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从恩看到谭吾范振身而起,立即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李幕遮第一眼看到的居然不是沐堂堂,而是汤够那颗锃光瓦这贩光头,然后才看到被光头辉映着的沐堂堂,以及坐在明镜下的一位满脸和气的老者。
马知县看到谭吾范居然坐在下,立时猜到坐在正堂的这位老者肯定来历不凡。
施千户却是直接跪下了:“方州卫所千户施饶津见过钦差大人。”
于从恩讶道:“施千户认识老夫?”
李幕遮也有些奇怪,古代既没有照片,也没有电视什么的,很多人都连皇帝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说下面的官员了。施千户虽然大小算是个官,但是大明的卫所千户除非有公务,否则不能擅自离开驻扎地。
施千户:“数年前去京城公干,曾经远远地见过大人一面。”
于从恩点点头。
马知县等人回过神来,撩袍就要行跪见之记。
于从恩伸手虚拦:“不用跪了,老夫也不是来卖弄身份的,大家随意吧。”
立即有卫兵,上前送过来三张椅子,搁在了谭吾范的对面。
李幕遮毫不客气的坐了一张,顾青瓷和宁小鱼没抢到,只能站在他身后。
马知县坐了一张,班头田通站在了他后面。
施千户也小心坐了一张,后面没人。
谭吾范看了看自己身后,然后招手让官员乙站了过去。
于从恩等了一会儿,然后缓声说道:“这次来清水县,除了提前验收赈灾钱粮之外,还有件小事需要处理一下。”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两封书生,搁在案桌上:“这里有两件书涵,一份是谭大人写给我的私信,另一封则是清水知县马大人给我的……”
李幕遮随口接了一句:“微信(请马先生记得及时把广告费打到我的银行帐号)。”
满堂的人都错愕不已地看着李幕遮,显然被他这次的胡乱接梗给惊到了。
李幕遮尴尬地讪笑道:“开个玩笑,我看于大人都提到了私信,就……好吧,我闭嘴。”
说着说着,李幕遮现众人的表情更加不善,只好用手在嘴边作了一个拉上拉链的手势。
于从恩:“这两封书涵都提到了一件事,可惜说辞却大相径庭,令老夫相当困惑。”
谭吾范张嘴想要说话,仍旧被于从恩伸手阻止了。
于从恩继续说道:“到清水县后,老夫着手调查了一些,包括询问了运粮队中的苦力,清庐寺中的和尚以及县内的部份衙役,大体上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谭吾范面无表情,像是入定了似的。
马知县、施千户却是屏住呼吸,静候于从恩的结论。
于从恩笑着说道:“不必紧张,老夫说了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在场之中,没有一个人真的认为是一件小事,反而逾紧张了。
“赈灾粮我已经看过了。虽说其中有六成多是陈粮,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粮食。今年江南屡遭水灾,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前几次的赈灾粮又被宵小之辈调包,所以这次的粮食至关重要。与千千万万亟待粮食救命的江南百姓相比,粮食究竟是新粮还是陈粮完全不值一提。”
于从恩的目光从谭吾范的身上,徐徐转到马知县和施千户那边:“江南现在已是满目疮痍,经不起半点折腾了,当务之急是赈灾救民,你们觉得呢?”
“钦差大人说得是。”
施千户和马知县并不是不识大体的蠢人,知道于从恩话里是什么意思。
李幕遮心中暗叹,看这节奏应该是要轻拿轻放了。不过也是,江南这里本来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要是再闹出一桩赈灾弊案来,不但户部要垮,估计连沐晚亭也会受到牵连,甚至会拖垮朝廷的信用。
于从恩冲堂下施了一个大礼:“如人染沉疴,实无速效灵药可以一祛之。江南这半壁,病了太久,实在需要慢慢调理,老夫在这里先谢过你们的体谅。”
“钦差大人言重了,实在不敢当。”
施千户和马知县哪敢接受这种大礼。
李幕遮明显感觉到这位于大人和刑部的顾捕神之间的做事差距。
顾捕神就像是一柄金光闪闪的神剑,容不得半点污秽,为人处事都是直指本质,快刀斩乱麻。而这位于大人却是让人如沐春风,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文雅之气,不过文雅之下不乏威严,让人既无法反抗又生不出半丝反感来。
果然能当大官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于从恩又看向谭吾范:“德师,你运粮至江南,也是一路辛苦。不过,这些年你在户部呕心沥血怕是有些生疏了昔年所学,宋时先贤横渠先生有四句话,你可还记得?”
谭吾范一愣,接着面色绛紫,露出羞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