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元卯沉思道,“想出城?”
元思空点点头。
元少胥皱眉道:“此时出城,若被金人逮个正着,岂不送死?”
“被金人憋在城里,也是一个死。”元思空的眼眸中有着超越年龄的冷静和专注,“我的计划,便是派一批死士,趁着风雪之夜瞒过哨卡,绕到金军大营后方,待卓勒泰攻城的时候,偷袭他的大营和粮草!”
元卯倒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道:“此计甚为凶险啊。”
“是啊,太冒险了。”元少胥道,“派谁去,派多少人去?我们守城尚且不够,如何分兵?若这些人不慎被现,必定有去无回。”
“爹,大哥,且听空儿细说。”元思空用两指捻起一枚棋子,轻轻落于广宁城和金军大营之间,“挑选三百死士,带七日口粮,配火铳和火油,趁风雪之夜,离开广宁,躲过哨卡,绕向金营后方,埋伏起来。”他用手指推着那枚棋子,滑到了金营后面,“待卓勒泰攻城,大营必定守备薄弱,死士乘虚而入,突袭大营,以火铳惊扰牛羊,以火油焚其粮草,成功则已,不成功,卓勒泰得到线报,也绝对要返去救粮,如此广宁之危暂解。”他最后将那枚棋子用力推进了金营。
元少胥道:“此计难度颇大,恐怕不成。如你所说,就算成功,也只是暂解,卓勒泰安顿好大营,又杀回来怎么办?”
“卓勒泰退兵时,我们要观察。若临阵退兵有条不紊,旌旗不乱,则证明他带兵有方,一定会派骑兵先行,速回救营,自己则带精兵断后,那我们就轻骑带火铳出城,追上去,趁其骑兵不在,冲击其步兵或攻城兵的腹地,杀敌多少不重要,但要将其阵型冲乱;若他退兵时仓惶混乱,那就更好了,直接击其尾军,金军两次攻城不得,损伤惨重,士气已然低迷,如今前被袭营,后有追兵,军心必定大溃。”
元卯点点头:“说下去。”
元思空眯起眼睛,一丝寒芒闪现:“接下来,便是将卓勒泰赶回蛮夷之地的最后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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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允舍身取义,为广宁卫足足争取了十二天的时间。
十二天之内,他们加紧练兵、修墙、囤积战时物资,将全城都调动了起来。
卓勒泰大军压境之时,尚有退路的人,早已先行逃跑,留下来的,大多是身家被死死捆绑于土地之上的穷苦百姓,他们无法离开赖以为生的土地,也就无处可去,命运与城池一脉相系。
元卯派将士挨家挨户地鼓舞,让他们捐出所有铁器刀具、被服火油,将所有青壮男女征召入伍。李伯允用自己的命激励了将士们与城池共存亡的决心,元卯用面对七万大军也誓死不退的两次惨胜,告诉广宁百姓,只要上下齐心,则众志成城。
整个广宁都孤注一掷,城中四万百姓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只为守护他们共同的家乡。
当卓勒泰第三次举兵攻城时,每个人都抱持了必死之心,去做求生之事。
大军欺近,一阵狂风将雪雾吹散,视界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那如林耸立的一柄柄长枪之上,竟赫然插着一颗又一颗血淋淋地人头!
城上守将毛骨悚然,那分明是晟军的四千俘虏!
最让他们悲愤万分的是,卓勒泰的纛旗顶端,插着的正是辽东总督李伯允的级!
那苍雪之在北风之下狂舞,不知是否听见了辽东百姓们的悲怮悼念。
元思空站在元卯身边,几乎能听见元卯拳骨紧握出的声音。
他鼻头微酸,脑中浮现了李伯允骑着马平静离去,清瘦的身影逐渐模糊于风雪之中的画面,那日天地一色,雪雾乱了乾坤,他仿若消失在仙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