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还异常繁华的长安城,此时已是哀鸿遍野,大街小巷里,到处是因瘟疫而倒地的行人,不少已经断气,即使是呼吸尚存的,也只是在惨叫哀嚎,苟延残喘罢了。
呜呜呜!爹!你不能死啊!”一个十六七岁,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扑倒在一具瘦小干枯,已然气绝的小老头尸体上,嚎啕大哭。
孩子,你不能死啊!你如果死了,娘该怎么活?怎么活?”一个面色惨白,体态丰腴的少妇失声痛哭着,消瘦的手中紧紧地抱着一个约摸三四岁,奄奄一息,嘴角还在泛着阵阵白沫的男孩。
这样的事,在今天的长安城中,可真是太多太多了,几乎在每一条街道,甚至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在连番上演着。
皇城东宫,御花园。
苍松翠柏、红梅绿竹,精心研磨雕铸的假山如万仞千峰般矗立于栽满了奇花异卉的花圃之中,蜜蜂彩蝶往来于其间,蝇虫飞鸟盘桓于其上,花圃近旁,繁茂的竹林之中,一汪宽阔的水池横亘于大地之上,无数条色彩斑斓的金鲤鱼在其中欢快地游动着,尽显勃勃生机,远远望去,倒还真像是一片如假包换的自然景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生这么一场瘟疫呢?这究竟是怎么来的,你们想到控制的办法了吗?”一座古朴华贵的凉亭之中,一个二十出头,面如白冠,眉如柳叶,目若星辰,身着明黄色四爪金龙袍的青年厉声喝道,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的华贵与威仪。
太子殿下,此等瘟疫,微臣从医五十多年来,从未见过,传播之快捷,危害之大,实乃世所罕见。”一个七十出头,头灰白,细眉圆眼,鼻直口方,身着青黑色长衫,全身弥漫着一股儒雅沧桑气息的老人沉声说道。
此人正是太医院御医,著有《千方金》,被世人称之为“药王”的孙思邈。
而这个向他问话的青年,正是当朝太子李治。
你不是自负医术冠绝天下吗?你不是在天下人中享有“药王”的称号吗?怎么这要命的瘟疫一来,你倒是束手无策了?”李治冷声喝问,言语中充斥着无尽的愤怒与讽刺。
回殿下,这样的病例臣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对于那些染病的百姓,臣用尽了办法,却始终无法治愈一人。”孙思邈低下头,一脸惭愧地道,言语和动作中并无丝毫的惺惺作态。
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乃“药王”孙思邈自少时便秉持地理念,且一直在锲而不舍地执行着,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感染了瘟疫的病人痛苦地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简直比用刀子捅了他的心还要难受。
什么?你们太医院在外忙活了这么久?竟然连一个人都无法治愈?”李治愣愣地盯着孙思邈,又惊又怒,眉头已经渐渐地锁紧,脸色,也逐渐地由之前的红润变得铁青。
殿下,这些病例、症状实在是太过罕见,微臣已经尽力了。”孙思邈喟然长叹道,不偏不倚地迎上李治的目光,斯文而沧桑的脸上并无丝毫的畏惧之色,有着的,只是深深的惭愧与自责。
医者,对饱受宾痛折磨的患者束手无策,在“药王”孙思邈看来,的确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本王知道,你已尽力。”李治沉声叹息道,几乎是咬着嘴唇,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了这么几个字,硬生生地把刚到嘴巴的斥责话语吞咽了回去,他从孙思邈那愧疚的眼神和略显疲惫的脸已然看出,那些话语并不是孙思邈的托词,这个年过古稀的医生的确是尽力而为了,所以,到底是心性慈善的他便不忍对孙思邈进行太多的苛责。
只是,这长安城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现在父皇昏迷不醒,尚在病中,皇城之外又噩耗连连,哀鸿遍野,还请老先生尽快想出解决之法,民为社稷之根本,瘟疫再这么横行下去,我怕人心不稳。”李治略一沉吟,面露难色地看着孙思邈,之前高高在上的喝斥此时也变成了谦恭的恳求。
臣自当尽力而为。”孙思邈躬身抱拳道。
报!报!报告太子!”一个东宫的侍从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脸上尽是惶恐不安的神色。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李治将脸一沉,厉声呵斥道,在一众太医面前,他自是不会忘记维持自己作为东宫太子,大唐储君的威严。
太子妃,太子妃也病倒了,现在正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侍从怔怔地看着李治,诚惶诚恐地道。
你说什么?”李治目光一凛,额头上的青筋已然暴起。
太子妃病倒了。”家人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双眸小心翼翼地留意着李治脸上神情的变化。
瘟疫!该死的瘟疫!”李治的脸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眼睛里渐渐地散出冰火相间的诡谲光晕,他长声叹息,狠狠一咬了咬嘴唇,咬牙切齿的声音立时脱口而出。
太子殿下,现在无论是恼怒,还是怨天尤人,皆是无用之举,为今之计,还是容微臣前往东宫,亲自看看太子妃的病情。”孙思邈神色凝重地道。
那么事不宜迟,现在赶紧走。”李治朗声说着,当即挽起袖子,风风火火地东宫赶去。
皇城外,感染了瘟疫的人还在不断地倒下,不少在往日人烟繁杂的医馆,此时却已经关门闭户,门可罗雀,不是大夫不想治病救人,而是因为在当前情形下,他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少大夫都已经举家死在瘟疫之中。
瘟疫横行,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这就是你所谓的手段?”云端之上,粉色莲台宝座之中,宝幢重光佛盘膝正襟危坐于其上,沉声问道,左手轻握成拳,右手开于外方,无名指与小指委屈,轻轻地触碰在一起,中指于拇指并拢在一起呈利剑状直指苍穹,那波澜微起的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了一丝怜悯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