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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漫步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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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迪文闭起眼睛,胸膛跳动有力,感到舒畅纤瘦的身子在怀中微微颤栗着,心里的惊惶,一路上赶过来的紧张一下子都没了。他温柔地吮.吸她的唇角,软软的划过,她的脸迅速烧着了。

舒畅环住他精瘦的腰线,听着他起伏的心跳,眼角的余光看见他俊朗的眉眼,清澈的眼眸温暖了冷清的线条。

她仍然说不清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事实就是如此,她懒得再去找结论。在晨晨过世、杨帆背离、家人误解,她应战得满目疮痍之时,是这个男人蹦出来嘘寒问暖。难道是这样的吗?因为对方是一个好人,她进退两难却控制不住渐渐依恋。她现在好像有点被收买的意思,简直是像以身报恩。

自已的道德底线真高,知道公平交易,投桃报李!

可是裴迪文确实是她萧瑟寒夜里的一道焰火啊,纵使并不是最最期许的亮丽颜色,却以自身的光狠狠照亮着她的脸庞。他以自已的方式嵌进她的生活,悄无生息。她一直都不愿直视这件事,直到今夜,她真的撑不动时,手指比心诚实,理智指向胜男,情感却倒向了他。

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口不一?她不知这算不算爱,但她累了,面前有这样一幅坚实的臂膀,她不由自主依了过去。

裴迪文伸手把她额前的撩到耳后,放开她,动车。

到达医院,他把车子驶进停车场,扶着舒畅奔向急诊大楼。

大楼前的台阶很高,舒畅一曲膝盖,扯动了伤口,疼得轻抽一口凉气。

裴迪文微微蹲下,以背向着她:“来,我背你。”

舒畅一怔,难免有些羞窘与矜持,“不要了,我自已能走。”

“别逞能。”语气坚决、温柔。

舒畅伏在他背上,心怦怦直跳,觉他的双肩是那么结实和宽阔。

没想到,医院的夜急诊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空椅把她放下,他急匆匆地去挂号、缴费、找医生。这些事,在晨晨和爸妈生病时,她常做,头次成为一个被照顾者,她有点恍恍惚惚。

情况还好,就是膝盖处摔得血肉模糊,其他地方完好。医生怕扯动伤口,用剪刀把她的牛仔裤在膝盖处剪了两个圆圆的洞,清洗了伤口,然后消毒、上药,打了一针预防破伤风。

裴迪文一直都握着舒畅的手。

医生开了些紫药水和消炎片、纱布、棉球什么的,回去自已换药,不必再来医院了。裴迪文拿着单子去药房领取。

“你老公真帅,对你既体贴又温柔。”坐在舒畅身边输液的一位女子羡慕地说。

舒畅语塞,想解释说裴迪文不是她老公,可一想跟素昧平生的人,没必要交代来龙去脉。

裴迪文散出来的优雅与成熟,已经很难让人再定格于“男朋友”这样的一个身份。而且在别人眼中,似乎只有老公在这大半夜,才会对妻子这样跑前跑后的忙碌,看到她涂药时咧着嘴,他的眉头也跟着蹙起。

谢霖在医院躺了几天,送花的人不少,可端茶送水、扶着去趟卫生间的人一个全无,所以才那么幽怨。与之一比,舒畅觉得自已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号幸运的人。

裴迪文提着个小方便袋回来,手上还多了点沾着水的手帕。他用手帕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污渍,腮帮上,指印更加清晰。

他没有询问。如果舒畅想说,会告诉他的。

“医生,麻烦你帮他处理下左手。”舒畅看到医生闲了下来,突然出声请求道。

裴迪文俊美的唇角微微上扬。

医生挺热心的,剪去裴迪文掌中水泡的软皮,用消毒水洗了洗,掌心看上去皮肉鲜嫩,但恢复得不错。

出了医院,他没有问要送她去哪,直接把车开回了憩园。

舒畅累得眼都睁不开,由着裴迪文牵手上楼,进了房间。她连床单是什么颜色都没看清,埋在枕头间,就睡熟了。

夜里,她依稀感觉到裴迪文进来过两次,在她床边站着,替她掖掖被子。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裴迪文背着晨光站在她的床前,她冲他微笑,没有多少不自在,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场景。

她撑坐起来,他递给她一杯蜜水,又递给她手机,“给家里打个电话,他们会担心的。”

舒畅茫然地看着他。他摸了下她的头,“打完就出来,我给你下面条。”

舒畅好半晌才打开手机。和爸妈能计较什么呢,年纪那么大,又在气头上,自已那样跑出去,怕是一夜没什么睡吧!过了一夜,舒畅心中反而坦然了。虽然爸妈不能接受她离婚的事,但这层窗户纸总算捅破,她心里面背负的秘密少了一个,人委屈,却轻松了一点。

她先给穆胜男打了个电话。

“找哪位?”陌生号码,胜男语气带着职业性的警惕。

“胜男,是我。我现在外面,如果我爸爸如果给你打电话,你就说我昨晚睡在你那里,以后也住在你那里。”

“为什么要撒谎?”胜男纳闷地问。

舒畅笑了笑,“你明天去我家帮我拿几件换洗衣服,我们傍晚在上岛咖啡厅见个面,到时我再和你说。”

“你离家出走?”胜男音量一下提高八度,听着很兴奋。

“我还出家呢!记住呀,不见不散。”

挂上电话,舒畅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几乎是一拨通,就有人接了。

“是唱唱吗?”舒祖康着急地问。

“嗯,”舒畅喉咙哽了下,眼眶一红。

“你现在哪?”

“我在胜男家里,这几天都会住这儿。等妈妈消消气后,我再回家。”

舒祖康叹了口气,“唱唱,不是爸不疼你,你这次真的是太出格。婚姻不是儿戏,哪能这样随便?你在外面住几天也行,好好地反省。然后我和你妈陪你去杨帆家道歉,看看能不能挽回这婚事?”

舒畅什么也没说,把手机合上了。灭顶的无力感让她觉得快被淹死了。

裴迪文做的面,清清爽爽,简简单单,但非常好吃,舒畅没有胃口还是吃了半碗,汤也喝了。

“今天不要去上班,就在家里休息,书房里有书,想看自已去挑。”裴迪文把碗筷收拾进水漕,对站在外面的舒畅说道。

“这是做你女朋友的特权吗?”

裴迪文笑着抱了抱她,“这是裴总编对舒记者的体悯之意。”

“那做你的女朋友,能享受到什么特权?”

“你想要什么特权?”裴迪文笑眯眯地问,“给你加薪?年终奖金高几成?以出公差的名义出去旅游?用公款疯狂扫货?”

舒畅轻笑摇头:“算了吧,听着不像是给你的女朋友,而像是给你的情人。”

“我没有情人。”裴迪文一字一句说道,神情很严肃。

舒畅心头一动,咬咬唇,“我们??????的关系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在报社公开?我不是别的,我只是??????其实我们之间挺纯洁,可是别人一定不会这样以为。我不想让别人怀疑我的能力。好吗?”

裴迪文目光如炬,咄咄地看着她,看得她招架不住,不得不把目光挪开。

“好!”好半天,他才点了下头,“但那只限在报社里。出了报社,我要行使男朋友的权利。”

舒畅脸红红地低下了头。

裴迪文上班前,替她的膝盖换了下药。她用保鲜袋裹着伤处,勉强进浴室冲了个澡,换上裴迪文宽大的家居装,把自已的衣服洗了晾到阳台上。做好后,觉得累,又上床继续睡。

睡了不一会,听到外面有声响,出来一看,是做家务的钟点工在厨房做饭。

“裴先生刚刚打电话回来,我说你在睡,他让我不要惊动你。”钟点工是个朴实的山东女子,卷舌音很重,手脚特麻利。

舒畅友善地笑笑,站在门前看她做菜。午饭是两菜一汤,水芹菜炒肉丝、香煎小黄鱼,还有一碗丝瓜鸡蛋汤。寻常的家常菜,做起来却很费事。

钟点工把水芹菜一片片剥开,小心挑去里面的污泥,洗了三五遍。肉丝配合水芹菜的宽度,切得极细,头丝似的,开油锅一炒,肉香味和芹菜味就出来了。香煎小黄鱼也是个细致活,鱼一条条地要开膛剖肚,把肉脏拿掉,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拿盐腌了,晾个半干,再放到滚油里煎,趁热吃,特别香脆。

“你经常给裴先生做菜?”舒畅看着那两盘菜,感觉真有点饿了。

钟点工回头一笑,快速地把菜装盘,“裴先生很少在家吃饭,逢周休时,我难得给他做一次。今天,他给我打电话,叮嘱我过来时买点清淡而又开胃的菜,我山东人口味重,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做滨江家常菜,你快坐下尝尝。”

舒畅让她一起吃,她摇摇手,“我来之前就吃过了,你吃着,我打扫房间去。”

舒畅尝了几筷菜,真的不错,精致的简朴、絮叨的讲究―――滨江人过日子的哲学。

钟点工把房间打扫好,厨房清冼好,便走了。

舒畅睡太多,又不想看电视。在屋子里绕着圈,从客厅转悠到卧室,再转悠到阳台、她睡的客房,最后转进了书房。

裴迪文的书都是大部头的,大部分是建筑学方面的,新闻学的也有,舒畅挑出一本,翻翻,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一个头两个大,又塞回书架上。

书桌上,有台笔记本电脑,舒畅想想,不如上网吧!

开了机,坐等一会,屏幕上跳出一个对话框,提示输入密码,才能使用电脑。

舒畅敲敲额头,纳闷了,这屋子里就裴迪文一人,防止谁侵袭这电脑,还用密码锁着?钟点工?舒畅严重怀疑她可能连主机和显示屏都分不清。

互联网是资源共享,裴迪文重要的文件一定都在报社中,这电脑里应该就是在家浏览网页、看看新闻,能装什么秘密,有必要锁吗?左想不通,右想不通,只能说裴迪文过得太谨慎,她还是不太了解他。

***

胜男迟到了。

胜男的世界,不是法令就是规定,一切都是条条框框束缚着,从而就形成了她事事严谨的思维。她定下来的计划,和宪.法.一样,不容有丝毫的意外生。看守所的意外,不是犯人跑了,就是犯人想不开自尽了,这两件事,都是可以让天塌下N次的。和别人约个时间见面,她也习惯掐着秒表到的。

舒畅在上岛咖啡喝了一杯柠檬水之后,仍没见到胜男,不禁有些坐卧不宁,头伸得像只长颈鹿,眼眨都不眨地盯着大门。

穿着紫红色工作服的服务小姐过来给舒畅倒第二杯水时,胜男提着她的电脑包和一个大包,风风火火地终于出现了。一坐下来,就抢过舒畅的杯子,咕咚咕咚,一口喝得杯底朝天。

服务小姐抿着嘴偷笑,重新给两人倒满了杯子。

舒畅点了两份海鲜套餐,摸摸搭上沙上的男式风衣口袋,很惭愧,今天的零用钱,还是裴迪文给的。

下午,裴迪文打过来一个电话。

舒畅听着座机叮叮咚咚响了很久,犹豫着要不要去接电话。她担心打电话的人是裴迪文的家人或者朋友,她该怎么介绍自已呢?我是新来的钟点工?

电话不依不饶地响个不停,她没办法跑过去接了。“又睡了?”裴迪文的普通话不算很标准,但是温和好听。

“没有,在看电视,没听到电话响。”她瞪着眼说谎,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裴迪文没戳破她,问她伤口疼不疼,午饭吃得好不好,晚上想吃什么?

“我一会和胜男约了在外面吃饭。”

“约在哪?”裴迪文不是盘根问底的人,但舒畅现在只要出了门,等于一滴水珠掉进大海里,就联系不到了。

舒畅老老实实地说了时间和地点,还有约会的目的。

“客房抽屉里,我放了一点零用钱,记得带上,外面的人不是都像昨晚那家咖啡馆好讲话的。今天有些降温,出门时加件外衣。吃好饭,别麻烦穆警官,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接你。”

舒畅心头一暖:“你应该也累了吧,先回去休息,我自已打车。”

“我和穆警官认识的,你不要担心。”裴迪文委婉地提醒。

“我不是那个意思??????”舒畅无力地叹了口气,不过,也确实没有准备让胜男知道他的新身份。

“那你是体贴我?”电话里传来裴迪文的笑声,“我只是想早点见到你。”

第二杯水,胜男又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豪爽在抹去嘴唇上的水珠,气愤地说道:“气死我了。”

“谁敢惹你?”舒畅讶然。

“唉,别提了。昨天早晨,不知怎么的,天花板突然掉了一大块下来,差点砸着我爸。我们家那房子也有几十年了吧,该到大修期了,这种事想一下,也属于正常。可我妈妈却听一帮婆婆妈妈们说,是我家得罪了什么神灵,为什么别人家的天花板没掉,就我家掉呢?还请了个什么鬼道士去看了下。鬼道士说,我爸的杀气太重,扰着神灵的清静,要赶快搬走,才能保平安。这一次不过是警告,下一次就要来真格。我妈妈这下当真了,缠着我爸要搬家。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我爸处处都让着她。我爸被她缠得没办法活了,就对我说,要不咱们就搬个家,家里反正也准备了一笔置家费。唱唱,你说这搬家,哪是说搬就能搬的,我跑了一下午,也没看到哪家楼盘有带装修的现房。这没消息,我也不敢回去了,吃不消我妈妈唠叨。”胜男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售房广告纸,摊了一桌,脸气得嘟着。

舒畅同情地看着她,“我明天去找下房市版的记者,看他们有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有的话,立刻给我电话。唱唱,你说爸妈这年纪一大,怎么成了孩子似的,挺固执,不讲道理,进了死胡同直往里钻,拉都拉不回。”

舒畅涩然地一笑,低下眼帘,“你??????去过我家了吗?”

胜男点头,“你妈躺在床.上,衣服是你爸爸收拾的。怎么一回事?”

“就是我离婚的事呗,他们接受不了。”

“你有没和他们说实情,是杨帆不肯和你共担责任,不是你把他拒之门外。”

“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怪我把这事瞒得太紧,又一直说杨帆如何如何好,他们现在以为我在撒谎。但愿他们气几天,就太平无事!”舒畅忧心忡忡地笑了笑,看着就没什么把握。

“那你现在住哪?”

“我住在别人那里。”

“男人?女人?”

舒畅沉吟了一下,“算是和一个男人同居着!”

胜男惊愕得眼都瞪出了眶外,“你在开玩笑?”

舒畅不说话,神情平静。

服务生把套餐送了上来,她敲敲餐盘,“快吃吧!”

“唱唱,你是被别人诱拐,或者强迫的?”胜男可怜的脑袋,想什么都和犯罪挂上钩。

舒畅挑了只虾,慢慢地嚼着,“是我自愿的。”

“你这算是向杨帆挑战?示威?唱唱,你在赌气。”

“他不值得我牺牲这么大的。我没你想的那么悲哀,事实上算是幸运。”

胜男的好处,就是不八卦。她重重点点头,伸手拍拍舒畅的肩膀,“行,有你这话我就放心。我信得过你,不会干蠢事的。”

舒畅含着一嘴的饭,突然被胜男这话弄得心戚戚的。为什么胜男能这样相信她,生她养她的爸妈却不能呢?

从上岛咖啡出来,舒畅站在门外四下看了看,没看见欧陆飞驰。

“唱唱,你帮我拿下东西,我去给我妈买几个豆纱面包,回去哄着她不要想着房子的事。”胜男把一叠花花绿绿的房产广告纸和背包塞给舒畅,转身向不远处的一家西点店跑去。走了没几步,她回过头,指着风衣问,“这衣服以前没见你穿过,是今年的新款吗?”

舒畅啼笑皆非,挽挽直到指尖的袖子。

“这样式不错,宽松,好舒展胳膊,颜色也好。有空带我也去买一件,我个比你高、比你壮,穿起来一定比你好看。”

这下,舒畅失语了。

咖啡馆对着一个小型的街心公园,视野很开阔。公园里栽了几株桂花,晚风一吹,空气里浮荡着桂花的甜香,让人心中不禁一醉。

舒畅猛嗅了几口,微笑着从笔记本包外面的口袋里摸出手机,还没讲话,就听到一声音从公园那边传来:“小可,你先回去,别总是跟着我。”

“不行,你病刚好不久,你妈妈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太累。”

说话间,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舒畅拧拧眉,直起了腰,看看有没什么地方可以暂避一下,她不想让自已的眼睛看到杨帆与谈小可相依相偎的一幕,她嫌肮脏。

罗玉琴和杨帆怎么会知道裴迪文这个人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谈小可告诉他们的。说的过程中,一定还挥了她的文学专长,添油加醋。她说这些,是怀疑杨帆和自已有什么,故意让杨帆死了那条心,从而更能衬托她的优质优品。

舒畅冷笑。

四下一片宽敞,仅有的几棵树也没胳臂粗,舒畅闭了闭眼,只有再进咖啡馆了。

她抱着一手的东西,立即转身。砰的一下,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手中的广告纸撒了一地。舒畅连忙蹲下身来捡,这些可是胜男的信息源泉。

另一双手臂也加入了其中。“谢谢,我自已来就好??????宁总?”舒畅抬起头,现撞到的人是宁致。

宁致眸光一闪,墨色渐沉,冷峻的面庞犹如石雕一般。

“你要买房?”他疑惑地问。

“谁有房子卖?”拎着面包走过来的胜男,听到“买房”两个字,条件反射地叫嚷道。

这一叫,引来路人的侧目。

杨帆无意朝这边一瞥,脸色突变,目光带着惊疑,牢牢盯住舒畅的背影。谈小可睫毛扑闪扑闪,挽着杨帆臂弯的胳膊突地一紧。她偷瞄杨帆,他脸上的痛楚与妒忌,让她的心咯了一下。

“杨帆,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去吧。”她催促道,声音有些紧张。

杨帆像被定形了,一动不动。

舒畅感觉到背脊后有刺人的目光,但她佯装不知。

在晨晨的丧事上,胜男其实碰到过宁致,她对犯罪分子过目不忘,对普通男人则不长记性。

舒畅木然地为两人介绍。

“你们公司有带装修的现房吗?”胜男一听是房产公司的老总,眼睛在夜色里闪着绿光。

“要多大平米的?”宁致问胜男,眼睛却看着舒畅。

“三口之家,一百平米足够了,现在房价这么贵,再多我们家也负担不起。”

“你孩子几岁了?”宁致随口接道。

胜男一愣,皱起眉头,觉得这人眼神不好使,“我看上去很像孩子他妈?三口之家,是我和我爸妈的家。”

舒畅弯了下嘴角,眼中却没一丝笑意。

宁致倒很自然,哦了一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胜男,“有长辈,那楼层不宜太高,还得离医院、农贸市场不要太远。我们公司的汇贤苑可能还有几套现房,明天,你和舒畅到我们公司来,我带你们去看看。”

“如果看中,价格是多少?”胜男跑了一天,也算积了些心得,知道问好价再上船。

宁致淡淡地挑挑眉,“我会让售房部给个贵宾价,打八点八折。”

胜男呆住。八点八折?几十万的房子不就会让好几万吗?这交情卖得也太大了,她扭头看舒畅。

舒畅看着就在走神,脸色苍白,眼神迷蒙。

“穆队长是舒畅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这只是举手之劳。”宁致又说道。

胜男暗暗用脚踢舒畅。

“什么?”舒畅魂归本体。

“唱唱,他是谁?”身后,杨帆再也忍耐不住,迈前一步,冲了过来。这么快,唱唱就忘了他?

除了舒畅,胜男和宁致一同抬起头。

胜男是先看到杨帆,再然后,看到与他手牵着手的谈小可,突地一下明白舒畅欲说还休的隐痛。想想一个孝顺孩子怎么会离家出走,那是痛到极限了。

“她又是谁?”胜男上前一步,挡在舒畅与杨帆之间,瞪着谈小可。

谈小可被胜男凶悍的眼神给一惊,娇嗔地笑道:“我是舒姐的同事。”

“我怎不知道唱唱有了你这个妹妹?”胜男语气一冷。

谈小可脸红了:“这只是一种尊称。”

“我们家唱唱没到唯老恃尊的年纪,你别太抬举她,她承受不起。”

谈小可被胜男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求救地看向杨帆。杨帆此时全部精力都在打量着冷眼旁观却又时不时关注着舒畅的宁致。

“杨帆是你的?”胜男骨子里压抑太久的野蛮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杨帆是舒姐的校友,我的男朋友。”谈小可一扬下巴,不服输地直视胜男。

胜男阴冷地一笑,“我们家唱唱呆的是工程学院,他那个人力资源专业扯得上工程这条边吗?想攀关系,也得找个好理由,别硬掰好不好,为什么不说是表哥、表姐,那种说法包含意义广泛,可以无限扩展。”

谈小可闭了闭眼。“杨帆,我们认错人了。我走得脚酸,也有些饿,我们回家吧,你给我煮酒酿圆子。”她说得不疾不徐,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可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

酒酿圆子是罗玉琴拿手的点心,胜男也曾随舒畅去杨家做客,品尝过一次。胜男不禁有点沮丧,觉得刚才的那一通火,好像自已并没赢。她没想到谈小可会有这样的定力和心机。

自始至终,舒畅平静地看着咖啡馆大门,像个局外人、隐形人,远离风暴中心。

“他是谁,与你有关系吗?”舒畅缓缓抬起了头。

杨帆黯然地收回视线,“其实,少了谁,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不会多一分,不会少一秒。”就是味道有所不同罢了。

“走吧!”谈小可娇滴滴地恳求着。

杨帆无奈地转过身,往回走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周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唱唱?”胜男担忧地看着舒畅。

舒畅把身转过来,“胜男,什么都不要说,你快回家去,别让你爸妈担心。宁总,胜男家的房子,就麻烦你多关照。我??????要过去打个电话。”难得,她还笑得出来。

胜男还要说什么,宁致拉住了她。

胜男闭上嘴巴,乖乖地向自已的车走去。宁致默默地凝视着舒畅渐行渐远的身影,深呼吸一口,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攥了攥拳头。

“裴总,我好了。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告诉我确切地址,我这就下楼。”

舒畅收好手机,一手是笔记本,一手是大包,她站在一棵靠近路灯的香樟树下,这样,裴迪文过来会一眼看到。

离她几棵树的地方,停着一辆手推车,有一对皮肤黑红的夫妻在卖烤红薯。红薯现在的香气没有冬夜里闻起来那么诱.人,但是因为刚上市,客人还不少。

“舒畅!”欧陆飞驰缓缓在树前停下,裴迪文推开车门。他不像熟悉的人喊她唱唱,他还是和在报社里一样,喊她舒畅,不过,尾音拉得很长,听着很是温柔。

他接过她的笔记本和包,扔进后座,看到舒畅的眼睛一直瞟向卖红薯的手推车。

“想吃吗?”他笑着问,手已经掏出了钱包。

她点点头。

他在推车外面等了一会,用一张老人头,买回一只烤红薯,找了一手的零钱。

她接过红薯,站在树下,撕去红薯外面焦硬的外皮,一口一口地咬着甜糯的果肉。晚上的海鲜套餐,她差不多全吃光了,非常非常的饱。可是她还是想吃红薯,不,是想吃裴迪文为她买的红薯,想看他挤在一堆人中,为她买这么一个丑丑的廉价食物。这样,会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不用羡慕别人,也没有什么可遗憾。

吃完红薯,她把外皮扔进果壳箱,裴迪文拿出手帕拭净她手上的黑灰,宠溺地吻了下她的唇角,“真的有那么好吃?”

她乖乖让他抱着,主动环住他的腰,轻轻叫了下他的名字,“迪文??????”

“嗯!”裴迪文的声音应得有些沙哑。

“谢谢!”

他笑了笑,两人不再讲话,就这样默默地抱了一会,这才开车回憩园。

“我和爸妈吵架了。”拿包包上楼时,她低声嘟哝了一句,算是对在他家借宿有了个交代。

“想不到你的叛逆期这么长,不过我很开心。不然我还不知要奋斗到哪一天,才能让你相信我。”

“迪文,”楼梯口,她突然转过身,仰起脸,“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傻孩子,问得这么严肃。这不是件复杂的事,你让我动心了。”他呢喃地凑到她耳朵,轻咬了下她的耳垂。

她的身子掠过一丝电流,心微微地颤栗着。

门一开,门口摆着双女色拖鞋,浅紫色的鞋面上是一只白胖的小熊,两只鞋脚尖挨着脚尖,脚跟靠着脚跟,整齐得好像刚从部队培训归来。茶几上开着了白色的香水百.合,细长的茎秆插进玻璃的花瓶,嫩白的花瓣招摇绽放。

舒畅惊愕地扭头看裴迪文。她出门时,家里还没有这些的。

原来他在她离开时,大肆采购了一番。

进了屋,舒畅现不仅是鞋与花 ,沙旁的竹篮子里是各种零食:薯片、果冻、巧克力、开心果、杏仁??????裴迪文把超市搬回来了?

表面上舒畅也算是出众的女子,但因为晨晨的弱智,她性格里有很刚的一部分,并没有把自已当个小女人,也真没被谁好好地宠爱过。

轻易的,她被感动了。“我只住几天。”她不安地看着裴迪文,很怕他会失望。

裴迪文脱下外衣,从冰箱里拿出瓶果汁,倒了两杯,拉着她一同坐到沙上,手自然地环着她的肩,笑道:“这些,是为你下次离家出走时准备的。”

“哪会经常离家出走!”舒畅不好意思地十指绞着。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无助地坐着咖啡馆里,借电话向别人求助。呶,这个给你。”他不舍地拍了拍她的肩,往她掌心里放了把系着银链子的钥匙,“这里应该好过陌生的咖啡馆吧!”

她抬眼看看他,粗线条地笑笑,没有表达谢意,钥匙细心地放进了包包中。

这一晚上,后来过得很平静,。除了一两个蜻蜓点水似的吻,两人并没有特别的行为。一起吃了点水果,一起看了部影片,翻拍的《金刚》。中途,裴迪文手机响了下,他可能怕影响她,进书房接了,把门关得严严的。

十一点时,两人梳洗好,站在房门前互道晚安。

说了晚安,裴迪文没有立即走开,揽着舒畅,眸光温柔似水。

舒畅头埋在他怀里,紧张得心都差点停止跳动了。

“好好睡,明早见!”他吻吻她的唇,不舍地松开她。

爱情如煲汤,要温火慢慢熬,汤味才能入骨。

第二天,舒畅回报社上班,裴迪文却要去北京出差,同行的有社长。还有几位部长。十月了,下年度的报刊征订即将开始。各大报业集团云集北京,进行预订。

舒畅晚上一个人回的憩园,接到裴迪文从北京打来的电话,心里面涌上来一种久违的叫相思的东西。

“上床了吗?”他问。

“嗯,躺着看书呢!”

“换上睡衣了,昨晚那件蓝底白花的?”

“不??????不是,那件洗了,是另一件。”

“向我描述一下。”隔了几千里,他的语气比面对面灼.热多了。

“干吗?”她没觉,自已是在向他撒娇。

“我最不喜欢住酒店,太冰冷,花了钱才买来公式化的热度,和你讲话,我才感到一点温暖。舒畅,北京下雪了。”

“才十月底呀!”她坐起来,向外面看了看。滨江的天空,皓月高挂。

“今年的冬天早呀!唉,你不太忙,早知道应该假公济私,把你也带来北京。”

“我才不去。”

“为什么?”

“男人带女人去旅行,就是想跟她生更亲密的关系。在陌生的地方,你不认识路又不认识人,对方就是你唯一的依靠,在心理上你就会依赖对方。夜深人静,开一瓶酒,音乐调得柔柔的,聊聊天,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谈爱情??????说着自然就会在一张床.上了。”

“很不错的建议,等我开完预订会,我们去旅游好吗?”

“哼!”

他哈哈大笑,“我想让我们之间更进一步。想我吗?”他的声音突然一低,透着无法抵挡的魅惑。

“滨江很少下雪,我挺想看看雪景。”

“不诚实的孩子。太晚了,你好好休息。”

“嗯,晚安!”

“是不是依依不舍,那我不挂电话了?”

“好了啦,你明天还要开会,晚安,晚安!”

不等他接话,她匆匆挂断了电话,一摸脸,烫得像小火球。

真的,这一刻,她找到了一点恋爱的感觉,甜甜蜜蜜,心里面只想着一个人,会脸红,会傻笑。可是她仍觉得这一切像梦一样,不太真实。

如果这是个梦,那就不要睁开眼了。舒畅托着头慢慢躺下来,熄了灯,看着外面如银的月色,想着北方的漫天大雪。裴迪文还得过五天才能回滨江。五天,真是漫长啊!

***

胜男还是把舒畅拉着一同去了致远房地产公司,毕竟是宁致冲着舒畅才这么热心的。

致远房地产公司在市中心的一幢高层建筑租了六层做了办公楼,装饰并不张扬,但很有品味。门口负责接待的小姐电话一打到宁致办公室,他立刻就下来了。

三人两辆车,一前一后去了汇贤苑。下了车,三人穿过工地、花园、一期公寓楼,最终来到售楼处。售楼处的小姐个个漂亮可爱,又特能说,看见是总经理带来的客人,越说得卖力。

宁致摆摆手,让她们安静一会,“把六号楼的302钥匙给我。”

小姐们忙噤声,找出钥匙递给宁致。

六号楼前的景观很不错,有一帮工人正把一棵从深山野村里买来的老槐树,植入深坑。晚报房市版的记者在现场采访,介绍这棵树已有一百年的树龄,足有两抱之粗,准备炮制一篇百年古槐植根汇贤苑的花边新闻。这是房产公司宣传的一个噱头,舒畅知道这位同事肯定收了致远公司的红包。

《华东晚报》里,最能赚钱的版面就是房市和车市,但这些是小钱。广告版则是要有点三拳两脚,有了,就赚大钱。舒畅呆的这个版面,很专业,但很清水,还经常要出差,不过,也容易出成绩。

胜男对现房一见倾心,楼层合适,两室两厅,客厅和两个卧室都朝阳,采光也好,装修风格简洁、大方。她站在屋子里就给她爸打电话,三言两语把房子给订下了。

宁致又领着两人回售楼处办手续,接待小姐一听宁致说的单价,愣住了,抬起头,“宁总,你能再说一次吗?我没听清楚。”

“我想你并没有听错。”宁致威仪了扫了一圈,小姐们立马低下头,各自忙活。

胜男正忙着通知老爸送款过来,没注意这边的事,舒畅却看得分清。

她皱了下眉头。

办手续很麻烦,要提供许多证件,要签一堆的字,胜男让舒畅先走。奇瑞还停在家中,舒畅是坐胜男的车过来的,宁致说他也要先走,舒畅便搭了他的车。

路上,两个人就泛泛聊了几句。

下车时,舒畅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方向盘旁边。

“这是什么?”宁致本来就冷冰冰的神情此刻降到零度以下。

舒畅不太自然地看着他,“胜男托我代交的,只是一点谢意而已。”

宁致打了下方向盘,嘴里低咒了一句,一甩头。“舒畅,这是你的主意是不是?你就怕欠我个人情,怕和我扯上关系,不,是怕我又在打你家房子的主意,是不是?于是,你送点小礼,这样你我两不相欠。”

“你想得太多了。”舒畅克制着内心的羞窘,其实,她也很讨厌做这些事。但就像宁致说的那样,只要他收下了,她就坦然了,像买卖双方一样,付钱取货。她不想再以晨晨的事,和这个宁总牵扯不清。

他的好,太过,过得令她心里面毛。她爸妈都是平凡的人,她也不是显赫人物,家里能让人图的,就是那座小院,他又是做房产的,怎么能让人不往那方面想?

“想得多的人是你,你怎么会变这么俗气?”

舒畅失去了耐性,“算你说对了吧,我们确实不是一路人,以后少往来。”她推门要下车。

宁致一把拉住她,“不准走。告诉你,舒畅,给房价打折,不是给你面子,而是我不想赚胜男的钱。”

“呃?”

“胜男是我年少时候的朋友,不过,她不记得我了,所以我才以你朋友的借口帮她,和你没半点关系。”宁致生怕舒畅听不清,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舒畅提醒自已不要太惊讶,但嘴巴张成半圆型,然后,心头像卸掉一块大石,舒服地吐了口长气。

怪不得他给她一种熟悉感,原来是胜男的朋友。印象中胜男小时候只有女粉丝,没有异性恋慕者啊!难不成男大二十四变,彻底改头换面?

“我怎么记不得见过你?”她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眼,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宁致冷冷地推开车门,把信封塞进她的包中,没好气地说:“你记不得的事情何止这一件。”

舒畅一头雾水。既然宁致是胜男的朋友,和她无关,她就没必要深究。后来一忙起来,她把这事给忘了。

第二天她出差外地跟一个调研组采访,几天跑十来个点,每天忙得连给裴迪文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采访结束当天,总算能好好地坐下来吃顿饭。这天好像是周五,裴迪文也该回来了。舒畅挂满疲惫的脸如雨后花儿绽放,嘴角边挂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她把手机放在手边,吃几筷子,看一眼。

坐在她右边的崔健偏过来瞄了一眼,悄悄问:“等谁的电话?”

“没等谁啊!”

“那你干嘛老看手机?”

“是吗?”

“怎么不是,一有动静你就看,这都七八趟了。恋爱了?”

舒畅脸一红,舍不得否认,说:“你怎么看得出来的?”

“有事没事一会自言自语,一会又乐颠得像中了大奖似的,除了恋爱没别的,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帅哥?”

舒畅怔住,想起崔健曾提醒自已不要和裴迪文一起的事,她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哪是什么帅哥,很普通的人。”

“普通人,过普通日子,这才好。”崔健笑了笑。

舒畅歪着头,咬了下唇,凑过去,小小声地问:“师傅,你有次说裴总和我们是不同的人,什么意思呀?”

“他是大总编,你是小记者,这本身就不同。”

“工作没有等级之分,能有多少不同。”

“你真够幼稚的。这个总编只是裴总的一个业余爱好,就像一个唱戏的,爱好上了画画,兴趣来了,他会花上几个月或者一年的时间去钻研、学习,但是有一天,他还是会回到舞台上继续唱戏。”

“裴总的舞台是什么?”

崔健放下筷子,“你又不是娱乐版的,别那么八卦。他爱在哪,在哪吧!反正他走了,还会有人来做总编,咱们照样干活,工资照拿、奖金照。”

舒畅的脸立马暗沉下来,饭也没什么吃,耷拉着头,和采访组一同上了车。回去的路上,一直闭着眼,一言不。

如果真的像师傅说的那样,滨江只是裴迪文的一个站点,这份爱还能继续吗?好好地分析下,裴迪文确实是像没有在滨江久居的打算。憩园的房子,是报社出面租住的。他没有房产,没有家人。莫笑说过他一个月会有几天回家探亲,逢年过节也会回去。他们家好像很西化,不久对传统的节日很重视,对西方的感恩节、复活节、圣诞节之类的节日,也是注重的。

一个单身男人,对节日是没什么概念的。就是舒畅自已,只记得今天是阳历几号,从来不知是农历几月初几,什么节日,都是爸妈提醒的。裴迪文对所有的节日记得这么分清,那么他的家一定是个大家庭,有爸妈,有???????

舒畅惊惶地睁开眼,脸都白了。

到达报社时,已是下午。

舒畅上了电梯,听到劲爆的舞曲飘了进来,才想起,又到周末了。大家都去大会议室放松,走廊上静悄悄的。崔健不知接到谁的电话,笑得罕见的温柔,语气里含着娇宠,像哄孩子似的。包一放下,就急匆匆地走了。

舒畅先喝了点水,抬手抚了下脸,掌心都是灰尘,坐车时,车窗开着,怕是路上沾到的。她忙找出毛巾,去洗手间洗个脸。

“呕,呕??????”刚到洗手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呕吐声。

舒畅走进去一看,谈小可趴在水池边,吐得一脸潮红,又是眼泪,又是鼻涕,有只手上还捏着一枝试孕棒。

舒畅谈不上很震惊,只是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物,看也不是,走也不是。

“舒姐??????”谈小可又吐了几口清水,抬起头,净了净口,对着舒畅甜甜地一笑,“是两条杠。这??????就代表是怀孕了,对不对?”

“我不太懂这些。”舒畅知道自已的声音很僵硬,可是她实在没办法假装出惊喜。

惊喜的人应该是杨帆,是罗玉琴。

她一直在算着,她和杨帆什么时候离婚的,离现在有多久。有一个月了吗?记不太清,应该不会多出一个月的。一个月,就多出一个新的生命。人生真是处处充满奇迹。

“老天,”谈小可激动得眼里溢满了泪水,“我就觉着这两天胸胀胀的,没什么胃口,没想到居然是怀孕了。我要赶快告诉杨帆,他一定要乐疯了。我们昨天还一起去看房子的,他说有一个房间是婴儿房,嘿嘿,真是一语成谶。”

她突地又像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舒姐,我调进来没几天就怀孕,报社会不会辞退我?”

“你问问人事部门。”舒畅听见自已两只手腕处的血管有节奏地突突跳动,像要冲破肌肤流出来一样。

“我想应该不能辞退。怀孕的职工是受《劳动法》保护的。”谈小可笑得如花朵一般芬芳,“我现在就把这个消息告诉杨帆,我们有宝宝了。”

舒畅拧开水笼头,用毛巾沾上冰凉的水,捂在脸上。干燥的皮肤一碰到水,毛孔嗖地收缩了下,她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她一遍遍擦拭着,仿佛脸上的污渍很重,直到她感到疼痛,才住手。

从洗手间回到办公室,谢霖裹着一团香气从外面冲了进来,“快,上去做游戏,今天裴大帅哥屈尊参加,多少色女抢着想和他亲密接触,你也去试试,看能不能沾到这个头筹。”

“我累死了,不想动。”舒畅抓着桌子,把椅中埋去。

“不行!”谢霖凶悍地一瞪眼,“那个死人脸被你抢去,我情愿。换了其他色女,我作不得。你给我争气点。”

“你到底在说什么?”舒畅哭笑不得地被谢霖连拉带拖地弄上电梯。

“我在说人话,听不懂?”

“懂!”舒畅看着电梯一节节地上升,挫败地苦笑。

会议室四周站满了人,中间空了块场地,音乐开得很劲,节奏感强烈,里面的鼓点密集。

舒畅扫了下全场,想叹气,今天,一帮高知们竟然像像幼稚园的孩子一样,玩绑腿游戏,是男女联手,怪不得一个个兴奋得两眼都闪光。

这种游戏,是两个人一组。两人并立在一起,一人是左腿,一个是右腿,用绳子绑着,然后与另外几组进行赛跑比赛。说起来幼稚,做起来有点难度,两个人得步调一致,用力一致,要是有一点配合得不好,就会摔倒。

已经有几组赛过了,新一轮即将开始。裴迪文站在人群中,保持优雅的站姿、得体的微笑,不少女职员,美目流盼,不时地朝他抛去暗示的眼波。

他笑得一派公平,神情却又是明显的感兴趣。门外又走进几个人,他一抬头,视线落在舒畅身上,眼中突然微波轻澜,柔情暗荡。

“还差一组,再来两个人。”主持比赛的人事部长大声叫道。

“我来吧!”裴迪文抬了下手。

会议室内一下静得出奇,期待太久的美女们紧张得都不能好好地呼吸了。

舒畅低下眼帘,张开手掌,又是一手潮湿。

“舒记者,我玩游戏的能力不强,一会,请多包涵。”裴迪文微笑地向舒畅伸出手。

满地都是美女们碎裂的芳心。

舒畅连笑都是小心翼翼的,“裴总太谦虚了。”

十指一扣,两个人都是一颤。“相思,原来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动词。”裴迪文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低低说道。

舒畅本来就紧张,这下更如被催眠了一般,脑中好似真空。别人帮他们绑好绳子,裴迪文自然地托住她的腰,“我数到三,你就先迈右腿。”

她恍恍惚惚地点点头。呃,哪里是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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