礼,实在令贫僧汗颜,贫僧代徒弟以及敝寺上下向两位女施主赔罪。”
说着,又是深深一揖。
见中年和尚诚意十足,知客僧圆定又得到了惩罚,赵氏的神色好转了些。
“师父,她们不过是苏府的人,以前还有隆兴长公主做靠山,如今隆兴长公主谋逆,苏绍谦也被牵扯,罢官丢职,不过是平头百姓,我们护国寺好歹也是先皇敕封过的宝刹,你何必没必要对他们这么低声下气?”圆定不服气地道,只是因为牙齿掉了几颗,说话有些漏风,有几个字吐得不是很清楚。
中年和尚闻言,神色更加恼怒,喝道:“住口,在南陵王世子的侍卫面前,怎可如此无礼?”
“南……南陵王世子?”圆定神色大变,也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赶紧就地一滚,跪倒在地,“贫僧不知道是南陵王世子的侍卫,多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
“你是应该赔罪,但不是向我,而是向苏三小姐。”青衣人冷哼一声,“你该庆幸来的人是我,如果被世子听到那些话,你有九条命都不够。”
圆定神色更加惶恐,立刻转头向苏陌颜磕起了头:“贫僧不知道小姐认得南陵王世子,出言冒犯,贫僧该死,贫僧该死,还请小姐恕罪。”
说着,一边磕头赔罪,一边朝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声音十分响亮,可见力道之大,并无半点虚假,没一会儿,两边脸颊都高高地肿了起来。
他被青衣人打飞,又踢了一脚,模样本就凄惨,又接连磕头,打耳光,越惨不忍睹。赵氏心软,原本的怒气终于消散了些,开口道:“算了,既然你已经知错,我们就不计较了,以后说话注意言辞。”
圆定偷眼看着苏陌颜,犹自不敢停下。
观其言行,显然并未真的知错,只是碍于南陵王府侍卫的威势,但苏陌颜也懒得跟这种小人计较,开口道:“既然我娘开口,那就算了吧!”
转过身,将青衣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有些疑惑地道:“你是南陵王世子的侍卫?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青衣人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如果她见过,应该不会认不出来。
“属下李观,是南陵王府的侍卫,但并非世子贴身侍卫,今天是一位贴身侍卫身体不适,我这才有幸跟随世子出来,因为要安排世子休憩的厢房,所以才来找空愿大师说话,没想到正好听到此人出言无礼,便出手教训。”青衣人李观毕恭毕敬地道。
苏陌颜点点头,萧夜华身边的侍卫她虽然见过不少,但也有许多没有见过的。
“我家世子如果知道苏三小姐也来了,一定会很高兴,我这就去通禀。”李观欣喜地道,转身就要前去。
“等等,今日我还有事在身,不太方便,改日吧!”苏陌颜忙出声拦阻,而现在萧夜华想必正处在混乱迷茫之时,未必会想要见她这个知道真相的人,或许这时候,一个人静静反而对他更好。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南陵王世子一个人静静赏梅比较好,不要让人去打扰他。”苏陌颜想着,又加了一句。
李观神情有些疑惑,但并未反驳,依然热情地道:“我家世子休憩的厢房就在后院厢房第一排第一个,如今世子正在寺后独自赏梅,大概巳时会到厢房休息。如果苏三小姐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到厢房等候。”
“多谢。”苏陌颜含糊地道。
显然,南陵王府的世子并不知道她和萧夜华如今的情形,但她也没有必要明说。
李观笑了笑,又恭敬地向苏陌颜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阿弥陀佛,圆定狂悖妄行,虽然两位女施主大人大量,不多计较,但本寺寺规却不能轻纵,一定会加以严惩。既然两位是前来赏梅的,便请入院赏玩,就当做是敝寺的赔罪。”中年和尚空愿双手合十,身形微动,让出了寺门。
“娘,你说呢?”
经过了这场是非,苏陌颜对护国寺印象极为恶劣,如果照她的意思,并不想再进这间寺院。但这次想要来赏梅的是赵氏,始终还是要看她的心思。
赵氏目光慢慢凝定,神情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极为平静沉着,闭眼深吸一口气,握住了苏陌颜的手,笑道:“既然大师这样说,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原本,在圆定拦阻她们,说明护国寺新寺规的时候,她心中并非没有退念,甚至,她觉得,或许这是天意,老天爷不许她入护国寺,不许她不顾念母女之情,用那般卑劣的手段将陌颜送入南陵王府。但经历过这场是非后,她反而坚定了决心。
从前她一直都呆在寒梅院,从未外出,虽然是为苏慕华的将来着想,心意动摇,但并未真切地知道权势的重要性。
但现在,她知道了。
周府三公子通房的哥哥的妾室,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却能够被这个知客僧如此逢迎讨好,只因为她沾上了一个“周”字。而她们,因为苏府失去了隆兴长公主这个靠山,苏绍谦又没有了官职,便被如此践踏侮辱,而南陵王世子的侍卫出现,便令知客僧前倨后恭到了如此地步。
前后鲜明的反差,像是一面镜子,清清楚楚地映射出了权势的重要性。
在这繁华的京城,没有权势,人会被践踏到何等地步,如今,她彻彻底底地知道了。
如果今日不是南陵王世子的侍卫经过,陌颜就算被如此侮辱,大概也只能忍气吞声了吧?但如果她成为南陵王世子的侧妃,又有谁敢对她如此无礼?
老爷说得没有错,这样做,的确对所有人都好。
包括陌颜。
苏陌颜并未留意到赵氏神色的变幻,她的心思反而放在另外一件事上,一双美眸,暗中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目光闪烁不已的圆定身上,心头涌起了诸多疑窦。
按理说,一间寺庙的知客僧,应该是最为灵活圆滑的人,这样才能够招待好入寺的香客,令寺庙更加兴旺。但这个圆定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攀高踩低,阿谀逢迎,嘴脸如此令人厌恶,根本就是败坏护国寺的形象,护国寺的人真的不知道吗?
还有,那个圆定能够知道周府三公子的哥哥的妾室这般拗口拐弯的关系,显然消息灵通;而他又知道苏府曾经依附隆兴长公主,显然对苏府并非全无了解。这样的人,居然不知道她和萧夜华、林鸿渐乃至太后娘娘之间的关系?
别的不说,京城传言沸沸扬扬,说她是萧夜华的红颜知己,这样轰动的消息,他会不知道?
哪怕只是有所耳闻,不敢确定,也不该对她这般出言侮辱,丝毫不留余地。
这个圆定,实在很可疑!
如果不是知道萧夜华这段时间思绪正乱,而且不会设计如此粗糙,漏洞百出的计谋,她几乎都要以为这又是某种安排。但无论如何,这件事绝对有蹊跷!
苏陌颜想着,手轻轻地捏了捏身边的染画,又朝圆定看了一眼。
染画会意,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见众人都没在意她,悄悄地退后了几步,随即快速地隐藏到长廊的柱子后面,眼睛紧紧盯着圆定。
圆定一直跪在地上,尽管身上又是血迹又是土,狼狈异常,却动也不敢动,等到苏陌颜等人进入护国寺,身影渐渐远去,才有两个小和尚搀起他,往后院走去。
染画悄悄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