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摘下大米身上的毛毡和缰绳,领它向屋后走。
它自己走进了窝棚,何田把小窝棚的两扇木窗放下拴紧,再从放柴草的棚子抱了一篮干草,她把还有几分湿润的嫩草卷成几束,挂在墙上钉的一个木环上,剩下的干草放在窝棚一角,她留了一根干草缠在手指上。
她摸摸大米的耳朵,“晚安。”
大米摇着脑袋,嚼着嫩草。
关好大米的窝棚门,天空已经变黑了。
可树林里并不平静。
风把树叶、枯枝、野草吹动,它们互相摩擦,出各种细小的声音,其中掺杂着秋虫的最后几声鸣叫,在夜间捕食的动物出的声音,还有远处猫头鹰出的咕噜声。
何田回到木屋时,这附近唯一的光亮就剩下水壶下那点跳动的炉火。她取下挂在门口的油灯,走到炉边,打开灯罩,将缠在手指上那根干草放在水壶下的火焰上一碰,再把这点火苗放进油灯里,点燃了灯芯。
她把油灯挂在屋梁下的挂钩上,淡淡的金色灯光洒满整个小屋。然后,她关上厚重的木门,先拴上两根手指那么粗的铁栓,再用门后那根一头尖利的木桩抵上。小屋里所有的窗户也都被一一关紧。
这时,水也烧开了。
何田拿了只不锈钢碗放在炉台上,把两只虾扔进去,注入滚水。
她这时才把身上背着的水瓶摘下来,灌满了水,重新放回保温布袋里。
她顺着钉在一侧墙壁的木梯爬上去,小屋的上方用木板棚出了一层,是睡觉的地方。
简陋的床上铺着毛毡,还有一床花布被子。
何田把水瓶塞进被子里,爬下来,准备吃晚餐。
那两只虾现在已经从头到尾被烫成了橙红色。
她捞出虾,放在一只不锈钢盘上,把一枚花菇放在碗里,用筷子搅了搅,花菇上的树皮、土灰浮上来,在水面盘旋。
切成薄片的花菇和剥掉壳的雪白河虾肉靠在一起,躺在不锈钢盘上,另一旁是金色的红薯肉,热腾腾的食物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出袅袅白气。
何田想了想,从调料架上拿了罐辣椒粉,轻轻捏了一撮,洒在盘上,她又洒了一点点盐,和几滴核桃油。
辣椒粉是今年夏天种的辣椒晒干后磨的,核桃油是去年的核桃榨的。
辣椒、盐、带点清香的核桃油还有野生的花菇,让河虾的鲜甜更加突出,很奇怪的是,红薯的甜味和辣椒也十分相称。
何田吃完晚餐,又给自己泡了杯菊花茶。
菊花是初秋时在林子里采的。带着枝叶整棵剪下,用草绳扎紧,放在竹篮里,篮子里放一块石头,整篮浸在山涧中半个小时再提出来,花上细小的灰尘就都冲掉了。
花和嫩叶掐下来放在竹匾里晾晒干,花可以泡茶,叶子装在枕头里,睡觉的时候满是清香,干枝也有用,趁它们还没完全干掉的时候和长茎草或是桦树皮细丝拧在一起,编成小篮子,晾干后挂在屋子里,里面放上松枝、木炭和各种干花,一整个冬天都散淡淡香味,把这种小花篮挂在贮存粮食或者皮货的窝棚里,还可以防虫蛀。
何田今天用过的碗盘餐具全都放在炉台右侧的陶制水池里,水池底部的圆孔用一个拴着草绳的陶塞子塞着。水池的下面放着一个带盖的陶罐。
她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在碗盘上,再洒些灰斗里的碳灰。明天早上再洗碗。到时草木灰就会把油腻去除了。
何田把油灯从屋梁上取下来,放在炉台上,今天收集的板栗和各种坚果还得处理呢。
栗子一粒粒从刺球里剥出来,品质不好的和刺球壳一起扔在一只藤篮里,山楂和酸枣用草绳串好,先挂在窗子上。
炉子里的火出毕剥毕剥的轻响,何田打了个呵欠,扭扭脖子,捶捶肩膀,拿起炉台上的菊花茶喝了几口。
入夜之后,森林的气温会快速下降,在凌晨四点时,可能达到零下十度。
但何田的小屋里,气温却始终维持在二十度之上。炉台连着的烟囱是用陶砖砌成的,每块陶砖都有六个空,能起到保温作用,这条陶砖烟囱和木屋墙体上厚墩墩的整条木头,把炉子里的热度保存在屋子里。
她剥完最后几颗栗子,把它们放在一块石头上,挨个用小斧子在尖端劈了个小缝,再搁在炉台上。
何田用热水洗漱了一番,把油灯挂在房梁上,重新给水壶添上清水放在炉台上,她又往炉膛里填了两块木柴,等它们燃烧起来,关上炉膛的铁门,爬上床。
她床边放着一只长长的细竹竿,长度刚好够她从床边伸向房梁挂的油灯。
何田把竹竿一端对着灯芯,从自己这端轻轻吹口气,油灯灭了。
她裹紧被子,把那只包在保温袋里的水瓶抱在怀里,沉沉睡去。
小屋的外面,霜花无声无息凝结树叶上,树枝上,窗沿上。
袅袅青烟从小屋的烟囱散出,向林子的上空缓缓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