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怡正是现这一变化的游客之一。
她是帝都美院的大三学生, 她的导师因为听说这次全国展览上展出了一幅绣制而成的《清明上河图》, 大为好奇, 便组织了学生们一起去观赏。高怡和同学一进去,就目标明确地直奔纺织艺术展区, 果不其然, 《清明上河图》绣品周围聚集的人是最多的。
一群学生挤在一块儿, 看向这幅绣品的眼中满是赞叹, 高怡不禁问:“能还原到这个地步, 那些绣娘真是厉害!”
导师在一旁道:“谁说不是呢, 而且这《清明上河图》人物众多,光是这里的局部就有上百人之多,还包括了车马房屋、船只桥梁等等, 让人眼花缭乱, 绣制难度非常大,有样本在先,绣工倒是次要的了, 最要紧的是细心,不能遗漏掉一处,绣娘能做到这一点, 也是十分难得了。”
高怡好奇道:“老师, 这么说来,这幅《清明上河图》应该能拿金奖吧?”她粗略扫了一圈, 展区里似乎没有比这幅作品绣得更好、更能服众的了。
导师语气笃定:“依我看来, 只要评委会不搞幺蛾子, 金奖毋庸置疑就是它了!”
其他同学也点点头,显然都很赞同,他们是搞艺术的,比普通人更能分辨出一幅作品到底好在哪里,于是不少游客就奇怪地看到一群人围在《清明上河图》旁指指点点,大声地争论着什么,表情沉醉,他们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原是美院的老师和学生。
“唷,专家都来啦,看来是真不错……”游客们窃窃私语,正想附庸风雅一番,忽然人群中有声音喊道:
“你们看,那个空展位总算要填补上了!”
这话一出,许多人纷纷朝那边看去,高怡也不例外,那所谓的空置展位就在《清明上河图》的正对面,两者遥遥相对。
只见她远远地看见工作人员正搬出好几个高高的木架子,将它们围成一圈放好,左右两边各留一个供游客穿行的狭窄通道,摆成一个椭圆形的半密封微缩展厅。
接着,工作人员又从密封的箱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叠薄如蝉翼的水绡,手腕一抖,轻轻铺展开来,每一片水绡都足足有二丈长、三尺见方,一共有十几片之多,刚好与之前摆放的木架数量相等。两个工作人员一人托着一边,将这十几片水绡尽数晾到木架上。
但奇怪的是,这一幅作品与其她参展作品不同,它既没有用玻璃框加以固定,严密地保护起来,亦没有在外面拉起警戒线,隔绝游客的触碰,就这么大大方方摆在那里,等待着游人的探寻。
“居然这么放心,也不怕被弄坏了吗?”高怡皱了皱眉,颇有些不赞同,有些作品可是很容易受损的,应该隔绝起来才对。
她站得比较远,看不大清上面到底绣了什么,但一些离得近的人已经率先惊呼出声:“这布料是用什么做的,竟然像水一样!”
站在一旁看去,纱绡面料上竟隐隐泛起粼粼波纹,如同水面漾起涟漪一般,而因为没有拘束,布料自然垂下,这景象更为壮观,仿佛是从木架倾泻而下的瀑布。十几片水绡严丝合缝地围成一圈,形成天然的帷帐,只稍稍露出仅能供一人进出的口子,微风轻拂,内里的景象若隐若现,就如同少女的闺阁一般,引诱着人们的好奇心。
人群已自像那边涌了过去,待看清上面绣了什么后,皆是齐齐失声,高怡拉着同学艰难地挤进去,抬头一望,目光登时变得迷离。
水绡上只绣了一样,那便是灼灼桃花,含苞待放的,半开半合的,热烈盛放的,挤挤挨挨地铺满了整片轻纱,绣娘似乎将漫山遍野的桃花都移栽在了水绡上,走得近了,甚至恍惚能嗅到那种清甜的香味。
高怡从来不知道,单单是粉、白二色也能展现出这般复杂奇妙的变化,每一朵桃花都是独一无二的,在这偌大的水绡上,完全找不出一模一样颜色的桃花,而在这细微的相异上,整体望去又分外和谐,丝毫不会有冲突之处,足见绣娘对色彩精妙入微的把控。
“这桃花——太漂亮了!摸上去居然也这么柔软,就跟真的花瓣一样!”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接着慢慢地也有人附和,但更多人依旧沉浸在这春日才有的繁花盛锦中,眼也不眨。
“你有没有闻到一阵花香?”同学不可置信地撞了撞高怡的腰,“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我他妈竟然觉得绣的假花也有香味!”
高怡神情恍惚:“不仅仅是你,我好像也闻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现在已是夏季,早就过了桃花绽放的时节,高怡却从这水绡上感觉到了已逝的春意,无风扑面,她已觉得心旷神怡,而那股似真似幻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她差点忘记了这是在展厅,而非在野外的桃林中。
“这是可以进去的吧?我去瞧瞧!”趁着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花香中,不舍得动弹,高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沿着留出的通道走进去,结果抬头一看,她迎来了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强烈震撼。
四面八方都被轻薄如烟的水绡包围,而站在里面,高怡终于现了这幅绣作隐藏的奇妙之处:原来这竟然也是一副双面异色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