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全盛状态的他,也不可能跟燕宇和赵洛熙以及隆平长公主抗衡,更别说周围还有那许多身形彪悍,一看就武功很高的将士,更别说他现在身体僵硬,宛如死尸,根本无法控制自如,别说奋起拼搏,就算想逃走都不可能。
看来是难以逃过此劫了!
赵瑾熙眼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就算他要死,也要拉一个陪葬。
在停尸的院子里呆了这么久,又没有人理会这边,他一直都在缓慢而不引人注意地移动身体,如今的他,身形几乎都被周遭的几具尸体挡住,唯有眼睛露在空隙处,可以观察周围的环境,除此之外,就是左手在外面。
作为一个出身训练营的人,身边要是没有一两样剧毒,他根本没有安全感。
所以,到了大华之后,他穷尽周遭能够找到的一切药材,炼制了一小瓶见血封喉的毒药,为了能够挥最大的作用,又做了一架小巧精致的弩弓。
昨晚逼宫前,为了以防万一,他就将这架弩弓绑在了左手手腕上,弩箭箭头则淬了那瓶毒药,一共五支箭,昨晚逃命时用了四支,还剩一支,还可以拉一个人陪他一起下地狱!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赵瑾熙将弩箭对准了林陌颜。
如果不是她,他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毒术铲除对手,而不必处处受制,皇后一事,想想也有可疑,很可能是她故意放出风声给皇后;就连此时此刻,若非她,只怕赵洛熙他们根本想不到他会假死,躲在赵洛熙这边的人的尸体堆里;甚至若非她,就算他是假死,那些人也分辨不出来……。
如果不是她,他绝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既然现在他要下地狱,也绝不容许她活着,逍遥快活,就让她陪他一起死吧!
赵瑾熙想着,借着那几具尸体的遮掩,右手悄悄地朝着左手腕的按钮处移动,终于碰到了那个小巧而敏锐的按钮,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够射出毒箭,就算是星儿,也没办法解开这种见血封喉的毒药!
他想着,看着那道倩影。
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间,赵瑾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地按下了按钮。
弩箭破空的声音终于还是引起了有些人的注意,但箭程实在太短,这一箭也太过突然,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射出,也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射向何处。
就在这一瞬间,萧夜华下意识地扑到了旁边的林陌颜,将她牢牢地护在自己身下,而隆平长公主则在听到响声的那一刹,想也不想地挡在了赵洛熙身前,其他人则各自警惕。
“噗——”
利刃破肉的声音响起,隆平长公主捂着正中胸口的弩箭,倒在了赵洛熙的怀中,黑色的血不断涌出。
在暗下按钮的最后一瞬间,他还是移动了左手腕,将目标对准了赵洛熙。
那一箭,煦日终究无法再次射向星儿,而赵瑾熙最后还是选择了射杀赵洛熙。
既然他输了,也不许赵洛熙赢!
“姑姑!姑姑!”赵洛熙脑子中一片空白,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紧紧抱着隆平长公主,不断地喊着,“姑姑你别吓我!姑姑!”眼泪夺眶而出,汩汩而下。
他刚出生没多久,生母秦书敏就已经身亡,生父赵长轩是敌人般我的存在,他是由隆平长公主养大的,对他而言,那不止是他的姑姑,也是他的母亲、父亲、亲人,老师、朋友……是他最重要的人!
如今眼看着多年的心愿即将达成,姑姑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
林陌颜急忙来到了隆平长公主跟前,先塞了几颗救命的药丸到她嘴里,然后才扶手按脉,才一接触,心中便是一沉。伤口的血是黑色的,显然箭头有毒,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隆平长公主气息变得如此微弱,显然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看到林陌颜的神情,赵洛熙就知道不好,神情越悲痛:“姑姑,姑姑!”
那几颗药丸,终究还是将隆平长公主的生命延迟了数息,她紧紧抓着赵洛熙的手,双目睁得大大的,急切地看着他,显然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口中只出“赫赫”的声音,根本无法成字。
“姑姑你想说什么?我在听。”赵洛熙也察觉到了,抹了抹眼泪,仔细地看她的口型。
其他人也围拢过来,也都在看隆平长公主,纷纷猜测着她想说的话。
但隆平长公主神情没有丝毫改变,显然这些人都猜的不对。
忽然间,她猛地反手,抓住正在给她诊脉的林陌颜,死死地盯着她,却终于撑不住毒性的爆,就此盍然而逝。
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合眼,直直地看着林陌颜。
萧夜华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
“姑姑——”赵洛熙凄厉地喊道,放声痛哭。
燕宇等人也知道隆平长公主对赵洛熙的重要性,听着他悲痛欲绝的哭声,都不由心生恻然。
谢孟昌等秦氏的旧人,早已经哽咽起来,眼泪不断地滴落。
赵芳华虽然是赵长轩的长姐,但是为人处事跟那个混账截然不同,她以未嫁之身,为秦墨渊守身三十余年,又尽心尽力地抚养教育赵洛熙,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对秦氏都有大功,有大恩。如今骤然逝去,怎能不令他们感到悲痛万分?
许久,见赵洛熙依旧痛哭不止,燕宇犹豫了下,想要上去劝阻,毕竟,如今虽然赵瑾熙找到了,叛乱也已经平反,但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赵洛熙这位仅存的皇子殿下去做,若是他就此沉溺于悲痛,耽误了正事,绝不是什么好事,但才上前两步,看着至死犹未瞑目的隆平长公主,却又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然而,就在此时,赵洛熙却自己停了哭声,咬咬牙,拭去眼泪,问道:“行刺之人呢?”
“已经被我斩杀,确定是赵瑾熙没错。”燕宇低声回答道。
早在隆平长公主中箭的那一刹那,他就判断出了短弩的来向,二话不说,直接将长剑掷出。
雪亮的利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准确地刺穿了赵瑾熙身上遮掩的尸体,然后又“噗”的一声刺入了赵瑾熙的胸口,他嘴角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抽搐了几下,就此气息断绝。
因为担心陌颜之前说的假死,他还特意在他心口处多刺了几下,确定死透了这才罢休。
赵洛熙恨声道:“便宜他了!”
“殿下,您还好吧?”燕宇有些担心地问道。
赵洛熙双眼通红,摇摇头道:“隆平姑姑早已经被悲痛和思念熬得油枯灯尽,只是为了我才一直强撑到现在,我早料到若有一天形势分明,她再无牵挂,多半便会撒手离去。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
他是由隆平长公主抚养长大的,看着她每日都为舅舅秦墨渊上一炷香;他看着她带他走遍大江南北,每到一处便画下当地最好的风景,然后焚化给舅舅,因为他们曾经约定要一起走遍大华的每一寸土地;他看着隆平长公主总是不自觉地呢喃着舅舅说过的话……
她那么深切而绝望地思念着她的恋人,那个在狼烟四起的年代相识、相知、相恋,却连大婚当日都没有坚持完的恋人,那个在赵氏最危难的时刻施加援手却被自己的亲哥哥毒害致死的恋人……
哀痛、悔恨而又绝望,却无人可以倾诉。
如果没有他,没有这个秦氏最后的血脉,隆平长公主大概早就追随恋人而去,根本不会活在这个没有秦墨渊的世界上。
“姑姑她撑得很苦,如今能够去见舅舅,她应该会觉得开心。我会遵从她生前的遗愿,将她和舅舅合葬。”赵洛熙低声道,“与其沉溺于悲痛,还不如弄清楚姑姑刚才想要说的话,总不能让她死不瞑目。”
看着至死犹自急切,似乎想要表达什么隆平长公主,燕宇叹息了一声,点头道:“隆平长公主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她会转去看着陌颜?难道她是希望陌颜能够猜到她要说的话?”
林陌颜秀眉微蹙,摇摇头:“我暂时没有什么头绪。”
“萧世子,你呢?”燕宇转头去看萧夜华,却见他正沉浸于某种思绪之中,恍若没有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燕宇正准备提高声音再问一遍,却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穿亲兵服饰的中年男子急步跑过来,神色复杂,似乎是震惊,又像是欣喜:“殿下!”激动之下,他甚至没有看到亡故的隆平长公主。
“何事?”赵洛熙有些惊讶,他的这名亲兵,是秦氏的后裔,跟随他多年,沉稳有度,从未有过如此失态之时。
亲兵颤抖着声音,哑声喊道:“殿下——”却是太过激动之下,竟然颤抖无法成句,索性不再多少,只将一叠厚厚的书信呈上。
赵洛熙还抱着隆平长公主,无法脱身,燕宇上前接过书信,双手奉给赵洛熙。
赵洛熙才看了几封,眉头便皱了起来,然后神色越来越凝重,见众人都眼看着他,便将书信递过去,给了燕宇。
除了萧夜华,其他的人都围拢道燕宇周围,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书信,会让亲兵那样失态。
才看了几封,众人便不由得大惊失色。
无怪乎这名亲兵如此激动,实在是这些微微泛黄的信件中所透露出的信息太过惊人。
这几封信都是林咏泉和德明帝之间的私信,从战败北狄开始,其中详细地说明了两人是如何勾结,如何谋害辅国公秦墨渊的过程。
按照书信中所说,辅国公秦墨渊根本不是旧伤复而死,而是赵长轩忌惮他,便趁着北狄元气大伤,示意当时想要投诚于他、谋取荣华富贵的林咏泉暗中下毒手所致,因为下的并非毒药,而是看起来像补药,实则会引旧伤的药材,所以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果然是林咏泉,果然是他!我就知道是他!”谢孟昌双手握拳,眼中含泪,更带着满脸愤恨。
燕宇也是神情复杂,他的父亲忠勤侯一直都对辅国公很有好感,也因此,一直告诫他警惕左相林咏泉,因为他怀疑,辅国公之死,跟林咏泉有关。
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得到了证实!
在大华,辅国公绝对受人敬重,而辅国公和赵氏的关系也是人尽皆知,所以当初辅国公之死,有很多人都怀疑是赵氏所为,连先帝也迫于压力,不得不让数十位名医共同诊断死因,确定是旧伤复,而非谋杀,这才压下了众议,但在众人心中,却是各有各的猜测。
尤其在太后当众指出赵长轩忘恩负义,忌惮辅国公后,几乎所有人都怀疑起当初辅国公的死因。
而怀疑的对象也很明显,就是林咏泉。
德明帝忌惮秦墨渊和秦氏,凡事当初秦氏派系的官员,都被打压、清算,甚至朝堂上连个姓秦的人都不曾出现,可见德明帝忌惮之深?但是,林咏泉原本是秦墨渊的心腹,秦氏派系的智囊,在秦氏覆灭之中却没有被清算,反而步步高升,成为了德明帝的宠臣,官居左相。
这怎能不令人心生怀疑?
尤其,当初第一个揭秦书敏谋逆的人正是林咏泉,而除掉秦氏麾下第一勇将段崖的,也是林咏泉。
因此有多人都在暗中猜测,当初辅国公的死,是否也跟林咏泉有关?
他是辅国公的心腹谋臣,辅国公对他肯定不设防,他想下手轻而易举,而且以他的智谋,说不定想到了什么办法掩盖辅国公的死因。
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因此也只能被众人深埋于心底,暗暗警惕、唾弃此人。
但如今,却有了切切实实的证据,证明辅国公的确是被赵长轩和林咏泉害死的!
“有了这些书信,我们就能公布赵长轩的罪名,终于能够给辅国公讨一个公道了!”另外一名秦氏旧人凌庄也激动地道,神情似哭,又似笑。
接下来的书信透漏出的消息更是令人震惊。
原来当初元太子妃秦书敏谋逆一事并非表面那般,事实上,秦书敏并未谋逆,更不曾勾结北狄,杀害拉沃部落的使者。她会这样说,是因为当初北狄南下,声势浩大,若是拉沃部落也与北狄联合,那大华就有亡国之危。为了大华,为了百姓,秦书敏站了出来了,主动顶了这个罪名。
当初提出这个办法的人就是赵长轩,他向秦书敏誓,等到大华强大,剿灭北狄后,一定为元太子妃平反,并且会立大殿下赵洛熙为太子。
但是,令人无法原谅的是,赵长轩欺骗了自己的妻子,欺骗了为了大华而牺牲了性命和清名的元太子妃秦书敏,他没有为秦书敏平反,没有立赵洛熙为太子,相反,他将整个秦氏都扯入了这场谋逆漩涡,将赫赫威名的秦氏一举覆灭。
因为从一开始,赵长轩和林咏泉就把这当成是铲除秦氏的大好时机!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谢孟昌两眼通红,“小姐跟少主一样,都是雄才大略之人,怎么可能如同寻常妇人一样,为了一点争风吃醋,就做出卖国的事情来?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一瞬间,他似乎又回想了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索性捧着那几封信,蹲下身体呜呜地哭了起来。
“没错!明明段将军都提前提醒了我们,又安排好了一切,让我们都避开了,什么勾结北狄被现!狗屁!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过!”
凌庄和其他人的人也都是哽咽难语,既为秦书敏的不公遭遇悲愤,又为她终究能够沉冤得雪而欣喜,有哭的,有喊的,反应不一,却都令人震动。
别说秦氏的人,就算燕宇,看完这些书信,也被赵长轩的无耻行径气得浑身抖。
“真是——狼心狗肺!”燕宇虽然因为赵长轩的薄凉心灰意冷,转而投靠了赵洛熙,但对赵长轩依旧保持着相当的尊重,一直称他为“皇上”,言辞也比较温和,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激烈地申斥、评价赵长轩。
实在是,他太过内疚。
对于元太子妃秦书敏,大部分的朝臣都没有太大印象,提起她就是那个为了争风吃醋,不惜勾结北狄的叛国者,都认为她辱没了兄长秦墨渊的英名,抹黑了亲事的门楣。当初——不,直到现在,还有多少人言辞激烈地斥责她,鄙视她,辱骂她……其中也包括忠勤侯父子。
他们对秦墨渊有多敬重,对秦书敏就有多恼怒痛恨。
可是今天,燕宇却现,他根本是错怪了元太子妃,她分明是继承了哥哥秦墨渊的傲骨和胸怀,和秦墨渊一样深爱着大华,甚至为了它,不惜背上叛国者的污名,坦然赴死。
这让他情何以堪?
这样一来,欺骗秦书敏,也欺骗了所有人的赵长轩,就更加不可原谅!
“殿下,必须要将此事大白于天下,必须还元太子妃,也是您的母亲一个清白!”燕宇激动地道,“同时,不能再让赵长轩和林咏泉这两个罪人逍遥法外,必须要严惩,要碎尸万段,为辅国公,为元太子妃报仇!”
因为太过激动,他的声音很大,一下子惊动了旁边沉思的萧夜华。
“林咏泉?”萧夜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刚才说到书信,什么书信?拿来给我看看。”
燕宇将书信递给他。
萧夜华快速地翻看着,又转头向旁边那名亲兵:“林府的抄家清单呢?也拿过来给我看!”
亲兵怔了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头去看赵洛熙,见他点头,这才从袖中取出之前查抄林府时登记的清单,递了过去。
萧夜华看得并不仔细,相反,十分潦草,差不多是一目十行,似乎并不是在找什么,而只是验证他心中的某些想法。看完后,他双眸微微闪亮,转头对那些士兵和赵洛熙的亲兵道:“你们都退下。”
“不必。”赵洛熙却在此时开口,目光淡淡,“不必瞒人,你说吧!”
萧夜华眉毛微挑:“你确定?”
“我很确定。”赵洛熙斩钉截铁地道。
联想到他对林咏泉的态度和称呼,萧夜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笑,点头道:“好。我想我大概知道隆平长公主临终前想说什么了。她之所以会突然抓住陌颜,是因为她想说的是陌颜的姓——林!林咏泉的林!”
这个解释倒不算很离谱,尤其在看了刚才的书信后。
谢孟昌恨声道:“没错,肯定是林咏泉的林!隆平长公主肯定是早已经知道林咏泉谋害辅国公和元太子妃的事情,所以想要叮嘱殿下,一定要将林咏泉碎尸万段,给辅国公和元太子妃报仇!”
“正相反,她想要说的是,不能杀林相,因为林相是暗桩!”萧夜华一字一字地道。
燕宇惑然,脱口道:“你说什么?”
周围那些秦氏的旧人也都被这番话惊呆了,许久才道:“这不可能!”
“这些书信是假的。”萧夜华很肯定地道。
谢孟昌等人和燕宇都吃了一惊,分别拿了几封书信仔细地看了起来。
“我认得赵长轩的自己,这绝对是他写的,不会有错。而且这些信纸都已经微微泛黄,显然经过了很久的年岁,绝对不是做旧的。”燕宇笃定地道,转头去看谢孟昌,“倒是林相的字迹,我不太敢确定。”
谢孟昌则肯定地道:“这是林咏泉的字,不会有错!”
“你凭什么说这些信是假的?”凌庄问道。
萧夜华淡然道:“很简单。我问你,你勾结别人做一件卑鄙狠毒,万人唾骂的事情,打个比方来说,燕宇你吧,假如你勾结赵洛熙,想要谋害忠勤侯,夺取爵位,你是会秘密会面赵洛熙,跟他私底下商议呢?还是会写这种妥妥会成为把柄的书信,你来我往地托人传递?”
“当然是当面说,这种事情怎么能写到书信吗?万一被被人看到——”燕宇才说了一半便顿住了。
没错,这么机密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写在书信上?
谢孟昌等人也都愣住了,许久,凌庄才不服气地道:“也许林咏泉是怕赵长轩不认账,所以要求他这么写,好当做把柄,让赵长轩不敢对付他,还要给他荣华富贵。”
“不可能的。”谢孟昌慢慢地道,“就算林咏泉这样要求,赵长轩也不会写这种授人以柄的东西。那时候,他还不是皇帝,不能像后来那么任性,所以要更么狡猾,更奸诈,做事更加滴水不漏,绝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他转头,看着从一开就显得很平静的赵洛熙:“殿下,你早就猜到了,是吗?”
所以,从头到尾,赵洛熙的情绪都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因为他一开始就怀疑这些信是假的。
“信上说的那些事情,隆平姑姑早就告诉我了。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都在找证据,希望能够为我娘平反,为我舅舅讨一个公道。可是,根本找不到。赵长轩做得很隐秘,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如果他会蠢到写这样的信,我和隆平姑姑也不用蛰伏这么久。”赵洛熙低声道,幽幽叹息。
那实在是个很特殊的情况,他的母亲秦书敏是为了大华,主动背负起了叛国的罪名,但微妙的是,这件事在当时不能传出去,否则会激怒拉沃部落,令母亲的牺牲付诸东流。所以,这件事只有隐秘的几个人知道,赵氏大概没人知道,秦氏则是有限的几个人。
可是,就算知道,这件事当时也不能说出去!
等到可以说的时候,已经成了既定事实,所有人都已经相信了这件事的真实性,最重要的是,赵长轩已经手握重权,这时候,如果秦氏的人跳出来说当年秦书敏并非叛国,大概只会被赵长轩污蔑是叛国者的可笑狡辩,被当成笑话。
更别说其中还牵扯到赵长轩谋害舅舅秦墨渊一事,在叛国真相的前提下,也会变得荒诞不经。
所以,他不能说,也无法替母亲分辩,只能隐忍,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有一天能够夺回大权,然后再慢慢为舅舅和母亲讨回公道。
谢孟昌双眼含泪:“可是殿下,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当初小姐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如果我们知道,我们绝不会让小姐蒙冤这么久!”
“因为赵长轩决不许这件事泄露,他会千方百计地阻拦母亲告诉他人。而一旦让他知道母亲告诉了你们,他会誓死追杀你们,不死不休!母亲不告诉你们这些,是为了你们好。”赵洛熙解释道。
凌庄哽咽道:“可是,这样小姐多冤屈啊!”
“那这些信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林咏泉伪造的?他为什么这么做?”凌庄不解地问道,很明显被弄糊涂了。
萧夜华耸耸肩:“很简单,我知道一个人罪大恶极,杀了很多人,但是我没有证据,又不想看他逍遥法外,所以我靠近他,成为他的同伙,直到某天他被抓了,我这个同伙说的话,做的证,别人就会相信,就能成为制裁这个人的证据。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吧?”
“就算这些信是假的,但是你凭什么说林咏泉是暗桩?就因为他伪造了这些书信?这也许是他用来挟制德明帝的手段?”谢孟昌虽然有些相信,却还是怀疑地道。
毕竟这么久以来,他们都把林咏泉当成了秦氏的叛徒,恨不得诛之而后快,一时之间,这种想法根本就扭转不过。
萧夜华道:“很多事情都让我怀疑他。”
“比如?”凌庄对这位年轻俊美的南陵王世子显然好感不多,故意问道。
萧夜华也不在意,淡淡一笑:“我问你们,如果林咏泉背叛秦氏,投靠赵长轩,又转而投向赵瑾熙。你们说,他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荣华富贵,他不是做了么这么多年的林相吗?位高权重!”凌庄恨恨地道,想到段将军的死,就愤恨不平。
萧夜华扬眉:“是吗?他虽是左相,却从未听过任何弄权之事,也不爱排场,可见并不爱权;妻隆安长公主死后,他不近女色,身边连个服侍的丫鬟都没有,可见也不爱色;背主之名,传遍天下,他也不曾辩解,更不曾禁言,没有任何名声可言;你们再看看这张清单,财物不少,可是大半都是赏赐,可见他根本无心经营!权、色、名、利,他都不爱,你们说,他几度背主,到底图什么呢?”
这次谢孟昌和凌庄都没有再反驳,因为萧夜华说得全对,根本无法反驳。
“那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燕宇问道,神情很是复杂。
萧夜华说道:“大概是因为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吧!一开始我以为是他推行的新政,直到我开始怀疑起他跟隆平长公主的关系。”
“为什么怀疑?”这次却是赵洛熙问道,他是跟隆平长公主最亲近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跟林相有来往。
萧夜华问道:“你还记得那次侍神者的事情吗?你说这些是隆平长公主告诉你的,而隆平长公主则是听你舅舅秦墨渊说的?”
“没错。”赵洛熙点头,“那又如何?”
萧夜华叹了口气,正要骂一顿,转眼看到那么多秦氏的人在,想想还给赵洛熙留点面子,转而无奈地道:“我问你,辅国公什么时候过世的?”
“近三十年了。”赵洛熙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萧夜华点头:“没错,近三十年了,如果隆平长公主真是从辅国公那里听到的,也就是说,她知道侍神者的事情至少已经三十年了。既然如此,那她当初为什么不知道冥焰是侍神者?毕竟,那种情形跟侍神者如此相似,她不可能不知道,如果知道,也不可能不告诉你!”
赵洛熙跟冥焰关系亲近,而这种事情,也不会瞒着隆平长公主,那么,隆平长公主应该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们侍神者的事情,别的不说,或许能够找到办法让冥焰恢复理智呢?
“……”赵洛熙哑然,“所以——”
萧夜华接话道:“所以她是在前不久才知道这件事的,知道了就急急忙忙告诉了你,但是她又不想让你知道消息来源,所以随便编了个理由来糊弄你,懂了吗?殿下!”
“……”赵洛熙说不出来话,许久才低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点。”
燕宇皱着眉头,忍不住道:“可是,你们别忘了,当初他为了讨好赵瑾熙,可是连陌颜都算计了。陌颜是他的亲生女儿,就算他当时是为了取信赵瑾熙,也不应该这样做。”
“这件事的确让我想不明白,不过,怀疑起林咏泉和隆平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后,倒是有了个想法。”萧夜华沉吟着道。
作为当事人,林陌颜最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当初隆平姨母会出现在门外,并非意外,而是他和隆平姨母商量好的?”
当初她和林咏泉从那个院落里出来,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隆平长公主。
“那里是隆安长公主的故居,隆平长公主思念亡妹,信步到此,恰好救了陌颜你,应该也很合理,不是吗?”萧夜华微笑道,“你再想想隆平长公主当时说的话,乍一听好像没问题,但是,仔细想想,就会觉她当时根本不知道六殿下出事,只是顺着林鸿渐的话往下说而已。”
林陌颜回想着,的确,当时出事的人是六殿下,可是隆平姨母的话语中丝毫没有提及六殿下,同时,也完全没有提及她,像是在回避什么。
“如果他不愿陷害陌颜,那为什么不干脆告诉陌颜?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燕宇问道。
萧夜华解释道:“他暂时还需要留在赵瑾熙身边,扮演赵瑾熙心腹谋臣的角色,与其被赵瑾熙利用他和陌颜的父女关系,一再设计陷害,还不如一劳永逸,直接让陌颜跟他决裂,这样就算赵瑾熙有千般算计,也没办法再通过他实现。而且,或许他原本就想让陌颜跟她划清界限,只是恰好利用了这个机会而已。”
“就像他跟哥哥决裂一样?”林陌颜若有所思地道。
如果说哪些书信真的是林咏泉伪造的,那么他的目的就很明显,也能看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所以,跟她和鸿渐决裂,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你这些都只是推测,我需要证据!”赵洛熙缓缓地道。
萧夜华看着他,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赵洛熙似乎对林咏泉并无恶感,还隐隐带了些好感,所以,赵洛熙早已经相信,只是他需要能够让秦氏这些人相信的证据!也是因为这点,萧夜华才会这样详细地解释给他们听。
谁叫林咏泉是陌颜的亲生父亲呢?若他真的罪大恶极,死了就死了,但如果另有内情,萧夜华无法坐视。
“证据我没有!”萧夜华两手一摊,不过很久微微一笑,眸光微闪,“不过,想要证明我的推论倒是不难!”
“你有什么办法?”赵洛熙追问道。
萧夜华扬眉一笑:“很简单,赵——殿下你拿着这些信去找赵长轩,告诉他你已经抓到了他谋害辅国公和元太子妃的证据,有了这些信,就能给辅国公和元太子妃讨一个公道。如果这些信真的是他写的就算了,如果不是,你们猜他会怎么想?”
“如果不是,那他肯定知道这些信是林……林相伪造的,就会知道林相从一开始就别有目的,肯定会气得半死。”燕宇想着道。
萧夜华补充道:“不但如此,他甚至会怀疑林咏泉在赵瑾熙身边的目的,怀疑他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全是林咏泉害的,他会比恨任何人都更恨林咏泉。然后你告诉他,林咏泉要见他,不然就不肯说出赵瑾熙的全部党羽。”
“然后我再去找林相,告诉他父皇已经知道了那些信的存在,大雷霆,要求见他,否则就不肯写退位诏书?”赵洛熙挑挑眉,鄙视地看着萧夜华,“你真阴损!”
可想而知,现被背叛、被欺骗、正怒不可遏的赵长轩,多年筹谋,一朝大仇得报的林咏泉,这两个人要是对上,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然后他们只要在旁边偷听对话,就不难知道事情的真相。
萧夜华好心给他出主意,竟然还被说阴损,顿时神情不善:“嫌阴损你别用?有本事你就把这些信当真的,砍了林咏泉,反正我又不在乎!”
赵洛熙咳嗽了一声,看看他,目光往旁边示意了下。
萧夜华哼了一声,无所谓地扭过去,然后迎上了林陌颜微微扬起的眉眼,神情凝固了片刻,然后故作淡然地扭转了头,正色道:“林相为了给你舅舅和你母妃讨回公道,不惜舍弃一切,你怎么能够这么对待他?还不快去安排,还他一个清白公道!”
赵洛熙没有说话,只是“呵呵”地笑了两声。
林陌颜看着他们两个耍宝,嗔视了一眼。
其实,她对林咏泉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毕竟相处时间那么短,而且从一开始她就怀有戒心,后来又决裂得那么绝然,对于萧夜华的猜测,只是感叹如果是真的,那林咏泉真的是太忍辱负重了!
不过,她却不能不在意林鸿渐的感受。
和她不同,但对于林咏泉这个父亲,林鸿渐是抱持着一种崇拜敬重的态度的,所以那晚决裂时,林鸿渐才会那么痛苦,甚至为此搬出林府,再也不见林咏泉,连这次赵瑾熙谋逆一事也未曾参与,因为他不想父子相残。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如果能让林鸿渐知道,他所崇拜的父亲,正如他所憧憬的,是个顶天立地的人!
那该有多好。
※※※
林咏泉并不意外德明帝会想要见他,事实上,他也很期待在尘埃落定的时候,跟德明帝的这次会面。
“我已经按照约定让你们见面了,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赵洛熙神情冷淡地看了看远处座位上的赵长轩,又看了看一身素衣,清癯消瘦的林咏泉,冷淡地说完,便退了出去,同时将沉重的殿门关上。
很快,脚步声便渐渐远离。
这是一处冷宫,早在赵瑾熙动宫变的时候,赵洛熙就以保护为名,将德明帝软禁在此。对于这位名义上的君父,赵洛熙显然不会有太大的好感,服侍的宫女太监都没有,只在院墙外留了一队亲兵,防止德明帝逃离。
所以如今,偌大的正殿之中,就只有德明帝和林咏泉两个人。
自从在周静雪的盛阳宫入睡,醒来后却现被幽禁在冷宫,而且只有他一个人时,德明帝就就知道生了什么。
他以为可以信任的两个人,田应璋和周静雪,都背叛了他!这简直比当初知道赵瑾熙做的那些事情时还愤怒,还痛苦,还疯狂。因为,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一击!
众叛亲离!众叛亲离啊!
称孤道寡几十年,到最后,他竟然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所以德明帝一直都很沉默,什么话都没有,知道他看到了那些信。
他比谁都清楚,他从来没有跟林咏泉通过那些书信,自然也知道那些书信是林咏泉伪造的,这样一来,林咏泉的目的就很明显了。他做着他的左相,享受着他给的荣华富贵,心里面想的竟然还是秦墨渊、秦书敏,和秦氏!
林咏泉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竟然欺骗了他三十年!
德明帝双眼通红,恨恨地瞪着面前这个清癯消瘦,仿佛风一吹能就能够折断的人,咬牙切齿。当初他为什么鬼迷心窍,没有直接杀了这个贼人!
那样就不会有日后的一切,也不会有今天的落魄、凄惨。
林咏泉丝毫也不在意他的怒目而视,相反,他似乎还有些享受赵长轩的愤怒和痛苦,看到曾经不可一世、专权独断的德明帝成为现在这个苍老又无能的模样,他的嘴角甚至还扬起了一抹笑意。
仿佛再说,你也有今天!
德明帝被这样的目光激得心头怒起,在他面前,林咏泉一向是恭谨有礼的,虽然稍显冷淡了些,但似乎是秉性如此。
可现在,林咏泉的脸上再没有恭谨有礼,甚至连个礼都没有行,就那么站在那里,即便隔得很远,也依然能够看到他脸上那种嘲讽的笑意,带着锋锐的棱角,陌生,却又似乎有些熟悉。
对了,这是最开始他见过的林咏泉,秦墨渊还在时,站在他身旁的那个林咏泉。
张扬、恣意,充满了尖锐的棱角,年少轻狂四个字,他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连秦墨渊出色的军事天赋,都无法压下他的光芒。
秦墨渊……
这个许久没有想起的名字,如今想起,德明帝只觉怒火上涌,抓起桌上的砚台朝着林咏泉丢了过去:“你还有脸来见朕?!”
“我为什么没脸来见你?”林咏泉装死惊讶,“我又没有妒贤嫉能,谋害自己的救命恩人;我有没有卑鄙懦弱,嫉妒自己的妻子却又无法压制,只能用卑鄙的手段谋杀她、抹黑她!”
他慢条斯理地道,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每句话都比利刃还要锋锐,比毒药还要尖冽,直刺人心。
“再说,连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都还有脸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我又怎么会没脸来见你?正相反,我想着一日已经想得很久了,想要看到这样的你!”林咏泉缓步走近,审视着他的每一丝愤怒和痛苦,微笑着轻声道,“很痛快!”
“果然是你!”早在看到那些伪造的书信时,德明帝就已经怀疑了,但是现在看到这样傲骨峥嵘,言辞锋锐的林咏泉,却还是忍不住又添了一层怒气。
林咏泉耸耸肩,淡然道:“没错,是我。很意外吗?”
他离得太近,近得德明帝能够看清楚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那种平静之下的嘲讽,那种蔑视,那种恨意,清晰得纤毫毕现。
“也对,你是应该意外。因为你觉得只拥有兵权的武将才是可怕的,所以你谋害了秦墨渊,诱杀了秦书敏,又除掉了段崖,就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至于我,在你眼中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你随时都能一指头捏死的那种。你当然想不到,你会毁在我这个文弱书生的手里!”
林咏泉轻笑着,掉落在正殿之中的笑声很轻,很沉,却像一颗有一颗的石头,狠狠地砸在了德明帝的心上。
德明帝气得浑身颤抖:“是你……是你撺掇瑾熙陷害恭王,弑杀亲弟,然后又鼓动他谋逆,将我的血脉全部斩杀,只剩下赵洛熙这个孽种,这是你从一开始就算好了的,对不对?”
“撺掇?鼓动?哈哈哈哈哈——”林咏泉仰天大笑,双臂一振,宽大的袍袖带起了烈烈的寒风,“何须我来撺掇、鼓动?你的所作所为,就给你的儿子树立了一个完美的榜样!他的自私、狠毒、多疑,急功近利,都跟你一模一样,所以,根本不用我说什么,他就已经谋算好了一切!”
这一连串的阴谋,多半都是赵瑾熙和皇后自己想出来的,然后为此隐忍蛰伏,他不过是偶尔帮他们提供一点思路,完善一点细节罢了。
这番话给了德明帝沉重的一击,一时间,他几乎连呼吸都难以自如,仿佛窒息一样难受。
许久,他才慢慢抬起头,难以置信道:“你这样做,图什么?秦墨渊已经死了,一个死了三十年的人,能给你什么?值得你这样做!”
林咏泉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低低地吟诵起一前朝宰相的诗。
“中原还逐鹿,投笔事戎轩。纵横计不就,慷慨志犹存。策杖谒天子,驱马出关门。请缨羁南越,凭轼下东藩。郁纡陟高岫,出没望平原。古木吟寒鸟,空山啼夜猿。既伤千里目,还惊九折魂。岂不惮艰险,深怀国士恩……”
他反复地吟诵着最后两句诗,哀凉、宛转、如诉如泣。
“岂不惮艰险?深怀国士恩!”德明帝嘶哑地笑着,忽然吼了起来,“难道朕对你的器重就不算国士之恩吗?朕不计较你是秦氏出身,对你委以重任,让你官居左相,朝堂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朕有哪里对不住你?”
林咏泉讥哂地一笑:“从谋害我的挚友知己开始,以利用我的才华谋略为终,从头到尾,不过是各自的一场算计,谈何国士之恩?官居左相又如何?我所立下的功劳,难道不值一个左相吗?不过是交易罢了!”
德明帝哑然,的确,若非林咏泉智谋过人,又只是一个文弱书生,看起来毫无威胁力,他早就除掉这个出身秦氏的谋士了,又怎么可能容忍他活到现在,还官居左相?
“你还是忍辱负重,为了博取我的信任,当真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难怪连朕都被你骗过了!”德明帝冷笑。
若非那次北狄攻打京城,林咏泉坚持守京,力挽狂澜,保得京城和大华的安稳;若非他为了推行新政苦心孤诣,一点点让大华恢复往日的兴盛繁华;若非他在不弄权,不越界,在朝堂上任劳任怨,所作所为皆是为大华好,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被他所欺骗,认为他是可信之人?
林咏泉失笑:“博取你的信任?赵长轩,你想太多了!不过是我的三位挚交知己想要看到一个繁华兴盛,空前强大的大华,所以,我想让他们看到这样一个大华而已!”
“原来还是为了秦墨渊!”德明帝咬牙道,“一个死了近三十年的人,他还能给你什么?什么都给不了!”
林咏泉脸上浮起了一片温暖却又悲凉的笑容:“他们给我的,是你根本没有,也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
赵长轩跟原本的他一样,他们都是鬼,他们觉得阴谋、算计、利益权衡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铺路盖桥无尸骨,杀人放火金腰带……他永远都无法明白信任、梦想、善良、爱国这些到底是什么,它们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或许在他看来,这些都只是空话,甚至是笑话。
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秦墨渊,秦墨渊把他从鬼变成了人;不幸的是,他遇到了赵长轩,赵长轩又把他从人变成了鬼。只是,这只鬼,还有着一颗人的血肉之心……。
“其实,我有动摇过的。”林咏泉看着德明帝,忽然道,“我有想过,没必要做这么绝,只要帮赵洛熙争夺到皇位,只要能够还秦墨渊和秦书敏一个公道就可以的。但是是你,亲手断了这个机会!”
德明帝冷声道:“胡说八道,朕何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他以为,这不过是林咏泉又一次想要让他难受而随便说的护花而已,直到,他听到了那么名字。
“梦儿!”
他悲凉的话语,仿佛一阵幽冷的风在大殿中吹起,带来了瑟瑟的寒意,令德明帝莫名心中一颤,脊背上涌起了一股寒意。
“梦儿!”林咏泉轻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带着无限伤痛,“她在我身边那段时间,我动摇了,后来有了鸿渐,又有了陌颜,我想过放弃的。但是,你却杀了她!”
德明帝神色剧变:“你胡说什么?梦儿是卷入了禹王叛乱,才会丧命的,与我何干?”
“禹王叛乱本就是你一手造就的,因为你忌惮他的人望。而梦儿并非碰巧卷入,是你特意选了那个时候,逼反了禹王。你又故意提前透露消息给赵秀华,让她着手暗杀梦儿,因为你本就要梦儿死!”林咏泉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道。
德明帝脸色苍白:“胡说八道!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妹妹?她又没有参与朝政,对我有没有什么威胁!”
“我本来也不明白,直到后来某一天,萧夜华跟鸿渐遇刺,我看到他背上的印记,突然明白了。”林咏泉冷声地,一字一字地道,“你觊觎南陵王妃孟蝶衣,亲手制造了南陵王府的血案。梦儿知道你觊觎孟蝶衣这件事,所以,你绝不允许她活着回到京城!”
因为只要梦儿回京,得知南陵王府的血案,最先会怀疑的人就是赵长轩!
德明帝悚然而惊:“你…。你……”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知道内情的人都已经被他灭口,天底下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林咏泉怎么会知道?他到底是鬼,还是妖?
“你当时就已经设计好了,利用禹王谋逆一事除掉梦儿,然后再利用这件事遮掩南陵王萧奕的死,等到风平浪静,你就能够霸占孟蝶衣。只可惜,孟蝶衣却选择了追随萧奕而去!”林咏泉讥讽地道,“说到这里,有件很有趣的事情,你想听吗?”
德明帝下意识地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
“你杀了萧奕,又杀了他和孟蝶衣的一对儿女,却单单留下了萧夜华,是因为,你以为他是你的儿子,对不对?”林咏泉微微一笑,“你对他百般宠爱、器重,甚至在赵瑾熙和赵洛熙架空时,想过要传位给他,对不对?只可惜,萧夜华不是你的儿子,他千真万确姓萧,是萧奕的血脉!”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可笑意之中,又带着几许残酷的快意。
德明帝彻底失态:“你胡说!这不可能!”
明明他看过萧夜华的后背,他的后背上有着皇室特有的印记,萧夜华怎么可能是萧奕的儿子?
“你们赵氏以为那个印记是天赐予你们赵氏的荣耀,最可笑你们根本不懂那是什么。那与南疆有关,而孟蝶衣就出身南疆,为了抱住她的孩子,她想办法在他背后弄了那个印记!”林咏泉笑着,但是眼角眉梢全是冰寒之意。
他是赵梦华的夫君,自然知道皇室印记的事情,也一直以为萧夜华是赵长轩的儿子。
直到云萝公主带了侍神者前来京城,看到侍神者血红的眼眸,以及背上的印记,再联想到孟蝶衣出身南疆的事情,隐约就罗织出了事情的真相。
“不!这不可能!”德明帝不敢相信,也不远相信,“这不可能!”
林咏泉微笑着:“还有更精彩的事情呢!当年,萧夜华亲眼目睹了你杀害他亲人的一幕,而且牢牢地记住了,并且誓要报仇,于是他接受了萧奕原本正在筹备的暗中组织,并且把它扬光大,那个组织叫做,冥域!”
“你说什么?你说冥域少主,就是阿夜?”德明帝震惊地道。
林咏泉冷笑:“你以为冥域少主为何满身血红,眼睛是血红色的,连剑都是血红色的?你真应该去看看那些曾经被他杀掉的人的尸体,跟你在南陵王府密室中的一模一样!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并且一直在向你复仇!”
德明帝浑身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兀自喃喃自语:“这不可能!”
萧夜华竟然亲眼目睹了那一切?而且他没有忘?他在他面前的一切也都是假的,是伪装?这么多年来他的一切一切,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你以为你是皇帝,坐拥天下,大权在握,所以你无所不能,天底下的一切都应该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可以为所欲为,而不必担心后果。可惜,天道轮回,赵长轩,善恶到头终有报,如今,你看看你的情形,就该知道,你的报应来了!”
林咏泉继续说道,每一句话都直刺赵长轩的心!
他的情形?
德明帝凄凉地苦笑着,他是什么情形?
他的亲生儿子,杀亲弑弟,只为了太子的实权和皇位;他当做儿子一样宠爱的萧夜华,也是在他面前做戏,一旦时机成熟,就毫不犹豫地站在了那个孽种赵洛熙那边;就连他的宠妃周静雪,他的谋士田应璋,也都只是在欺骗他,昨晚事,便毫不犹豫地将他出卖……
众叛亲离!
这真的是报应吗?天底下真的有报应这种东西吗?
不!不是报应,是林咏泉!
是这个秦氏的余孽,策划了这一切!
德明帝猛地抬头,眼眸之中满是血丝,狼狈又疯狂:“没错,我现在是凄惨了,你可以尽情嘲笑我了!可是你呢?林咏泉,你又好到了哪里?你做暗桩又如何?谁知道呢?恐怕只有赵芳华吧?可惜她死了,所以你被当做赵瑾熙的同党关押起来,所以赵洛熙对那些信深信不疑!林咏泉,你也没有后路了!”
赵芳华……林咏泉叹了口气。
早在他被关押入大牢的时候,他就知道赵芳华肯定是出事了。因为她根本不同意用他的性命,来做那些书信的佐证,为秦墨渊和秦书敏讨一个公道。如果她活着,绝对会告诉赵洛熙真相。
不过无所谓,反正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活。
他原本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赵芳华只是一个意外。
他从未打算与任何人联络,自然也没想过要告诉赵芳华这一切,就像他从未告诉赵芳华,秦墨渊是死在她送来的汤药之下一样。但是,赵芳华不算特别聪明,却有着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只是小小的一点差错,两件事都被她猜到了,不得已,他只好向她袒露了实情。
林咏泉不想再去想赵芳华那一刻的表情,她再怎么痛苦,能有他这些年来痛苦吗?
不过有了赵芳华也好,至少她是抚养赵洛熙的人,他没有办法直接接触赵洛熙,但是可以通过赵芳华,将他知道的,所会的,甚至包括他没有的,都一点一点教给赵洛熙。而且两人互通有无,也能避免两边不知情,互相拖后腿。
不过,赵芳华还是死了,就像冥冥之中注定了一样,注定他应该要走上这么一条路。
“你觉得对我来说,这很重要吗?如果在意性命,我从一开始就不会伪造这些书信!”林咏泉扬眉,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生与死都无所谓,我只是要为我的挚友知己们,讨回一个公道!”
等到他死了,这些书信就会成为铁证,然后大白于天下。赵长轩所做过的事情就再也遮掩不住,他的忘恩负义、自私狠毒、卑鄙懦弱,将都被所有人知道!
秦墨渊的冤死终于能有了一个公道,而秦书敏…。她终于能够洗脱叛国者的罪名,洗脱争风吃醋而卖国的无知妇人的污蔑,终于能够用她的本来面目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样,就足够了!
至于后路?那是什么?
秦墨渊在危难之际向赵氏伸出援手,竭尽全力抵抗北狄时,他可曾为自己留过后路?
秦书敏明知赵长轩会背信弃义,却还是主动背上了叛国者的罪名,从容死去时,她可曾给自己留过后路?
段崖为了让他能够取信赵长轩,横剑自刎时,又何曾给自己留过后路?
那是他的挚交,他的知己,如果能够为他们平反、洗脱冤屈,他还要什么后路?
林咏泉在笑,但德明帝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可以接受自己被架空,甚至可以接受被逼宫,被退位,但是他无法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大白于天下,被永远地钉在了耻辱的铁架上,铸成千秋万代的骂名!但现在他还能做什么?那些书信,就算他否认也不会有人相信,这本就是所有人的怀疑,如今终于有了证据,谁会相信,这些书信是林咏泉自己伪造的?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德明帝咒骂着,狠狠地锤着桌子。
就算林咏泉会跟他一起死,同样背负着骂名而死,那又怎么样?林咏泉算什么?他可是赵长轩,他是德明帝!他应该是一代明君,至少也应该是个枭雄,怎么可以成为林咏泉口中那个忘恩负义、自私狠毒、卑鄙懦弱的家伙?
但德明帝绝不甘心在林咏泉面前示弱,他只能用这唯一的一点攻击他:“就算你全部算赢了又怎么样?最后你不也还是要死?而且是背负着骂名而死!”
“不,他不会!”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同时,“哐当”一声,沉重的殿门被人推开。
德明帝和林咏泉都是一惊,同时向外看去,只见清晨的阳光下,林陌颜、萧夜华、赵洛熙、燕宇四人并肩而站,眉目如画,年轻而富有朝气,正如远方冉冉升起的旭日,明亮而灿烂,将这冷宫的沉沉暮气一扫而空。
在他们的身后,是神色复杂,双眼含泪的秦氏旧人。
“你们——”林咏泉一惊,心念电转。
他们怎么会在外面?如果说他们是刻意在偷听,那岂不是意味着,从一开始他们就在怀疑他?
萧夜华耸耸肩:“林相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不过也别把天下的人都看成傻子,聪明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他说这话很没有好气,不过也不能全怪他。
是他现了林咏泉的蹊跷,一心帮他证明清白,结果刚才却被林咏泉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了所有的伪装,连身世疑云都宝路。刚才赵洛熙和燕宇看他的目光,简直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悲剧,令人不爽!
除了陌颜,他才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萧世子,看来我最大的失误,就是小看了你。”林咏泉无奈地笑道。
他自以为已经把萧夜华看得很高了,却没想到还是小看了他——不用想,看出破绽的人一定是萧夜华!
德明帝自然也是一惊,但惊过之后就是喜,如果说他们在外面听到这一切,那就应该知道林咏泉是心向秦氏,那他们应该狠不下心用林咏泉的性命和清名作为代价,揭开从前的往事。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不必将最丑陋的一面展示给众人看?
林咏泉一下子就看穿了,缓缓地向赵洛熙行了个礼:“殿下,虽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但是我求你,求你处置了我,然后将这些书信公布于天下,为你舅舅,为你母亲讨一个公道!”
“呵呵,林咏泉你说我自私狠毒,如果赵洛熙为了给秦墨渊、秦书敏讨回公道,就狠心将一直忠心于秦氏的你斩杀,那他跟我有什么区别?你又凭什么指责我?”德明帝自然不想让他如愿,在旁边说道。
林咏泉冷眸相对:“你闭嘴!”
“林相,不必说了。”赵洛熙伸手打断了林咏泉,诚恳地道,“有什么比活着的人更重要?母亲和舅舅的冤屈,总有办法洗清;赵长轩的恶行,也总有办法揭穿。可是林相,如果你死了,要怎么才能活过来?而且还是如此冤屈地死去,我又有什么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舅舅和母亲呢?”
林咏泉一怔,一时间感慨难言,许久才道:“你知道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吗?你知道我布置了多久才赢得这样一个机会吗?”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舅舅和母妃也一定会赞同这样做的,林相,你就别再犯傻了。”赵洛熙毫不犹豫地道。
秦墨渊、秦书敏。
赵洛熙搬出了这两个人,林咏泉再也无力反驳,作为他们的挚友,他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会怎么选择,怎么做。
在这一瞬间,他似乎能够看到秦墨渊和秦书敏的面容,他们对他微笑着,嗔怪道:“咏泉,你怎么这么傻呢?”
“可是,就这样放过赵长轩,我不甘心!”林咏泉嘶声道。
赵洛熙皱眉道:“其实我也很不甘心!萧夜华,你这么聪明,有没有什么办法?你总不会想要看到林相用这么惨烈的办法,来给我母亲和舅舅讨回公道吧?快想个办法!”
“你这是赖上我了?”萧夜华被他这般理所当然的语气惊呆了。
赵洛熙目光看向旁边的林陌颜,不住示意。
林陌颜也默默地看着他:“阿夜,如果你有办法,就帮一帮他吧!”
就算林咏泉不是林鸿渐的父亲,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想到他苦心孤诣近三十年,连自己的性命和名声都可以不要,只为了给当年的挚友们讨回一个公道,她也不想看着他就这样死去。
“之前你们不是准备伪造一封让位诏书吗?既然让位招数都造假了,再造假一份罪己诏不就完了?”萧夜华很无语地道,林咏泉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就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林咏泉皱眉:“罪己诏?”
“赵长轩当年罪大恶极,林相忍辱负重,潜伏在朝堂之中,谋划多年,宁愿以自身为牺牲,为秦氏套的一个公道。不过,被我们英明睿智的殿下识破,得知林相的良苦用心。二人面见德明帝,痛斥他当年的所作所为,终于骂得德明帝幡然醒悟,让位于大殿下,并写下罪己诏一封!”
萧夜华用朗诵史书一般的语气,平淡地念道。
虽然除了罪己诏那段,他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可是,怎么听起来就这么别扭呢?燕宇个秦氏旧人都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赵洛熙斜眼看他:“罪己诏内容写什么?”
“二皇子赵瑾熙逼宫,众叛亲离,满目凄凉之下,我们的德明帝终于醒悟,都是他以往的忘恩负义、自私狠毒、卑鄙懦弱,才会酿成今日的苦果。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于是,他决心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告知天下,以昭己罪,并且愿意偿还罪孽,请求上苍宽恕!”萧夜华不耐烦地道,“然后当年的真相写上去就完了!”
“我不会承认的!”德明帝疯狂地道,他才不会承认写了那种东西!
萧夜华瞥了他一眼:“本来就不需要你承认,既然你决心赎罪,苍天自然也成全了你,于是写完罪己诏后,因为心情太过激荡,倒地不起,从此中风瘫痪!”
说着用询问地目光看向林陌颜。
林陌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赵瑾熙给皇后下的那种毒,她当然也能调配,而且效果会更好,永远都没有人能够解开,就像真正的中风一样。
赵洛熙、燕宇和林陌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围在萧夜华周围,低声地讨论着。
“这样太胡扯了吧?会有人相信吗?”
“爱信不信,反正事实就是如此。而且聪明人很多的,对于当年的事情,他们未必没有怀疑,只是不敢确信而已,现在有了这份罪己诏,给他们一个确信的理由就行了。”
“……我觉得阿夜说的有道理。”
“我也觉得萧世子说的很对,那些事情,大家未必没有怀疑,只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要把真相说出来,合情合理,会有人接受的!”
“你将来可是皇帝,如果有人不相信,质疑,你就好好地教育他!”
“……”
看着那四个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商议办法的年轻人,依稀间,林咏泉似乎看到了另外四个人:秦墨渊、秦书敏、段崖和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恍惚。
直到这一刻,林咏泉才真正理解了秦墨渊说过的那句话,才真正了解秦墨渊当初向赵氏伸出援手的心情。
再淋漓痛快的复仇,都不如那些伤害从未生,那些重要的人从未逝去过。
如果可以,他愿意倾尽所有,换取那些人从来没有离开过。秦墨渊、秦书敏、段崖、赵梦华……如果他们都还活着,他们一同打拼,一同看这盛世繁华,该有多好;如果他每一次累极回头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些熟悉的脸孔,该有多好;如果在每次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他们都在他的身边,该有多好……
林咏泉想着,即便对面着眼前落魄的赵皓轩,却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只有想到逝去的同伴、知己、爱人时撕心裂肺地疼痛。
如果他们还活着,该有多好啊……
※※※
《大华史纪》载曰:
德明二十六年二月二十四日,二皇子赵瑾熙举兵逼宫,为大殿下赵洛熙所平。德明帝念血脉凋零,帝位重回秦氏血脉,自觉天意昭昭,遂退位,并写罪己诏,将当年所作所为一一供述,以求苍天见谅。诏成,心绪激荡,吐血倒地,瘫痪半生。
二十五日,大殿下赵洛熙继位,年号承顺,公布德明帝罪己诏,天下哗然。
二十六日,太后下懿旨,赵长轩罪大恶极,不堪为帝,废帝位,除赵氏宗谱,贬为庶人。承顺帝重开秦氏宗庙,供奉秦氏香火。
承顺七年,董皇后诞子,承顺帝念及秦氏香火断绝,遂令长子姓秦,取名为璟。
承顺一十九年,承顺帝立长子秦璟为太子,封左相林咏泉为太傅。朝臣多有反对,但有南陵王萧夜华、忠勤侯燕宇一力支持,并有秦氏旧人拥戴,遂弹压。
承顺三十九年,承顺帝退位,太子秦璟即位,年号永华。
自此,大华为秦氏之天下,历六百年方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