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瑜之前就听说过,杜家的外书房是重地,除了太爷和三爷,就连大爷和二爷都很少进去。
如今杜程松却让她去外书房找他?
什么事这么重要?
杜晓瑜还在怔,旁边杨氏的声音传来,“筱筱,娘送你回去。”她手里提着个灯笼,看来是真打算亲自送杜晓瑜回海棠居了。
杜晓瑜瞧瞧外头的天色,摇头道:“有静娘她们几个下人跟着,我不怕的,娘就别送了,大晚上的,你眼睛又不好,万一有个好歹,我也不好向爹交代。”
杨氏忙给自己辩解,“我的眼睛好着呢,晚上也看得真真儿的。”
杜晓瑜有些无语,合着自己刚才在屋里故意说的那些话都是白费唾沫,听懂的反而是梅姨娘,杨氏竟然一个字都没反应过来?
接触了一天,杜晓瑜总算是摸准了,杨氏就是小白花的性子,软趴趴的,扶起来也坐不正。
想来是年轻的时候姿容不错,再加上性情单纯,所以才会得了杜三爷这种什么坏事都干的老爷们儿青睐。
毕竟嘛,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就喜欢看女人对他们百依百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成就感和荣耀感。
杨氏的五官轮廓是很柔美的,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候是个美人。
十五六岁的时候,性情单纯长得又美的,叫不谙世事,跟窑子里的女人一对比,那就是出淤泥而不染,清水芙蓉,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
三四十岁的时候,容颜褪色还单纯的,叫故作姿态,尤其是对上视觉系的男人,你要还有几分姿色,他或许会吃你那一套,你要人老珠黄?呵呵……
所以说,杨氏的性子年轻时候或许能惹得杜程松疼惜怜悯,至于现在嘛,说句不中听的,能保持相敬如宾就已经算杨氏万幸的了。
杜程松要是再渣一点,直接冷暴力或者休妻也不是没可能。
杜晓瑜虽然对杨氏没感情,却也容不得一个妾室在嫡妻跟前阳奉阴违,暗藏祸心。
杜程松对杨氏的态度,她没办法直接干预,毕竟夫妻俩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想改善,得慢慢来。
收回思绪,杜晓瑜低声叮嘱杨氏道:“娘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落泪,哭得多了,不仅不会惹人怜,还会让人觉得厌恶。”
杨氏的脸色顷刻间乍青乍白,“筱筱,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哭就是了。”
杜晓瑜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杜晓珍。
杜晓珍冲她福了福身子,说道:“小妹,你们聊吧,我就先回去了。”
“嗯。”杜晓瑜淡淡地点了点头。
等目送着杜晓珍走远,杜晓瑜才继续看向杨氏,嚅动了嘴唇两下,却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杨氏这样的人,从来都不会觉得别人是坏的,心中存善,才会所见皆善。
虽然这“善”得有些过头,可是总比她变得阴毒很辣不择手段要好太多不是吗?
“筱筱要单独跟娘说什么?”杨氏不管是脸色还是声音,都透着极度的紧张,生怕杜晓瑜会说出嫌恶她的话来。
杜晓瑜叹了口气,摇头,“没什么,夜深了,外头风大,娘送我到院门口就行了,余下的路,自有下人们会送我回去,你不必亲自跑一趟。”
“可是我……”杨氏提着灯笼又往前一步。
“回去吧!你要再跟来,我会不高兴的。”杜晓瑜皱着眉头。
杨氏一听,哪里还敢往前一步,那委屈想哭的样子,让杜晓瑜觉得头大。
回海棠居的路上,杜晓瑜对静娘道:“我原来还以为,干娘就算没出息的了,没想到我这个亲娘更没出息。
在我跟前软,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不会说她什么。
在丈夫跟前软,那是为妻的本分,可也要‘软’得有分寸,才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爱怜之心。
这些也就算了,你再看看她对梅姨娘的态度,好得跟她亲妹子似的,完全看不清梅姨娘是个佛口蛇心的女人。
虽说做嫡妻的应该宽容大度,那也总不能大度到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别人吧?”
静娘道:“三太太这性子是天生的,一辈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姑娘要让一个不会作恶的人去现恶,倒是为难她了。”
杜晓瑜喟叹:“我刚才原本想提醒她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到底是开不了那个口。也罢,就让她一辈子活在自己的单纯世界里好了。”
翌日一早,杜晓瑜去了外书房。
杜程松应该是提前打过招呼了,打扫的下人们见到杜晓瑜,都十分恭敬地给她行礼问安。
杜晓瑜忐忑着走进书房所在的院子。
书房门还没开,她站在几株翠竹旁边,时不时地看向院门口。
果然没多久,杜程松就大步走了进来。
“晓瑜来得这么早?”杜程松冲她笑了笑。
杜晓瑜见他掏钥匙要开书房门,急忙叫住他,“爹,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咱们还是去外头说吧,这里是外书房,听说连奶奶都没来过,我一个刚回府的丫头就这么大喇喇的进来,怕是有些不妥。”
杜程松眉眼之间有些严肃,“自然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了,否则不可能让你来外书房。”
杜晓瑜马上打起精神来,跟着杜程松进了书房门。
然后她惊讶地现里面的书架上摆放着很多的医书典籍,里间有配药的设施,整个书房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不浓郁,乍一进去还觉得挺好闻的。
杜家的书房竟然跟别处的书房不一样?
杜晓瑜今日也算是长见识了。
杜程松坐下以后,示意杜晓瑜,“坐吧!”
杜晓瑜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也不敢翻看旁边那些书,只是望着杜程松,等他话。
杜程松沉默良久,问她,“闺女,上次跟你来的那个阿福,他去哪儿了?”
杜晓瑜一惊,心道难怪杜程松脸色这么严肃,原来是为了她在白头村定下的那门亲。
“阿福哥哥他……他知道我来京城以后再也不会回去,就离开白头村去找自己的家人了。”
“此话当真?”
“女儿不敢撒谎。”杜晓瑜垂下眸子,有些心虚,王爷的身份那么敏感,她可不敢说漏半个字。
“那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白头村的?”杜程松又问。
杜晓瑜想了想,“半个多月前。”
杜程松听罢,撑着脑袋沉思起来。
“爹为什么会提起他?”杜晓瑜反问。
杜程松不紧不慢地回道:“你们俩不是在乡下订了亲吗,我是担心这桩事没了断,他会跟着闹上门来。”
“应该……不会吧?”杜晓瑜僵笑,“他走的时候,我们明明说好的,他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了,京城那么远,他怎么可能找得到路来?”
“但愿如此吧!”杜程松紧抿着唇,要把免死金牌作为给晓瑜的陪嫁入楚王府这件事,杜程松还没跟太爷商议,他一直在等楚王归来。
可如今听晓瑜的意思,楚王应该是跟她差不多时间出回京的,只是他的速度竟然比晓瑜慢了许多,现在都还没回到楚王府。
想到这里,杜程松不由得再一次担心起来,把女儿嫁入楚王府对于杜家来说,本身就是一场赌博,赌的是楚王真能如他自己所说成为最后的赢家。
否则一旦输了,杜家便只能为他陪葬。
想到可能会输,杜程松便有些动摇了。
哪怕杜家这么些年一直有楚王的庇护,哪怕他对晓瑜势在必得,可那又能说明什么?
夺嫡之争,绝非儿戏,并不是他说口头上能赢,就真的能赢。
作为杜家的嫡子,杜程松不得不为家族思虑周全,不得不为亲生女儿做两手打算。
“之前我见你对阿福情深义重,晓瑜真的能放得下过去,放得下他吗?”杜程松试探着开口。
杜晓瑜不答反问,“如果我说放不下,爹是不是就能同意我嫁给他?”
“当然。”杜程松莞尔,“爹知道,我的小女儿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会轻易辜负了在危难中给过你帮助的人,也不会轻易辜负他人的感情。
在白头村的时候,你的养父母为了不让你去婆家遭罪,给你招婿,如今坐在你面前的是你亲爹,我自然比你的养父母更疼你爱你,更不忍心让你受委屈,所以,我也要给你招婿。
如果你还放不下他,爹就让人去汾州找他,只要他肯答应上门,那我绝对二话不说同意你们的婚事。”
杜晓瑜一怔,当即哑口无言。
“如果你不喜欢阿福了,爹便再给你招别的女婿,一定是这京城里排得上号的优秀人物,不知闺女意下如何?”
杜晓瑜无话可说,她说不要阿福了,是因为以后跟她在一起的,是楚王傅凉枭。
她如果说还在喜欢阿福,那么按照杜程松的意思,就要回去汾州把人找来,完成他们两个在白头村还没完成的婚事。
王爷已经在回程途中了,汾州怎么可能会出现第二个阿福?
她又上哪去找一个阿福来做赘婿?这不是逼着她说实话吗?
杜晓瑜第一次觉得自己明明有理,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她只能坐着怔。
“我……”杜晓瑜嘴唇嚅动,刚说了一个字,声音便逐渐弱了下去。
她不能暴露王爷的身份。
一来这样会害了王爷。
二来,杜家本来就不能和皇室联姻,如果让杜程松和太爷知道这两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楚王,后果多严重可想而知。
可是不暴露王爷,她就只能说是自己不要阿福了,不喜欢阿福了,杜程松便会为她招婿。
杜程松喝了一口茶,又说:“阿福那小子,我看着挺不错的,老实,稳重,对你也贴心,既然在汾州的时候就已经答应了上门,那么我想,来了京城也一样。
如若闺女嫁出去,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去个有家世的好人家,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过,但如果是招婿,咱们就不讲究那么多,只要他真心实意地对你好,爹便没什么可挑剔的。”
杜晓瑜被袖子盖住的手指逐渐收拢成拳头,又慢慢松开,“爹,我刚回府,还不想谈婚论嫁,这件事能不能再缓缓?”
起码先拖一拖,拖到王爷回来,拖到她想出法子怎么跟他们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