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宇文泰一身的冷汗,终于也鼓足了勇气不再逃避,向棺内望去。
内棺里是空的!
宇文泰在这一瞬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都不能动了。空的!空的!他没有死!他心头巨痛得像是裂开了一样,忍不住下意识地伸手抚住了胸口,呼吸急促起来。
“丞相,中计了!”还是赵贵先反映过来,一个箭步上来一把拉住了宇文泰便转身向堂外走去。
晚了。
晚了。
“嗖”的一声,一支带着火苗的箭射进来,所射中之处立刻便冒出一大片的火来。
“嗖!”
“嗖!”
“嗖!”
无数支火箭射进来,不管是帐幔还是棺椁……只要落在堂中任何一处就会立刻就地起火,星星之火燃成一片,不多久堂中已是一片火海。
拥挤在堂内的西魏军中箭者不计其数,无处可躲,无处可逃,又急于寻觅生路,拥挤踩踏者死伤无数。到这时人人都明白是中了东魏军埋伏,一种陷入失算而必致失败的挫折感在西魏军中迅速蔓延开来。
所谓雄心壮志此时早已丢在了九霄云外,唯有顾得眼前逃命才是。人人欲夺路而出时,更找不到通路。
这时心中悔意最深的就是车骑将军于谨。所幸看到骠骑将军赵贵反映极快,已经护着丞相宇文泰夺门而出。混乱之中于谨拨挡火箭,寻找退路还算镇定,但心里深悔求胜心切,好高骛远才没看出来高澄的诈死诱攻之计而致于有今日之灾变。
能逃出来的西魏军都涌到县衙的院落里。大雨瓢泼,火自然是烧不起来的,免了陷身火海之灾,西魏军自以为已经逃脱,拼力想冲杀出去。杀出河阴城是唯一的目的,哪里还管谁胜谁败。雄心壮志也就此一起烟消云散了。
然而西魏军又失算了。耳中听得有人大喝“放箭”。顷刻之间箭飞如雨,墙头上数不清的东魏军个个张弓搭箭向着县衙院落里早先急急涌入唯恐看不到热闹的西魏军连连射出利箭。院落小而人多,墙头上又处处都是弓箭手,西魏军逃无可逃,中箭而死伤者已过太半。
督将赵贵、于谨、李穆等早已顾不得别的了,前后簇拥着丞相宇文泰向县衙外面冲杀而去,唯一的念头就是绝不能让丞相在河阴城有失。
宇文泰偏偏在这个时候仿佛卸却了心头的千钧重担一般,竟已对耳畔充盈的喊杀声像没有听见一样,连身子都浑然无力,心头只有一个念头挥之不去。“高澄没死。”全凭赵贵、于谨、李穆等人拼死将他救出。
墙头指挥东魏军放箭的武卫将军侯和目力不错,在雨幕中早已看出宇文泰和他身边的几个督将,但最终还是没有把宇文泰迫于绝处。
如果说设假棺椁的停灵处是个小的陷阱,那么河阴县衙就是个大的陷阱。而最大的陷阱就是整个河阴城。这时河阴城已经城门紧闭,欲冲杀出城的西魏军这时大部都涌入了城门内的瓮城,等知道城门已关闭出不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辅国将军陈元康在此守株待兔,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弓弩齐,万箭纷飞之下西魏军几乎全军覆没。城头上的陈元康立于倾盆大雨之中而浑然不觉,双目如隼地在瓮城中搜寻着赵贵、宇文泰等人的影子。甚至恨不得现在就进瓮城去亲自找一找赵贵、宇文泰是不是已经埋尸于西魏军堆积如山的尸身之下。
可是陈元康心里又隐约觉得结果并不是这样的,他对赵贵和宇文泰恨之入骨,很怕赵贵和宇文泰会有隙可乘逃出河阴城。这样的机会以后恐怕不能再得了。
河阴城内,西魏军尸骸遍地,余者如同过街之鼠四处逃蹿寻找生路。东魏军则尽显其勇,多日以来憋足了的怒气,养足了的精神在这时候都一泄而出,在西魏军身上挥得淋漓尽致。
赵贵已经杀得浑身是血,甚至分不清楚究竟是东寇还是自己人,只要有人阻挡立刻挥剑上前,死命地护着宇文泰在河阴城中寻找生路。于谨、李穆也都和赵贵相同。
这时于谨的亲信有从瓮城外面看到情形不对而折返回来的,将瓮城中西魏军被围已经丧失大部分的消息回禀给于谨。知道大势已去,几个督将竟然现对河阴城中的布局、地势一点不清楚,想逃脱都找不到出路,真是后悔莫及。
“生擒西贼赵贵!”
“生擒宇文黑獭!”
就在几个督将急思对策的时候,清清楚楚地传来了这样的呐喊声,并慢慢地由远及近。
赵贵侧耳倾听,回身看了看大雨之中乱作一锅粥的河阴城,这时反倒定下心来。他转过身来,抹掉脸上血迹,神态自若地看着宇文泰,“主公切勿再执迷了,既然东寇想要我的性命,元贵愿意引开东寇,只要思敬兄等能护卫主公出城,来日定有雪耻之时。”赵贵心里已经打好了主意,高澄诈死之计全由他起,东寇之恨也大半在他,如果此时他与宇文泰分开而行,想必是能吸引住东魏军的注意力,而使得丞相宇文泰有逃脱的机会。
这时宇文泰如同恍然从梦中醒来。眸子四处一扫,又盯回赵贵身上,“元贵切勿再有此想。天若使我存,何必牺牲元贵?天若使我灭,牺牲元贵又有何用?”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他不许他的督将在此时去替死。如果真的没有了这几个堪为柱国的督将,他的大魏哪里还有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