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有些不放心:“主子——”
“去吧,我心里有数。”
听骆笙这么说,二人默默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了骆笙与萧贵妃。
“娘娘叫我来,有事么?”
萧贵妃自嘲一笑:“这个时候,骆姑娘还叫我娘娘干什么?”
骆笙淡淡道:“这个时候,娘娘依然叫我骆姑娘。”
萧贵妃一滞,笑意冷下来:“我叫骆姑娘来,只是有疑惑想问清楚。”
“娘娘请说。”
“秀姑……是不是早就是你的人?”
骆笙笑了:“秀姑一直是我的厨娘。”
萧贵妃冷笑:“骆姑娘不要与我打马虎眼,我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吧?”
骆笙微微点头。
“那我能生下女儿,也在你们计划之中?”
骆笙沉默片刻,道:“算是吧。”
“果然如此……”萧贵妃喃喃。
从云端跌落,感受到世态炎凉之后,她反而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变成现在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废太子开始。
废掉太子后,一切就向着不可控制的深渊滑去,最终改朝换代,江山易主。
受益最大的除了那个小皇帝,无疑是骆家人。
而令皇上坚定了废太子的决心,便是从她有孕开始。
萧贵妃越想越恨,随着女儿病情越来越重,恨意到了顶点,生出非见骆笙不可的念头。
“你不觉得卑鄙吗?”萧贵妃含恨质问。
骆笙平静反问:“娘娘唯恐秀姑用药膳方子助别的嫔妃生子,逼着她服下‘梅子汁’,就不觉得卑鄙吗?”
萧贵妃目光灼灼:“我正想不明白,为何秀姑明明喝了下梅子汁,却一直安然无恙?”
骆笙笑了:“好人有好报。”
“好一个好人有好报!”一直还算冷静的萧贵妃突然激动起来,“那我的女儿呢,她有什么错?她生下来本是公主之尊,现在却沦为没有半点自由的笼中鸟,甚至生了病都求医无门,只能自生自灭。你说啊,孩子有什么错?”
面对萧贵妃的疯狂,骆笙依然一脸平静:“是啊,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的又何止萧贵妃的孩子呢。
多少年前,那些被王府护卫抱着出逃的婴儿就不无辜吗?
“如果娘娘信得过,我请太医来给孩子看看。”
萧贵妃一愣,狐疑盯着骆笙。
骆笙神色坦荡:“小郡主能来到世上,与我也算有些渊源,我自然希望她平安长大。”
“当真?”
骆笙笑笑:“娘娘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
萧贵妃怔怔望着她,喃喃道:“只要我女儿好好的,那……就算了吧……”
本来她存了玉石俱焚的念头,就算弄不死骆笙,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让她尝尝疼的滋味。
可是骆姑娘说,会让她女儿平安长大……
萧贵妃想着这些,泪水簌簌而落。
“娘娘何不放宽心。离园虽不及皇宫富丽堂皇,可也少了很多纷扰,更重要的是有个与你血脉相连的女儿相伴。如果让你选择,是做深宫中高高在上的贵妃,还是离园中温柔可亲的母亲呢?”
萧贵妃抿了抿唇,苦笑:“骆姑娘好口舌。”
可偏偏,她被说服了。
比起深宫中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她更想做的当然是柔儿的母亲啊。
萧贵妃眉眼间的戾气悄悄散去。
骆笙离开了离园,很快派来太医给萧贵妃之女诊治。
小女孩因为早产体质弱,并非患了什么大病,有太医每日来问诊,又有身边人精心照顾,很快就好了起来。
只是在太医又一次来时,已经退位成了静王的永安帝不好了。
太医一番折腾吊住永安帝一口气,消息赶紧传进宫去。
骆辰得了信儿,心头漠然。
还位的真相他是清楚的,对于沾满家人鲜血的永安帝自然只有恨,没有情分。
给那个人静王的名分不过是为了顺利完成皇权接替,少些流血争斗罢了。
但为了堵住世人议论,还是要有所表示。
骆辰吩咐心腹内侍代他去探望,又安排数名御医前往。
同样接到消息的还有卫晗。
卫晗走进离园,来到病入膏肓的永安帝面前。
曾经威严无比的帝王此刻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仿佛离开水许久的鱼,隐隐散着腥臭味。
狼狈,丑陋,令人唏嘘。
屋子里的人纷纷向卫晗行礼,带着畏惧与小心。
自从搬来离园,新帝对这边的冷淡大概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得明白。也因此,面对颇受新帝看重的开阳王当然只有敬畏。
静王一死,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活说不定还要仰仗开阳王说话呢。
看到卫晗,永安帝努力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他。
卫晗轻轻扬了扬眉梢。
原来“皇兄”是清醒的。
“你们先回避一下,我与……王兄说几句话。”
冷淡的声音响起,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很快识趣退了出去。
屋内空荡下来,浓郁的药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卫晗居高临下看着永安帝,轻声问:“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为何你派人杀害我双亲,为何我会成了淑太妃的儿子。”
听了这话,永安帝说不出话来,面皮剧烈颤抖着。
“我想了很多年都想不通。”卫晗看着他,容色冷淡,“直到民间传出你听了国师的话,要杀尽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为长乐公主添福增寿的传闻,我忽然有了猜测——”
他顿了一下,淡淡道:“不管你听国师的话杀害那些女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总之你对国师的话深信不疑。你当年这么做,也是因为国师吗?”
永安帝眼睛猛然睁大几分。
他从来都是清醒的,也因此卫晗这番话令他震惊又痛苦。
原来卫晗什么都记得!
他登基的第二年,长子夭折,局势动荡,国师推演出能助他安定江山的将星所在,便是卫晗。
他自然要把将星放在身边精心教导,磨练培养,又要给其一个天然忠诚的身份。
那时卫晗四岁,先皇的妃子淑太妃的傻儿子恰好也是四岁。
一个比他小了三十多岁的幼弟,简直是最合适的身份了。
只是他千般打算,却没想到卫晗记得当年的事!
看到永安帝的反应,卫晗笑笑:“看来我没有猜错,那我当日一刀斩了国师,也不算委屈了他。”
永安帝眼睛睁得更大,喉咙间出难听的呼哧声。
卫晗看着他,目光凉凉:“杀父杀母之仇,我从不曾忘。好在天有公道,你如今这般也算咎由自取吧。”
天有公道,让他有一个好记性。
卫晗大步往外走去。
身后传来粗重急促的呼吸声,他始终没有回头。
退出去的人涌了进来,宫中派来的太医也到了,围着永安帝一番折腾。
而永安帝在一阵急促的喘息后猛然一颤,睁着眼睛停止了呼吸。
卫晗才回到开阳王府,就接到了永安帝病逝的消息。
“知道了。”他冷淡应了一声,抬脚去了正院。
前日才下过雪,骆笙披着青色斗篷立在石阶上,含笑看红豆与蔻儿领着一帮小丫鬟捉家雀儿。
卫晗走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
“静王死了。”
“是么。”骆笙语气平静,靠卫晗更近了一些,轻声道,“也算天有公道吧。”
天有公道,让她浴火重生。
卫晗把身边人拥紧:“是啊,天有公道。”
许是捉到了家雀儿,小丫鬟们银铃般的笑声传过来。
二人十指相扣,有滋有味看起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