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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地毯的那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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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秘书写文章厉害,嘴巴也不钝,三下两下把柳晶安慰得又喜笑颜开,两个人欢天喜地向双方家长报告了这一喜讯。

简单的父母是激动得不能自已,动所有的亲戚朋友,印请帖,订酒店,买结婚用品,家里热闹得整天像个集市似的。

柳晶的爸妈在接到这个消息后,把门一关,夫妻俩对面闷坐,一宿没说话。第二天,柳晶的爸爸去了李泽昊家,对李泽昊的爸爸摇了摇头。

李泽昊的爸爸一下就明白了,叹了口长气,“不怪你家晶晶,是泽昊当初太混账了。”

柳晶的爸妈心里面偷偷地希望,柳晶有一天能回心转意,和李泽昊重归于好,毕竟两家是世交,彼此熟稔,等于是亲上加亲。现在看来,彻底没戏。但两人没郁闷几天,简单提着一堆礼物上门,脚前脚后,甜蜜蜜地喊着“爸爸、妈妈”时,两人的心就松动了。

事情忙得差不多,柳晶才羞答答地把结婚的消息告诉白雁。白雁一听,立刻逼供,柳晶架不住,老实交待,再不结婚,婚纱就穿不了,小腹已经明显隆起了。

白雁又把这事当笑话转述给康领导。

领导没笑,只叹气,“人家简单没买票都能上船,我买了这么久的票,都么还上不了船呢?”

“你什么时候买票了?”白雁撇嘴,说起来,两个人目前的状态属于离婚夫妻同居中。

“我买票的钱早付了,只不过没拿票而已。老婆,请你注意问题的核心在哪,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这不,今天又触动了康领导的伤心处。

白雁到是不急,儿女与父母也是一种缘份,强求不来。但看领导现在越来越着急想当爸爸,她决心回滨江后,体检下身体,看看体质有没有好转些。前阵子生病中,她的体质非常虚弱。

康领导本来就准备送她回滨江,因为柳晶结婚在即,便把行程提前了半月。省政府下个月组织各县的县长到广州参观学习,康领导想着正好带白雁回省城见爸妈,该是让面对爸妈的时候了。

那套面对江水的公寓,刚油漆完毕,虽然用的是环保的立邦漆,但康领导还是担心气味对人体有害,至少要吹个一年半载,再搬进去。

两个人还住在以前租下的小公寓。

回来那天,对面的陈婶抢先给他们打扫了房间、洗了床被,还做了饭。晚上,两个人挤坐在窄小的阳台上,看着街头璀灿的灯光,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康领导过完周末,又回云县上班去了。白雁暂时不去医院,当其冲的就是为柳晶买结婚礼物。

唉,白雁对着外面明晃晃的满地阳光,小脸苦作一团。把个大商场逛了一遍,楞是不知买什么好。床上用品、饰,好象太没诚意了,像是为送礼而送礼。不管礼物价值几许,至少要让收礼的人感应到自已的用心。

白雁眯着眼一抬头,看到对街有家韩式餐具专卖店,心头一动。她记得韩剧里,一大家子围在一起用餐时,那一套套精美的餐具,令人赏心悦目、食胃大开。

对了,就送餐具,又可以当装饰品,又非常实用,而且可以时时提醒柳晶要当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不要理直气壮地说自已煮泡面的水平有多高。

白雁顶着毒日,走向餐具店,很快就挑中了一套乡村格调的,瓷质精细,画面优美,价格适中,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也不会让人觉得很随意。

店员帮她包扎好,问要不要送货上门。白雁看包装不算太大,拎了拎,不是很重。

“不要了,外面这么热,我自已打车好了。”

店员感动地帮她拎到路边的树荫下,白雁抬手拦车,手机响起,是冷锋的。

在她恢复神智之后,冷锋给她来过几次电话,就是普通的问好,两人都没提关于明天的事。

“冷锋,在上班吗?”白雁笑着问。

“听说你回滨江了。”

“是,回来有几天了,这不,正忙着给柳晶买礼物呢!我准备明天去医院检查身体、看看同事,估计还得过一个月才能恢复上班。”

“上班不急,等夏天过去吧!”

“你怎样?”

冷锋停顿了下,然后才说道:“白雁,我与滨江人民医院的聘期已经结束了,我准备仍回上海工作。”

“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晨。”

白雁沉默了许久,“冷锋,保重。”

“你也一样,白雁。”冷锋轻声说。

手机中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传来一声淡婉的叹息,“再见!”

白雁怔怔地收回电话。一辆出租车停在她的身边,司机下车帮她把包装盒放到后备箱里。

“是餐具,师傅你轻点。”白雁提醒道。

司机微笑着点头。

车门一开,一股刺肤的冷气扑面而来,白雁本能地哆嗦了下,拉上车门。

身后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随之启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车流之中。

冷锋扶正眼睛上的墨镜,对着满街参天的大树,抿了抿唇。

都说滨江是个秀美的小城,地理位置优裕,经济达,风景靓丽,集时尚与清雅于一体,很适合人居住。他来了一年多,对此,到没多大的印象。

没有印象,也就生不出留恋。

他看到她了,清新如乍,恬美依旧,眉眼间都是温婉的笑意,与得知明天逝去时的崩溃、失控,判若两人。那个男人真的做到了,真的把她从痛楚中抢出来,真的抹平明天带给她的巨大的疼痛。

现在,她过得很幸福,他看得出来。

以前,她的世界里是明天,现在、将来,是那个叫康剑的男人。

他,一直都是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

来滨江,就是想与她相遇。

相遇了,结识了,动心过,失落过,现在他已很平静。

所以离别在即,他不感到悲伤,只是有一点浅浅的怅然。怅然过后,是释然,因为看到她过得很快乐,这就够了。

冷锋微微一笑,加大马力,车风驰电掣地往前方驶去。

柳晶和简单的婚礼是在江天酒店举行的。这天是个雷雨天,下雨时,电闪雷鸣;不下雨时,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幸好江天酒店的空调极为舒适,在婚礼进行前,老天作美,撑了二个小时没下雨,让宾客逐一赶到了。

就这样,柳晶还是有点抱屈,在化妆间对简单拉着张脸,说要不是他懒,不肯用安全套,怎么要现在结婚?穿个婚纱,汗流得把妆都冲化了,客人们也可怜,这种天气也要出来做客。

简单冲上去捂住柳晶的嘴,有点哭笑不得。

“宝贝,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我们现在是夫妻,对外是一张脸。孕妇要保持愉快的心情,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健康成长。”

这话非常顶用,柳晶一听,立即闭上嘴,笑容绽开,任凭化妆师怎么折腾、任凭外面是豪雨如注,她的心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按照滨江市纪委出台的新规定,处级以上的领导,一律不允许出席职工的私人宴请。康领导很苦闷地把老婆送到酒店前,然后独自回家了。

白雁与林枫坐在一起。

柳晶很想白雁与她同坐,但简单妈妈说这桌必须是未结婚的小伙子和姑娘陪新郎、新娘。柳晶扁扁嘴,不敢坚持。

“别装小可怜了,我就坐你隔壁桌,有事你喊我一下。”怀孕中的柳晶,上厕所比较频繁,拖着个婚纱不方便,简单又不能进女洗手间,只能麻烦白雁照顾柳晶。

柳晶点点头。

林枫正在哺乳期,比以前胖了一些,珠圆玉润的,很有韵味。白雁感叹:美人就是美人,胖时是杨玉环,瘦了是赵飞燕,横看侧看都是美。

“白雁,这场景很熟悉。好像也是我和你一起参加谁的婚礼,去洗手间时,看到演讲厅前围了一群人,我们跑过去一看,演讲人是你老公。那时还不是呢,可是他竟然从我面前把你抢走,正眼都没看我一下,让我很受打击。”林枫说道。

白雁也想起来了,康领导那天是有点霸道,先是要跟他进去蹭白食,她不肯,就被他硬拉着出去陪他吃晚饭,她间接地暗示他们之间没有可能展下去。

人算不是天算。

“是呀,就在江天酒店。都过去一年多了,现在你做了妈妈,我也被锁得死死的。”白雁弯起嘴角。

林枫却叹了口气,美丽的眼眸中浮起一圈湿意,“我记得那天你还问我,是不是我老公让我感觉很没面子。”

“对不起,林枫,我是个开玩笑。”白雁有点怔住了。

林枫眨眨眼,把湿意眨了回去,她挤出一丝笑,“我知道,其实我现在也挺好,有子万事足。”

“对,对,来,我们喝酒。”

“我有宝宝吃奶,我喝果汁。”林枫举起杯子,心里面还是掠过难言的酸楚。她、柳晶和白雁,在护专里处得最好,她最先结婚,嫁了个有钱人,白雁嫁了个官二代,柳晶嫁了个小秘书,说起来,她在物质上是最丰富的,可是除了有一个儿子,其他她有哪一点比得上她们呀!

新郎、新娘酒敬到一半,简单紧张地跑过来,“白雁,你陪柳晶去下洗手间。”

柳晶已经换上了另一件稍微宽松的纱裙,简单担心洗手间里滑,不放心柳晶一个人去。

白雁起身,陪着柳晶去了洗手间。柳晶向她抱怨结婚真是麻烦,怪不得没人想结第二次。

白雁笑,推开洗手间的门,眼风一瞟,看到走道上立着个熟悉的身影,她没吱声。

等柳晶方便好,她替柳晶又稍微整理了下头。出来时,简单站在外面,白雁扭头,人影不见了。

“你们先过去,我透口气。”白雁说道。

简单小心翼翼地搀着柳晶向大厅走去,白雁等他们进去时,转身走向走道尽头,那里有一个大大的阳台,男宾客偶尔会过来抽支烟。

果然,阳台上立着一个身影,对着一天苍茫的大雨出神。

在雷声的间歇中,白雁清咳了一声,那人没有动。

白雁走过去,默默地立在他身边。天空中掠过一道闪电,她看到他满脸是泪。

“你还好吗,李泽昊?”白雁轻声问。

李泽昊出不了声,只能点头。

许久,他才平息下来,窘然地拭去泪,“我......只是过来看看她做新娘的样子,她笑得很甜,她老公对她很呵护。”

“嗯,柳晶......她有小宝宝了。”

“我听我爸妈说了。”李泽昊深呼吸,防止新一波泪水泛滥。从他看着那个秘书牵着她的手,一同从他面前走开,不过区区六个月,她恋爱、结婚,接着为人母,一切快得不可思议,快得他无法承受。

那个小时候追在他后面,喊他“昊哥哥”,大了后,羞涩地在他怀中喊他“泽昊”,工作后,抱着他的脖颈,甜腻腻地喊他“老公”,那个小姑娘,真的离他远去,远得他今生都无法触及。

心疼如割。

“你后面有什么打算?”白雁听柳晶提过李泽昊要去南方的事。

“我没打算,继续教书呗。”李泽昊苦涩一笑,神情很凄凉。去南方赚太多的钱,现在还有什么意义。

白雁哦了一声。

“你进去吧!我走了,帮我向她说声恭喜。”

闪电再度短暂照亮天地,李泽昊转身离开。

白雁失神地立着。

人无完人,难免犯错。但有些错,是犯不得的。一错,便是一辈子。

她不可怜李泽昊,只是替他可惜。

婚礼结束,白雁等宾客差不多走了时,才告辞出来。刚下楼梯,从旁边的沙上走过来一人,一把拉住她。

她扭头一看,是康剑。

“不是说好我打车回去的,干吗还过来?”话虽这么说,白雁心里面却暖暖的。挽住康剑的胳膊,笑得特甜。

“我怕你看着人家的婚礼,触景伤情,一狠心,把我给踹了。”

“哇,你居然有自知之明。康剑,话说我们的婚礼虽然也美仑美负,可是你当时居心不良。”

“你还真记仇?”康领导挑挑眉,接过白雁的包包。

“偶尔,偶尔。”白雁俏皮地吐吐舌,聪明的女人是点到为止,而不是穷追不舍。

“来,和华总打个招呼,我们就回家去。”

华总?不会是那个华兴吧。白雁转过身,老天,真的是华兴。他减肥成功,从原先胖胖圆圆,成了瘦瘦长长,不过,两额灰白,像是老了快十岁。

他不是在坐牢吗?白雁询问地看向康剑。

康剑捏了下她的掌心,她连忙一脸欢笑地向华兴点点头,“华老板,好久不见。”

华兴眼神躲闪了一下,呵呵干笑了两声,“白护士是越来越漂亮了。”说真的,他有点怕这个小女人,想起当初她设计他,用房抵债,再拿去二百万给捐了,堵得他百口莫辩。这女人,幸好就是一小护士,放在商场或官场,那谁斗得过。

“谢谢华老板。有空我还想去你家饭店的顶楼咖啡厅坐坐。”

“那个,那个......早已关了。”华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两手直搓。

“哦!”白雁很遗憾地噘了下嘴。

康剑的手机响了,他到一边接听去了,留下白雁和华兴四目相对。

“华老板,你......有恨我吗?”白雁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华兴眼花。

“怎么可能,白护士那是实话实说。”大厅里冷气开得很足,华兴却出了一头的汗,“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康县长。他对我照顾那么多,我却落井下石。”

“别那么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白雁很是理解。

“你也知道了?”华兴一惊。

白雁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知道什么?”

华兴两肩一耷拉,悻然地笑笑,“白护士,你就别消遣我了。我这被关的半年,落下一身的病,以后就安分守已的做生意,不折腾的。”

白雁还没说话,康剑回来了,淡淡向华兴点了下头,牵着白雁往外走去。

华兴到是很礼貌地把他们一直送到停车场,看到车驶远了,才回酒店。

“怎么会碰上他的?”车上,白雁问道。

康剑专注地看着前方,“生意上有个应酬吧!”

“他不是在坐牢吗?”

“就你有办法帮你老公开脱,人家就没三拳两脚了。他老婆那边有点人脉,再加上他是滨江的纳税大户,滨江也不舍割掉这块大肥肉。当初,他们并不是想对付他,想借他来整我罢了。”康剑转了个道,见白雁半天都没说话,扭头看看。

“咋了?”

“你恨他们吗?”她幽幽地吐了口气。

康剑大笑,“官场如战场,输了不要怨天时、地利,而要先找自已的不足。是我给了他们机会,不是么?如果我站得正,别人怎么能斗得过我?我不恨他们,反而要好好地感谢他们。没有这一场折磨,我都不知我老婆有这么爱我。”

“康领导,你今晚嘴巴好甜哦!”车停下,白雁含笑扭头啄吻下康剑,以示奖励。

康剑先下车,撑了伞过来接白雁。

“甜就好,把老婆逗开心了,我有件事才能说出口。”两人并肩上楼,康剑慢悠悠地说道。

白雁停下脚,抓住扶栏,“康剑,快老实交待,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婆的事?”

康剑翻了翻眼,“老婆,怎么是又呢?我疼老婆都来不及,哪舍得对不起她。是我刚刚接到省里面的电话,要明天就要到省城报道,然后立即出去广州。”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白雁吁了一口气。

“你不是要回我家吗,老婆,不好意思,看来我只能先让你一个人先熟悉熟悉情况了。”

呃,这不是把羊扔进狼窝吗?白雁眼一下瞪得溜圆。

天高云淡,风和日丽,飞机起飞了好一会,仍能在视线内,寻找到遥远的一个小白点。

白雁怅然地收回视线,康剑去广州了,她也该回狼窝了,哦,不是狼窝,是医院。

不知是老天厚道呢,还是考验,李心霞偏偏在这时热伤风,嗓子沙哑,高热到三十九度,连挂了三天青霉素,才稍微把热度压下去。她高位截瘫,一直服药,身体抗药性很强,一般的药对她不起作用。

这一病,真是把她折磨得不轻,也把康云林折磨得形销骨立。他是做领导的,习惯挥挥手,秘书就把所有的事安排得妥妥的,哪里侍候过人。请来的钟点工只负责做饭、收拾屋子,给她加钱,她不也肯侍候病人。主要是李心霞这性子,不比其他人,不好侍候。

康云林这把年纪,帮李心霞翻个身,都要喘半天。无奈之下,他只得把李心霞送去住院。

住了院,他也得忙活,又要负责陪护,又要拿饭,家里、医院两头跑,才两天,他就觉得吃不消了,心里面不由得念起吴嫂的好。只是人家吴嫂改嫁了,现在生活得挺美满,想也是白想。

就在这时,康云林接到康剑的电话,说要和白雁一起回家。康云林差点感动得涕泪迸流,犹如看到救星般,从前的纠结根本没在心里面掠一下,急忙催问什么时候到家。

白雁和康剑从滨江到省城的一路,他隔半小时打个电话。等白雁和康剑赶到医院,他两手一摊,长吁一口气,“雁雁,你妈妈以后就麻烦你了。”

他当甩手掌柜去了。

“我只生了一个儿子。”床上,李心霞鼻音很浓地反驳。

“现在,你多了个女儿。”康剑笑吟吟地拉着白雁坐下,对着白雁挤挤眼。

白雁顺着话,立即甜甜地叫道:“妈妈,你今天好点了吗?”

“一时半会死不了。”李心霞把头别了向里。

“病人气多,你别往心里去。”康云林看不下去,生怕白雁一气跑了,又把李心霞丢给他一个人,忙宽慰道。

白雁笑笑。她知道李心霞这种人是典型的豆腐心刀子嘴,人其实不坏,就是坏也放在脸上,一眼就看得出,还经不起激,一激就能吼翻天,特沉不住气。以前,她很乐此不疲地和李心霞作对,但现在,她告诉自已要从内心里真心实意地去把李心霞当作母亲一样去敬爱。这话有点汗颜,她对白慕梅可没多少敬爱,反正就是要好好孝敬!因为李心霞是康剑的妈妈,是他很关爱、很在意的人,不管李心霞耍什么态度,她都要承受。

如果想和康剑幸福地走下去,就必须得到李心霞的祝福。

康剑早已给她打过预防针,怕她当逃兵,反复叮咛,李心霞讲什么难听的话,她先听着,然后给他打电话,把火出在他身上。她答应他:无论前面是怎样的困难和阻碍,她都不会放弃的。

康剑值得她这样的努力。

“那你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李心霞给康剑打电话,不止一次埋怨请的钟点工煮的饭象狗食,就连丽丽也嫌难吃。白雁护理过病人,人一生病,嘴巴无味,想吃点清淡但又有滋有味的东西。

“不麻烦了。”李心霞到是有一句答一句,就是头没转过来。

“那我先随便做点,康剑吃过饭要赶飞机,我们先回去了。”白雁站起身。

李心霞这才扭过头来,抓住康剑的手,眼泪汪汪的,很委屈的样。

白雁说去洗手间,先出去了,康云林跟在她后面。

“雁雁,”他叫住她,白雁询问地回过头,提醒自已不去想康云林与白慕梅之间的恩怨,只要记住他是康剑的父亲就好了。

实在舍不得再花精力去纠结从前的种种,但白雁心里面很瞧不起康云林。如果说白慕梅是他在异乡耐不住寂寞、又经不住美色诱惑,那么当李心霞高位截瘫时,他和吴嫂相拥而眠,怎么能做到心安理得呢?

算了,李心霞不计较,她烦什么呢?

康云林把白雁领到楼梯口,神情哀伤地看着她,“我......听剑剑说了你妈的事。你不要难过,我以前说过会把你当女儿一样对待,现在更会这样做的。”

白雁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冷淡,“谢谢爸爸。”

康云林苦笑,“你不要那样见外,我们是一家人了。我......挺对不起你妈妈的,她比我小了十多岁,却抢在我前面离世,我心里面很难受。”说着,一颗浑浊的老泪滑过脸颊。

你对不起的人何止是白慕梅一个,白雁暗暗叹道。

“你妈妈走的时候有没提起我?”康云林忘不了年轻时,第一次见到白慕梅,是如何的惊艳。后来他伤了她,她也伤过他,到这时候,一切归于尘土,只有叹息,没有怨恨。

白雁摇头,“她走得很平静、很美丽,什么都没有说。”

“真的什么也没有说?”康云林真正有点伤心了,他知道她嫌他老,但他一直认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应该是很特别的。

白雁再次摇头。

康云林痛楚地跌坐到楼梯口,摆摆手,“你和剑剑回家去,我一个人好好地静静。”

白雁听话地转过身去,没有安慰他一句。

到了病房门口,康剑也出来了,两人一同坐车回家。

“我爸和你说什么了?”康剑有点紧张,他心底慌,白雁的生世,康云林也应该知道,他怎么忘了这个呢!

“你妈妈和你谈什么了?”白雁没回答,反问道。

“能谈什么,抱怨爸爸不会做事,总是添乱,钟点工不合她的意,想换,一时也找不着合适的。”

白雁能猜到康剑和李心霞的谈话一定和自已有关,但她喜欢康剑善意的隐瞒,这个男人担心自已受伤害。

“做家务并不累人,我呆在这儿的时候,可以暂时先把钟点工辞了,慢慢地找,家里的事,我来做。”

“不行。”康剑一口回绝,“其实钟点工做得不错,是我妈妈太挑剔。你是嫁过来做我老婆的,尽孝道可以,但不要事事亲为。”

“心疼我呀!”白雁心中因为他这几句话,暖暖的。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心疼老婆,老婆才会体谅我。”

“领导同志,你狡猾大大的。”白雁俏皮地笑。

“是老婆大人教导有方。”康剑回以一记热吻。

白雁坐了机场大吧进市区。康剑这一走,心里面还真有点怪想念的,不过时间不长,一周后,康剑就会回来了。

中午的时候,白雁就做了清粥小菜装在食盒里。小菜是用新鲜的小青菜切细了,码了点盐,然后挤净汁水,放上姜丝,把油炸开了,爆炒,闻起来很诱人胃口,感冒的病人吃这个就好。

康云林的饭是钟点工做的,另外装着。

白雁回到医院,康云林已经恢复如常,坐在一边,边吃饭,边问康剑出的情形,省里哪个领导带队,都有哪些人参加。

白雁以为李心霞会板着脸拒绝吃饭的,准备了一通劝慰之语,没想到,当她把粥递过去时,李心霞看到小菜,咽了咽口水,就接过去了。

她愣在病床边。

“你吃了吗?”李心霞埋头喝粥,觉得今天的小菜特别有味,抽空问了一句。

“我......早就吃过了。”白雁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见李心霞一碗很快见底,忙又给她装满。

白雁不知道,康剑在她离开病房时,对李心霞说:“妈妈,白雁的妈不在了,你还和一个逝去的人计较吗?当年的事,也不仅仅是她妈妈的错,对不对?你也看到,白雁有多爱我,我有多爱白雁,我们这辈子是不可能分开的。你如果继续坚持不接受白雁,那么你就是把我往外面推,你要逼得我做个不孝子。我不是只要老婆不要妈,是我贪心,想要妈妈,也想要老婆。”

李心霞看着儿子说话时那幅认真的表情,突然觉得又心酸又心疼起来。

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她若真的不同意这婚事,很有可能失去儿子。她的心里面对白雁早就没有原先那种恨,说起来,白雁对她家还有恩。儿子在她痴傻时,都能不离不弃,现在又俏丽又可人的,还不爱到心坎里。

李心霞想到这,自已说服自已,为了儿子,她就委屈点吧!

心里交战了一中午,白雁进来时,她的态度上自然而然松动了些。

吃好饭,白雁打康云林回去休息,她去护士台问了下李心霞的病情,得知还有两天的水输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出了护士台,白雁去热水房打了两瓶热水回来。

“妈妈,”她轻轻地关上门,“气温高,你躺着身子不动,下面容易会生腐疮,我帮你擦洗下。”

李心霞一怔,她这几天从腰向下虽然失去知觉,但她低下头时,可以闻到有异味,康云林又翻不动身,她也不好意思和护士说。

“我掀被子了。”白雁微微一笑,先声明。她记得有次见过李心霞的裸体,李心霞羞怒之下打了她一记耳光。

李心霞傻傻的,眼神游移,像是不敢置信。

白雁见她没反对,掀开被子,找了枕头垫在她腰下,慢慢地褪去她下面的衣服,然后用热水擦洗了三次,最后还拍了点痱子粉。病房内,立刻充溢着甜润润的清香气。

接着,她又帮李心霞换了上面的衣服、剪了指甲,洗了头。

整个过程中,李心霞都是沉默的。

接下来几天,白雁送来的饭菜不仅每天不重样,而且坚持着帮李心霞擦洗身子。李心霞看着她累得汗湿额头,强硬的心渐渐地软了。

两个人开始搭话,偶尔李心霞来了兴致,会聊得久一点,大部分是说康剑小时候的趣事。

不管她说什么,白雁都很认真地倾听,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你其实蛮懂事的。”出院前的那天,李心霞吃完饭,两个人坐在病房里等车,李心霞突然说道,“看得出来,她......不是很会疼孩子,你小时候也吃了不少苦吧!”

白雁先是笑了笑,笑着,眼眶红了,她捂着脸,掩饰地别过脸。

“我们家剑剑小时候就是个万人宠,家里一帮表哥、表姐都让着他。”

白雁点头,不知是点得太急,还是什么,心里面一触,中午吃下去的饭菜直往上涌,她忙不迭地跑向洗衣间,趴在洗脸台上吐了个精光,然后,还干呕了好一会。

李心霞摇着轮椅追了过来,“是不是来回跑,中暑了?”

白雁净下口,凉凉的手摸摸额头,“不会啊,我没热。”

“要不被我传染了?”

李心霞不放心,催着白雁找医生看去。

“我就是个护士,我真的没生病。”

“不行,我体质弱,万一你再感冒了,我被传染上,就麻烦了。”

听李心霞这一说,白雁没办法,只得去挂了个号。

医生给她量了体温、看了舌苔,打白雁去验下尿液。

白雁走后,微笑地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李心霞,“她是你女儿吗?”

李心霞一僵,半天支支吾吾说道:“是媳妇!”

“你媳妇很漂亮。”医生笑笑,在病历上写着病案。

“她到底怎么了?”

医生神秘地一笑,“一会化验单到了,我再告诉你。”

李心霞拧起了眉头,心紧张得怦怦直跳。

十分钟后,白雁捏着化验单,脸胀得通红,“妈妈,妈妈......”她看着李心霞,又像笑,又像在哭。

“你要把我给急死呀,快说,化验结果是什么?”李心霞急得直咬牙。

疯了,丢脸丢到太平洋了,她还在妇产科呆过,怎么能这样不专业?主要是她的生理期一向不规则,有时提前,有时落后,这次也就落后了五天,和平时没区别,没想到......

白雁愕然地把脸转向医生。

医生微笑点头,“恭喜了,年轻的准妈妈。”

“你说什么?”李心霞瞪大眼,屏住了呼吸。

白雁回过头,一下扑到她怀中,“妈妈,我怀孕了,我和康剑有孩子了。”

李心霞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小心翼翼地推开白雁,迅速恢复镇定,而且是超常的镇定。她先是向医生伸出手,和声道了谢,然后自已推出轮椅出了诊室,立刻就掏出手机打电话。

“老康,你在哪?到了呀,好,车停在楼梯口,行,那你快点上来。”

手机合上,她才扭过来看白雁。

白雁傻呆呆地,被喜悦和难以置信砸昏了头,平日里的古灵精怪、慧黠俏皮全没了,眼泪怎么抹也抹不尽,她几乎就是一路踩着棉花走出来的......

其实,她才二十五岁,怀孕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其实,是女人,只要想生,都能生孩子,这不是什么大本领。可是,她的心里就突然错综复杂了,心情难以形容。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倒流、回升,她迸了无法抑制的激动。

在这世上,她没有父亲母亲,没有尝过一个温馨的家是什么滋味。是的,康领导很爱她,但没有孩子的家,不算是个完整的家,他们之间,让人感觉到最多是恋人相处。

现在不同了,他们有了一个爱情的结晶,她做妈妈了,他做爸爸了,有一小生命像棵小树一样,在她的体内扎下根,等着她张开臂膀去保护她、爱她。白雁蓦地感到体内升起一股巨大的力量,让她拥有前所未有的坚强,也让她的生命是前所未有的完整。

以后,她再也不比别人少什么了。

“怀孕是喜事,你哭什么,傻不傻呀!”李心霞握着手机的手颤抖着,对着白雁闭了闭眼。

“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妈妈,你开心吗?”白雁泪中带笑。

“开心,也要放在心里。”李心霞唇边荡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康剑工作忙,你爸爸只会添乱,不能指望,你怀孕的前三个月属于危险期,我要是也失控,那谁拿主张。你们要补办婚礼,要请人照应你的饮食,孩子出生的用品和房间,这些都要操心,我千万不能乱......不能乱。”

“妈妈,孩子出生还早着呢!”白雁眨眨眼,再眨眨眼,心头暖洋洋的。前方的艰难险阻,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都已土崩瓦解、夷为平地。

“事情多,够忙的了。我现在想想,你在哪里做月子比较好?分娩时,该是明年春天了,那个时间好,孩子出来后,天就暖了,孩子好穿衣服,一天比一天可爱,四月会牙牙学语,七月会爬、会笑会闹......一周时,会喊奶奶了吧!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管的,男孩女孩都好。会像谁呢?你和剑剑都不错,象谁都可以。天,我现在该干吗?”

李心霞拍拍额头,急得把轮椅扳得团团直转。

“妈妈,不需要特别干吗。我不娇气的。”白雁噙着泪,握住李心霞的手。

“不娇气那是以前,做了康家的儿媳妇,不娇气也要宠娇气的。老康......”李心霞一眼看到康云林出现在电梯口,忙大叫一声。

“干吗呢,注意点影响。”康云林慢悠悠地跑过来。

李心霞急三火四地大叫,“什么影响不影响,你快去病房把东西都提上,我们回家去。”

“东西那么多,我一个人拿不走。雁雁,你过来帮我拿一点。”

“不可以,雁雁现在怀着身孕,不能拎重物,也不能有大幅度的动作。”

“什么?”康云林一惊一乍。

李心霞笑了,“老康,恭喜你哦,你要做爷爷了。”

“我......我......”康云林看看白雁,又看看李心霞,突然扭头就往回走。

“你干吗去?”李心霞问。

“我回去查下字典,看看孩子取个什么名好,一定要大气,要有韵味。”康云林正经八百地说。

白雁仰起头,深呼吸,心里面突然不那么兴奋了。有这样两个思想超前、凡事顶真的公婆,她可以预见以后的日子会比较可怕。

一切如她所料,在李心霞的严格指挥下,她差不多是被一家人当观音供着。钟点工也在李心霞的苦口婆心劝说下和重金的诱惑下,答应留下来做全天候的工作。

白雁觉得自已也算是母凭子贵吧,一瞬间,在康家的地位是水涨船高。

与以前的冷脸寒面相比,李心霞脸上现在随时随地都是春风轻拂,讲话的声音是和风细雨,但这限对白雁,而钟点工和康云林被她支使得是团团转。

不过,康家到是迎来了久违的欢声笑语,康云林夫妇是前所未有的团结、和睦。

“妈妈,我该给康剑打个电话了。”晚饭后,白雁实在不堪其宠,想下去走走,顺便把这一喜讯汇报给康领导。

“别说孩子的事,”李心霞说道,“他是在工作,一听这事,还不乐疯了,后面肯定就定不下来参观,归心似箭呢!咱们先瞒着他,等他回来,再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对,对,”康云林连声附和,“剑剑回来那天,我去定个蛋糕,一家子好好地庆祝一下。”

看康云林夫妇一头的兴奋劲,白雁笑笑,就遂了他们的心,反正也就是晚个几天的事,只怕康领导到时有意见,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应该第一时间知道。

“那我就不说这事,但电话还要打的,不然他会担心。”白雁拿起手机,准备下楼。

“行,但不要讲太久,手机幅射强,你在院子里走走,别出院门哦,要不让你爸爸陪你下去?”

“别,别......”白雁摆摆手,有些哭笑不得,像逃似的出了家门。

省委大院里的建筑都不高,绿化特别的好,石径、假山、人工湖,树林......布置得象江南园林似的。院中散步的老人三三两两,白雁在湖边的石凳坐下,对着湖中的上弦月撇了下嘴。

心里面实在太快乐,她还是想和人说说孩子的事。她给柳晶打了个电话,刚把孩子的事一说,柳晶叫得天地都失色了。

“雁,你一定是被我刺激了,不然你咋晚不怀早不怀,就在参加我婚礼后才怀呢!”柳晶是得意得很。

白雁笑,“是,我怀孕,你是大功臣之一,以后我会重金向你答谢。”

“重金就免了,不如我们定个娃娃亲好喽!”

白雁哼了一声,“你自已被定了娃娃亲,委屈得可怜巴巴的,还想祸害下一代呀!”

柳晶语塞,嘟嘟哝哝地说道:“素质不一样好不好,我家简单的基因可是最最痴情最最专情的。”

“肉麻!”

两个人一起大笑,又交换了几句准妈妈的感受,便挂上电话。

白雁正准备给康领导打电话,眼睛一瞟,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她讶异地站起身,那个人向她走了过来。

“小丫头,真的是你!”陆涤飞直眨眼,生怕看错。

白雁笑着点头,她想起康剑曾提过他和陆涤飞都是在省委大院长大的,两家是邻居,“好久不见,陆市长。”

陆涤飞借着月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咂咂嘴,“我出来散步,听到湖边传来的笑声乍这么耳熟,走过来一看,是小丫头。康剑去广州了,你一个人呆在这儿?”

“我还没销假,就过来陪爸妈住几天。你是出差还是探亲?”

陆涤飞对着石凳做了个请的手势,白雁没拘泥,落落大方地和他一同坐下。

“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去加拿大。”

“出国公干?”

陆活飞苦涩一笑,“不是,我去看我女儿,她在和我赌气,说人家家里都有爸爸妈妈,为什么她家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白雁没有吱声,静静地听着。

陆涤飞从脚下拾起一块石头,对准平静的湖面扔了下去,立时,湖面荡起圈圈涟漪,月亮被搅碎成一湖的银片。

“小丫头,我有可能要和我前妻复婚了。”

“呃?”白雁震然。

陆涤飞挪挪嘴,“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倦了,想法和从前有点不同。如果婚姻里没有孩子,谁离开谁,都能过得风生水起。可是有了孩子,再潇洒还是有牵挂。孩子不只是自已的血脉,还是自已生命的延续。不是谁都能像你在没有父母的管教,能做到自爱、自重。我真怕我女儿以后会学坏,国外这些事太多了。所以我和前妻商量过了,为了孩子,我们彼此都退让一点,重新把家再建立起来。她同意了,我们复婚,她便带着孩子回国。在这个世界上,许多家庭的维系,不是因为爱情,而是重在亲情。”

白雁失笑,她想象不出风流倜傥的陆公子为妻子守身如玉的样子,一旦成真,他的那些异性好友会哭倒长城的。

“你不信我,对吗?”陆涤飞也笑,“其实不带感情的牵扯一松就断,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笑容突然在他脸上一黯,他扭过头看她,深沉如海,“真的动了心,想收回,得有很大的勇气和无数个说服自已的理由,最后,还是忍不住时常想起她,连恨都舍不得。”

“陆市长......”白雁被他眼中的灼热吓住。

“小丫头,你相信我真的为你动过心吗?”陆涤飞嗓音低哑、暗沉。

“动过,那就代表是过去的事了,呵,陆市长,就会拿我开玩笑。”白雁躲开他的目光,掌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来电,眉眼如花朵一瞬绽放,“是康剑。陆市长,我接电话去了。明天,一路顺风哦!”

说完,她忙不迭地跑开了。

夜风中,陆涤飞轻叹了一声:“是过去,是现在,有什么区别?”

他自嘲地一笑,一切都不重要了。

每个人都有自已该走的路,不能同行,那就互祝平安。

“丫头,保重!”

“老婆,怎么到现在才接电话?”康领导一开口,语气很严肃很急促。

“遇到了一个熟人。”白雁放平了呼吸,不让他感觉到自已按捺不住的兴奋。

“陆涤飞?”康领导真是聪明,一下就猜中了。

白雁呵呵直乐,也是哦,她在这省城哪有其他熟人。“嗯,就是打了个招呼,他要出国看孩子去。康剑,广州今晚有星星吗?”她仰起头看夜空,月明星稀。

“广州在下暴雨,听到雷声了?今天一天都困在酒店中听企业家们做报告。老婆,在接你电话之前,我刚和简单通过电话。”

“......”白雁握着话筒,心虚得直抽气。柳晶那对夫妻,真是一条被不盖两种人,都是大嘴巴。

“他向我说恭喜,我听得一头雾水,他也很纳闷,说白雁不会没告诉你吧!我说你别拿这事开玩笑,这是我心底深处最疼的痛......”

“康剑......”明知道他看不见,白雁还是不由自主赔上满脸的笑,“是这样的,晚上爸爸和妈妈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我忙着顾及他们了。这不,正要向你汇报呢!”

“嗯嗯,你继续给我往下编,我洗耳恭听。”康剑加重了音量,语气间很是不满。

“康剑......”白雁柔柔地唤着,撒着娇,很想就此息事宁人。

“白雁,我很认真地告诉你,这件事,我非常非常的生气。似乎你怀孕,离不开我的贡献和努力,为什么会把我排在柳晶之后呢?难道在你心里,我没柳晶重要。”

事情大条了!白雁咽咽口水,站直了,“你讲的很正确,没有你,我就没有家,没有老公,没有公婆,没有孩子,我的幸福都是你给予的。老公,我爱你。”

“少花言巧语。”康剑冷哼了声,一点都不买账。

“对不起啦,康剑,我承认错误还不行吗?”白雁娇嗔地噘起嘴,这招再不行,她就没辙了。

“这是原则性的错误,我不能原谅。好了,时间不早,你快回去休息,别让爸妈操心。”

“康剑......”白雁连唤了两声,那端传来“嘟、嘟”的声响,康领导已经挂断电话了。

白雁眨巴眨巴眼,不会吧,什么时候康领导变得小鸡肚肠了?还是以前他隐藏得好,她没现他其实很爱斤斤计较?

也许康领导把怀孕这件事看得比天大,她伤到他自尊了?

白雁皱着个小脸上了楼,进门前,深呼吸,深呼吸,换上一脸的轻松,别让康云林夫妇看出什么,又乱紧张一气。

白雁睡在康剑以前住过的房间。前几天,又是跑医院,又是忙着给李心霞做营养餐,每天累得头一碰枕头,就睡沉了。

她轻叹自已真没享受的命,今天什么事都没做,她居然就失眠了。

原来失眠是个富贵病呀!

白雁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想腹中的孩子,一会儿想远在广州的康剑,一会儿想康云林夫妇,一会儿想起白慕梅,脑子里像在打架似的,折腾到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似乎刚合上眼,白雁听见身边有细细碎碎的响声,微微睁开眼,看到康剑穿了个汗背心、头湿漉漉地坐在床边。

白雁蓦地把眼闭上,她在做梦?她又睁开,真是康领导,“康剑,你怎么回来了?”

“我坐夜班飞机回来的,明早再坐飞机赶回去。”康剑用干毛巾把头拭了拭,掀开白雁的被单,把她抱进自已的怀里,搂紧了,轻吻着她微眯的双眼,“老婆,我想摸一摸你的小腹。”

白雁彻底清醒了,她眨眨眼,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到凌晨四点。

怪不得李心霞不让告诉他,真是知子莫若母,康领导一把年纪,还会这么冲动。

“你打飞的回来,就为摸下我的肚子?”她有些哭笑不得,心里面也很心疼。

康剑认真地回答,“什么叫摸肚子,我是在和我家孩子交流。”说话间,他不由分说摸了摸她的肚子,先是对着她平坦的小腹看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接着他弯下身子,趴在小腹上听了听。

“康领导,我建议你给她读个《毛选》或者《科学展观》什么的。”白雁似笑非笑。

康剑摆摆手,让她不要讲话。

许久,他才抬起头,“老婆,你说我家孩子真在里面吗?”

“你孩子目前只能算是一个胚胎,肉眼看不见。”白雁觉得今晚的康领导有点搞怪,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多少天了?”康剑仰起头问。

“实孕三十五天左右吧!”

康剑缓缓坐起,重新把白雁搂进怀中,好像有一股血流,从脚底一路攀援向上,到心脏,流一圈,再冲到大脑里,反复激荡......那滋味太神奇了。

“老婆,当我听到简单告诉我做了爸爸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酒店的露台上,好半天都没动弹,心里面有一种狂热的激情象野草一样地疯长,我迫切地想回到你身边,抱住你,把你和孩子紧紧地抱着。我以前对婚姻从不向住,没想到我会结婚,会有一个爱我的老婆,她现在还怀了我的孩子。想着你,我就再也坐不住,连忙打听航班。老婆,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的心里面满满的,谢谢你!”他低头吻着她的心,柔柔的,轻轻的。

白雁被他感染得眼眶也红了,但她却板起了一张脸,“康领导,你不觉得太冲动了吗?广州离省城几千里呢,你晚上飞回来,早晨飞过去,你疯啦!”

“老婆,别煞风景!难得的呀,我开心得不能自已。”康剑关上灯,拉平她一同躺下,掌心一直放在她的小腹上,“下不为例,好不好?”

“不好,你刚刚还说不原谅我呢?”白雁嗅到他身上熟悉的体息,倦意自然袭来。

“那时我已经在机场了,怕你听出来,故意那样说的。不过,你确实要小小的惩罚下。”他不着力道地打了下她的小屁屁。

她翻了个身,环住他的腰,“老公,其实,我心里面挺美的。”

康剑嘴角缓缓地弯起,“口是心非的小东西。哦,不是小东西了,是孩子妈妈。”

“嗯,孩子他爹,晚安!”

********

后来的日子就是忙忙碌碌的。

康领导从广州参观回来,继续去云县施展作为,白雁回到了滨江。当然,李心霞与康云林还有钟点工一并搬了过来。幸好当初订的房子够大,不然还真挤不下。

在李心霞的强硬坚持下,白雁的假期只得再次延长到产假结束后。白雁有抗争过,李心霞也妥协了,但有个要求,她得陪着白雁。

你想想,有一个坐在轮椅上高位截瘫的婆婆耳提命面的跟在你左右,这班还能上吗?

白雁放弃抗争,乖乖在家养胎。

康领导回来过周末时,她和他上了床之后,小小声地向她抱怨,说她现在和头猪差不多。

康领导一向听老婆的话,这次,却没附合,说爸妈考虑很周全,你在手术室上班,每天面对的都是血肉模糊的身体,你想吓坏宝贝呀!

白雁撇嘴,你以为你家孩子有双激光眼,能穿透肚皮?

康领导直乐,我家孩子没有激光眼,但一定有双慧眼,因为她有一个聪慧的妈妈呀!

白雁无语。

李心霞多年把心封闭着,现在彻底地敞开心怀,母爱泛滥成灾。陪白雁到江边散步时,别人问白雁是不是她女儿时,她都笑眯眯地点点头。

康云林是后勤部长,他学会了买菜,学会了逛超市,最乐此不疲的事,就是坐在书房里给孩子起名字,至今,差不多已经起了百来个。

康领导则是恨不能把老婆是宠上了天,不管工作多么繁忙,周五他是一定要回来陪老婆的。他在会议上讲,工作是要讲究效率,讲究质量,不是把自已泡在文山会海里。工作重要,家庭也重要。家庭和美了,工作才有劲头。

秋天的时候,柳晶生了个七斤重的儿子,眉眼间和简单很象,把个简单乐得合不拢嘴。那个季节是他们家的收获之季,简单从秘书提升为县长助理,柳晶也做官太太了。

隔年春天,迎春花开得婆娑生姿时,白雁生下了一个小姑娘,康剑给她取了个乳名叫囡囡。

囡囡一出生,就成了李心霞与康云林的心头肉。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囡囡想要,夫妻俩绝对没二话地找梯子。

囡囡满一周的初夏,康剑因为工作杰出,被省委组织部提拨为滨江市委书记,连升二级。

三十三岁的地级市的市委书记,在全国来讲,都是屈指可数的。

新书记上任第一天,在江天酒店对全市市民、各家媒体,进行就职演讲。

白雁仍是一个行事低调、为人亲和的小护士,不多言不多语,工作认真、踏实。

低调的白护士在康领导就职演讲那天恰好休息。

“平时都是爸妈带囡囡,今天我休息,我来带孩子。你的演讲电视台会现场直播,我就在家里给你加油。老公,我不陪你,你不会很紧张吧!”做了妈妈的白雁一如往昔地拿老公调侃着。

新出炉的康书记对着镜子再一次理了下领带,“我不会紧张,但我会很沮丧。”他掉过头来看妻子。

白雁摸摸耳朵,没听错吧!滨江大街小巷都在传,新上任的康书记,卓尔超群,潇洒英俊,已经上升为滨江市的知性女子杀手,这种人沮丧,其他人还活吗?

“再大的成就,没有你陪我共享,一切都没意义。”

“老公,你别上岗上线,让我很有罪恶感的。你是滨江的父母官,这个意义很大的。”白雁费尽口舌地劝慰道。其实是她不想让自已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那样以后出门就像是只大熊猫似的。

“我先是你的老公,再是滨江的父母官。老婆,你不会觉得我这样的老公让你很丢脸吧?”

白雁闭了闭眼,康领导在官场厮混太久,道行越来越深,她快战不过他了。

小心翼翼地笑笑,“我一直以我的老公为骄傲、为偶像的。”

一直拉着个脸的康领导终于笑了,伸出手,“那么今天为了你的偶像,当一回粉丝,委屈不?”

“一点也不。”后面已到悬崖,再无退路,只得迎战。

“我帮你换衣服。”康领导从身后揽住白雁,唉,明明都做妈了,这腰肢还这么纤细,他一抱着,就情不自禁地心动神离。

“老婆,我落泊时,你能不嫌弃,为什么在我成功了,却要把我推得远远的呢?”

白雁无奈地耷耷肩,能推多远,睡觉时都不能离他一臂,翻个身,都要摸着她拉进怀里,他才睡得安稳。

“老婆,你知道吗,我一直也是以你为骄傲的。今天,是我重要的日子。身为滨江的父母官,我也想把我的幸福和骄傲展示给别人。”

“康领导,别再给戴高帽子了,我投降,我换衣。”白雁皱了下鼻子,乖乖地把自已打扮得美美的,陪着康领导走秀去。

江天酒店为了新书记,很郑重地从大门到会场都铺上了簇新的红地毯。

康剑牵着白雁的手走下车,闪光灯响成一片,等候多时的官员们上前一一握手道贺。

白雁悄悄地从康剑的掌心里抽回手,故意走到最后。

“小丫头!”陆涤飞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她。

白雁吐了吐舌,向他走过去。

“你的选择很正确。”陆涤飞玩味地倾起嘴角,瞟了瞟被众人包围的康剑。

白雁笑,“那当然,我的眼光一向很好。你好吗?”

“很平静。丫头,我要调回省城了。”

“升职?”

陆涤飞失笑,“别以为人人都像你老公是天生做官的料。奋斗了几年,我现我还是挺适合做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我去省旅游局做局长,那是个很轻松的职位。”

“正好也可以天天陪着你女儿了。”

“对,我也是为了我家小公主。”陆涤飞点点头。

围观的人群突然分成了两半,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转向白雁,长长的红地毯在她面前延伸着,康剑站在地毯的中央,深情地凝视着她。

“我爱人白雁。”他微笑地向众人介绍,伸出手。

“去吧,丫头,他在等你呢!”陆涤飞说。

白雁直直地立着,内心的幸福感突然膨胀,直到变成了一只热气球,呼啸着上升。她明白了,如果你爱一个人,不管他是贩夫走卒,还是高官富贾,你都应该不离不弃地站在他身边,与他共苦难、共荣华。

眼前的这个男人,在一开始来意不善,可是在岁月的长河里,在一件件的意外中,在苦难前,他们忘却了心中的恨与怨,慢慢融合了、相爱了。

这份爱来之不易,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倍感珍惜。

珍爱你,于是,珍爱与你有关的一切。

白雁抬起头,对着康剑温婉而笑。她看不到别人,她的眼里只有这个深爱着她的男人。

她抬起脚,沿着红毯,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地毯很软,脚步踩上去有点松晃,但她走得很平稳。

不长的距离,她像是走了很久。

“老公!”终于,她走到了面前,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里。

“我们该进去了。”康剑向众人颔,握紧白雁的手,转身走向演讲厅。

她侧过头,看他英俊的面容,她想,就这样走下去吧,握紧他,跟着他,一直到白苍苍。

在演讲厅门口,他在松开她手之前,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他走向了演讲台。

她想起在他们成婚的那天,她在进婚礼大厅前也抱了抱他,对他说:“谢谢!”

那时,她谢谢他给了她一个家。

现在,他谢谢今生有她同行,再长的路都不会孤单。

他边走边回头看她,笑意在嘴角不散。

她眼中泛起潮湿......

今生,她不会再感到有什么遗憾了。

过去的点点滴滴都付水流,潺潺向前流去。

现在,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才正式开始--------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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