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河风潇潇,吹得干枯的柳条无力的晃动着,帐篷依旧在冷风之中噗噗作响。
帐篷内人影憧憧,我知道大家都听到了我的话,却没有人出来。
过了一会钱夫人疯一般的抱着她那个蛇眸未锁魂的儿子冲出来,她紧抿着嘴,显得嘴角皱纹颇深,双眼直直的瞪着我,眼里带着一股子疯狂。
那孩子已经快七岁了,穿得又多,她抱着有点吃力,却依旧仓皇的跑到我面前,沉声道:“只要杀了游婉,无论怎样的都救吗?”
奈河一脉,并没有规矩,秦姑婆从来没有跟我讲过规矩,似乎就凭心意做事,而且一脉单传,并无交接,却有着极大的名声,大概也是以前先祖辈成就很大吧。
许多行内人想找秦姑婆治病,就得出具名帖,那虽说只是一张纸或者信物,却是一份人情。
比如一语成谶毛晚行给我一张破旧的老版十块,就是证明答应我一件事,或是还我一份情,我可以用这张钱找所有毛晚行的人办事。
毕竟人情有大有小,有些事情并不是用钱能解决的,这是行内一种人情流通的方式,代表的只是一件事,没有大小只有需要。
可钱夫人那个孩子,却不是病,而是命。
生而无魂,证明这个孩子本就不应该存在的,治不了。
但面对抱着孩子的钱夫人那如疯如狂的眼睛,我突然想起了宋媛,那个说到苏三月时,只有大蛇吃小蛇的概念,同样是作娘,难道这就是鳞片人和真正人的区别吗?
“你孩子我治不了,你应该知道的。”我沉沉的看着她。
她从一开始就从道德上压制我,甚至不惜作为出头鸟来找我,不过就是因为她比别人更心急,更心痛,更不能等而已。
“你是奈河姑婆啊?与孟婆一阴一阳,相守于世,可以从地府拘魂的,你就不能救救他吗?”钱夫人抱着孩子,隔着铁栅栏的院门,咬着牙看着我,露出股子倔强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眼看着她双眼腥红,牙龈咬出血来,我心中暗叫不好,连忙朝了断打眼色,帐篷里慢慢走出看热闹的人,却都只是站在自己帐篷前,并不靠近。
了断朝钱夫人作了个揖,轻轻拉了拉她,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她一把推开。
钱夫人疯一般的冲到院门前,从怀里掏出一大把东西隔着铁门递给我:“我是东北出马仙统领钱家的唯一传人,钱金凤!”
“这里是我钱家历代积存的名帖。”她胡乱的将那大包东西递给我,昂着头,带着最后一点傲气看着我,牙关紧咬,迸出丝丝血丝,一字一句地道:“我钱金凤以钱家历代供奉灰仙钱须子的名义起誓,誓死必诛杀游婉!”
我听着心中猛的一慌,东北出马仙我只有耳闻,但对于灰仙的传说却是很少,最多就是一个《老鼠娶亲》的动画而已。
五大家仙中,最出名的当然是狐仙和蛇仙,其次就是黄仙,剩下的白仙灰仙似乎极为低调,所以我怎么也没想到东北出马仙的统领钱家供奉的居然是灰仙。
本来我放出这样的话来,一是被他们这些借机寻我出手的人逼急了,二是我确实想杀了宋媛。
这样一来,一是可以撇开他们的逼迫,二是可以将我跟宋媛之间的关系撇清,但如果能杀了宋媛当然是最好的。
可钱夫人明显下的决心比我大,她话音一落,猛的咬破中指,对着我额头点来。
从何必美在我身上化过化畜护身的符纹后,我就怕这种事。
慌忙想避开,却现那根手指之间如磁铁一般,将我额头紧紧的吸了过去。
钱夫人猛的全身震动,抖得跟什么一样,一张花白的老鼠脸时不时在她脸上晃动,跟着一具低沉的声音吱吱传来:“钱须子必率子孙誓死诛杀游婉!”
知道是钱家供奉的灰仙,可明明只是老鼠吱吱的声音,倒却夹着一种誓死的决然,以有一股子沉闷的愤恨。
钱夫人猛的跌坐在地上,抱着孩子放声大哭,红肿胀的双眼却依旧直勾勾的看着我:“我钱家以全部身家性命,赔付于云姑婆。望奈河一脉不负我钱家!”
这事情反转太快,我有点仓皇的看着了断,他却伸手从钱夫人手里接过那个孩子,静静的看着我道:“出马仙有生死契,刚才钱夫人跟你结的血契就是死契,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生生世世,子子孙逊,永远后继!”
我听着手脚麻,却见其他帐篷看热闹的都已经退了进去,似乎都沉默了。
东北出马仙所供奉的家仙,有的是世代供奉的,一代代相传,钱金凤既然是钱家传人,那么那位钱须子极有可能是钱家供奉了许多代的家仙,它的誓言自然比钱金凤来得重一些。
可钱金凤是知道宋媛的厉害的,却依旧立下这样的死契,赔的不是只她的命,而是她们钱家世代供奉那位灰仙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