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满意笑,仔细打听一些日常,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夜里,霆生对你,还体贴吗?”
但凡姑娘出嫁,回门时家里长辈肯定要问这个的,倒不是闲的没事或老不正经非要打听人家夫妻房里事,而是要确定女婿到底行不行,就像男方家里准备好元帕,在意媳妇是不是清白身。以前有的公主出嫁,还会在大婚前安排女官去服侍驸马爷一晚,为的也是这个,万一驸马爷不行,那公主也不用嫁了。
萧霆以前跟狐朋狗友说这个,明明没有任何经.验,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把牛吹到天上去,但现在同女人聊,萧霆又憋屈又不得不忍着,只管点头,小声地胡编道:“挺,挺好的。”
这么含糊的答案,瞅瞅脸蛋红红的外孙女,高氏无奈地拍拍外孙女手道:“好了,看你难为情的,外祖母再问最后一个。”说完凑到外孙女耳边,窃窃私语。
萧霆转转眼睛,装模作样往旁边扭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刻钟?”高氏惊讶问,头回一刻钟还行,但……
高氏不知旁家的男人如何,可自家老头子年轻时生龙活虎,现在兴头上来,也远超过一刻钟啊。
她话里的震惊深深刺痛了萧霆,想也不想就辩解道:“不是,是一个时辰。”
高氏终于笑了,想到外孙女婿清冷端肃的样子,夜里却那么久,肯定是非常满意新娘子了。
萧霆不想再跟高氏聊这个,又跑去窗前偷看。
景宜早在决定练武第一天就在萧御、萧崭的敦促下蹲马步了,双腿与地面持平,双手握拳于腰间,腰背挺直,目视前方。今日之前,她已经能坚持两刻钟,但那两刻钟,绝不轻松。
双腿抖,层层叠叠的颤动,宛如浪涛涌动,要从体内击垮那双腿的主人。
日头渐渐升高,汗水从她额头滚落,一直滑到下巴,刚到底,又一滴落了下来。旁边谭世通年幼,最先结束苦训,自己去远处伸展胳膊腿慢慢平复,陈恭谨、胡武持枪的手臂都在颤动,前胸后背衣衫早已湿透。
萧霆只盯着景宜看,当景宜坚持了快两刻钟时,萧霆的目光早变了。
他第一次,佩服一个女人。
景宜扬言要练武时,他也佩服她的志向,但动动嘴皮子谁不会,那时他的佩服只是一时感慨。可见识过景宜绕湖跑圈,见识过景宜双手举着三十斤的石锁稳稳抬高放低,今日又亲眼目睹景宜蹲马步蹲了这么久,萧霆对她的敬佩,便如一条狭窄的溪流,突然变成了汪洋大海。
他依然心疼,但却不会再去冒冒失失地劝阻。现在去劝去求情,那不是关心,而是累赘,景宜是真的要学功夫,真的想继承徐家枪法,他真喜欢她,就该远远地看着,不给她添乱。
可是看着看着,萧霆双眼不知不觉地放空了。
景宜三人的身影不见了,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只会想方设法避开父亲去外面游手好闲的自诩风流的公子哥儿,看到了那个犯错后跑到祖母面前涎皮赖脸求祖母替他说情的萧家老三,看到了那个洞.房花烛夜后,拿着剪刀犹豫半晌,最后让心上人抢了剪刀自.残流血的窝囊“驸马爷”。
没志气没本事没胆量,普通女人或许会因为他的皮囊他的家世对他另眼相看,可景宜,那个继承了徐家血脉、心比天高的四公主,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萧霆肩膀耷拉了下来。
他总怪景宜冰冷无情,却从没想过,是他自己没有值得人家喜欢的长处。
高氏刚把菜单交给丫鬟,回来见外孙女神色凄凄的坐在那儿,吃了一惊,“景宜,想什么呢?”
萧霆满腹心事无人可说,高氏关切的脸庞让他觉得亲近,想了想,忍不住低声叹道:“外祖母,她练得那么认真,将来肯定与外公一样,是扬名四海的大英雄,我,我什么都不会,她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认识到两人的差距,萧霆突然觉得,他这辈子可能都得不到景宜的心。
高氏早就知道外孙女有多喜欢驸马爷了,再次听外孙女为儿女情长愁,她却第一次不再把外孙女当孩子,而是走过来,握住小姑娘肩膀轻轻捏了捏,慈爱道:“那景宜你说说,外祖母有什么长处,值得你外公一心一意对我?”
萧霆困惑地抬起头,谁都知道护国公徐广一杆流云枪能破千军万马,可护国公夫人高氏,外面并无特殊传闻。不过,景宜母女都是罕见的大美人,再看高氏,虽然年近五旬,脸上依然能分辨出年轻时的国色芳华。
貌美吗?
男人是喜欢美人,但他现在这张脸也是景宜的,景宜哪里会生出色心。
高氏见外孙女打量她脸,就猜到小姑娘在想什么了,不由失笑,摸着自己的脸感慨道:“兴许你外公刚开始是被我的脸勾住了,但再美的人,娶到家里放一年两载的,单看脸也看腻了。”
萧霆错愕,除了脸,还有什么?
仿佛看得见外孙女脑袋里的问题,高氏笑着点了点小姑娘心口,“只要你把霆生放心里,心疼他体贴他,霆生就算不说,他心里也受用,慢慢地就变成了习惯,再也离不开你了。”
天底下有两种男人,有的遇到了合心意的好姑娘,便只守着那一个过日子,任外面美女如云,都不会再多看一眼。但也有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整天琢磨左拥右抱,享受齐人之福。
高氏觉得,外孙女婿一看就是正经人,那么只要外孙女真心待他,夫妻俩肯定会过得恩爱美满。
萧霆垂眸,若有所思。
“三哥!”
院子里突然传来谭世通惊慌的声音,萧霆一愣,意识到那声“三哥”喊的是谁,他脸色大变,转身就朝外面冲去,冲到堂屋门前,就见景宜倒在地上,陈恭谨、胡武相继赶到她身前,正要扶她。
“住手!”
萧霆大怒,边往外跑边高声斥道。
那是他的女人,除了他,谁也不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