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扬河畔,一队骑士策马而过,河两侧的农田里,都是些正在忙活着秋收的农户,他们对于这些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黑甲的骑士,已经见怪不怪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据说东边那儿正打着呢,双方加起来得数十来万大军,围绕着望江正进行着厮杀,听那里逃难过来的人讲,杀得可惨烈了,连望江水都已经被染红咧。
但只要仗没打到自己跟前,田地里的庄稼该怎么忙活就还得怎么忙活,否则不被乱兵糟蹋死也得饿死,横竖都是个死。
反倒是原本在西边的燕人,这阵子倒是越勤快地开始往这边跑了。
金术可挥手,示意自己身后的骑士们下马歇息。
“大人,咱们不再继续往前探探?”
一名校尉开口问道。
要知道这里距离前头的战场,已经不算远了,这会儿再往前赶赶,明日上午大概就能看测到战局展的情况。
这也是郑将军交给他们的命令。
于盛乐城而言,自然不希望这一场干系到自家日后展的大战,其走向,居然得延迟那么久才回落入自己手里。
所以只能外派出兵马,亲自去搜集战况。
金术可摇摇头,道:
“天快黑了,让弟兄们休息休息,这会儿过河向东,夜里容易碰上前方大军的斥候哨骑,很容易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不划算。”
“是,大人,属下明白了。”
“嗯。”
金术可对属下质疑自己先前的决策,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因为当初在荒漠中时,他就习惯于每次战前大家伙团坐于篝火边商量对策。
他从马袋里掏出一块盐砖,放在了地上,周围几匹马马上靠拢过来,开始舔。
其余人,则各自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开始吃了起来。
这一行人,人数在五十左右,因为要兼顾来回传信的职责,且还要深入战场,所以人数不能太少,否则容易出状况。
“大家可得记着,北先生说了,咱们城里现在的存粮,可不多了。”
金术可是瞎子的忠实粉丝,只要人在盛乐,同时瞎子开课,他必然会早早地去听。
且这阵子以来,军队里的文书都接到了来自将军府的书面通知,要求他们将盛乐城现在的情况告诉给军士。
盛乐的大军,燕人占少数,晋人占多数,其次是蛮人,而晋人和蛮人在大燕,相当于二等甚至是三等人的身份。
大家伙也都清楚,这份军饷这份待遇,包括自己骑的战马使的兵器,那可真的是和燕人的靖南军镇北军没得差。
其他晋地降军,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份体面。
正是因为知道来之不易,所以才会珍惜,所以才会感恩。
官面宣传时,当然不可能傻乎乎地直接说咱们郑将军希望大皇子打败仗,但私下舆论里则“一直认为”,再不打仗,再不干一票,咱这日子就真的要过不下去了!
“大人,咱城外不是还养着不少牛羊么?”一个军士问道。
在他看来,这么多牛羊,大家总不至于真的饿到。
金术可瞥了他一眼,道:
“我是在荒漠上长大的,把牛羊完全当粮食吃,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败家。咱们缺的,不仅仅是粮食,咱每个月的饷银从哪里来?咱不少弟兄可是在城里安家了的,城里婆姨孩子的吃食从哪里来?
私塾先生的月例银子,医馆大夫的月例银子,那些笔墨纸砚那些书本还有那些药材,哪一样不得花钱?
饿,当然是饿不死,但既然过上了好日子,吃个馒头还得是吃带馅儿的好日子,你想再过回去?
一家人辛辛苦苦地从早忙到晚,只为了一个饿不死?”
那个军士被批得面色红。
金术可显然是将瞎子的讲课给听进去了,且也在身体力行地去将自己的理解,传递给自己身边的袍泽。
因为北先生曾说过,咱们是为了郑将军而打仗,那郑将军为什么而打仗?那是为了咱们能一直过上好日子。
所以,咱们是为了自己能把好日子延续下去,为了过更好地日子而打仗。
每每想到晚上大家一起跟着北先生一起高喊着这些口号的画面,金术可就觉得自己在热血沸腾。
人生,都充满了希望!
“大人,您说这仗得打多久啊?我怎么觉得大皇子那边都快打过望江了?”
司徒毅所建立的“新朝”,定都就在玉盘城,在望江东岸,而燕军和成国军队在大皇子的带领下,经过一段时间的整合后,开始分出几路兵马,逐渐清扫颖都至望江这方圆数百里的区域,不停地压缩和挤压叛军和野人的活动空间。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且枯燥的过程,但大皇子却打得很扎实,很稳。
眼下,望江西侧的区域,已经被燕军和成国军队收复,双方正围绕着望江的几个渡口开展着争夺,但战略主动权,已经完全落入燕国之手。
只要打过望江去,攻克玉盘城,那司徒毅的新朝就注定成为云烟,随后,在失去了望江这条天然屏障以及缓冲带后,留给野人的,只剩下两个选择:
要么收拾收拾东西,满载而归,回雪原;
要么就和燕军在望江东岸来一场硬碰硬的血战吧。
“看样子,是快打过望江了。”金术可说道。
“那咱们岂不是完全没事儿了?”
金术可摇摇头,道:“打狼时,狼没断气前,就不算完。”
生活本身就是一门学问,而成长于荒漠且出身自刑徒部落的金术可对这门学问吃得很透,他的很多理念和经验,也都源自于生活。
最重要的是,他清楚,这仗如果真的顺顺利利地打下去,那自家将军那边,可能真的就麻烦了。
“王校尉,你带着一队人散出去,其余人,歇息。”
“是。”
“是。”
一夜的休整之后,等到天刚蒙蒙亮,金术可就率领自己的这支队伍渡过了宣阳河,继续向东而去。
等再行进了半日,开始逐渐碰到燕军的哨骑了。
虽说不是一支大军的,但好歹大家都打着燕军的旗帜,那些哨骑们也没做什么为难,至多就是几个鼻孔朝天地“呵”一声你们的手伸得可真够远的,可惜了,这场仗没你们的份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