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去过。廷尉府派人来查了查,说是要回去研究一下再做定夺,我看八成是不会有什么动作,中尉府的人只是来转了圈就走了,人走茶凉没人还记得我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了,如果我去当这个左内史,不出几个月一定会被杀死或者论罪为囚的。”宁成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的情况多少出乎点意料之外,纸张的普及竟然让恐吓信这种东西突然冒出来。普通人不敢用这种违法的勾当挑战汉律的威严和廷尉府的办事能力,可要换个有身份背景的仇家就是另一回事了。几百封恐吓信起码是长安城内不少人参与进来,说不定其中还有曹时的老熟人好兄弟,同僚故交之类的关系。
曹时无奈地说道:“那我也没办法呀!新廷尉牛抵不是京师人士,也不是功勋列侯出身,据说在齐国为相几年铁面无私,判了许多久拖不决的大案要案,连齐王刘寿想去说情都不行,你想想京师里突然冒出个无根无底铁面无私的廷尉,哪个人能说的上话?”
宁成有些失望,他已经求遍了三公九卿,包括新上任的张欧和牛抵,丞相卫绾根本没出来见他,御史大夫直不疑也避而不见,这两人自诩正派的方正之士最看不起宁成的为人品行,其他几个上卿多多少少出来敷衍几句,得到的结果都是同一句话。
不好意思,爱莫能助。
中尉张欧以刚到长安城,不熟悉具体情况为由拒绝表意见,廷尉牛抵黑着脸仿佛看犯人似的眼神更加没戏。
宁成自认为不如郅都洁身自好,可也不是那些贪官污吏可以比的,如果不把他逼到绝路上,他绝不愿意逃回老家南阳,最后的退路就是逃回去做个地主恶霸横行乡里,凭着他在朝中的积威镇住一郡太守毫无问题,但那是逼不得已的下下策,只要走上那条非法占田的绝路,别说汉律绝不会允许他,就是眼前的少府曹时也会毫不犹豫对他下手。
整个冬天里,迁徙到各大陵邑里的豪强地主成群结队,才几个月时间就迁徙了四万多户合计二十万人口,这些豪强地主可全是来自各地的有钱人,换句话说全都是非法占田的富豪们,占田情况严重的人可不在这其中,那帮人现在已经被剥夺名籍打如另册为刑徒了。
他绝不愿意做闾左刑徒,他还想继续当官享受二千石的俸禄和尊容,自从在艰难当都尉太守以来,十几年来仕途可谓是顺风顺水,长居高位养尊处优早就习惯了好日子,把他的职务剥夺打为刑徒,还不如让他的脑袋挨一刀做鬼来的爽快。
眼前这个少年人是最后的希望,宁成咬咬牙竟用大礼拜下:“曹公务必救我一命,离开中尉在下真的没有活路了,请曹公想个法子保住在下,只要您点头说一句话,在下这条性命就是曹公的了。”
平阳侯高门显贵名声显赫,这位年纪轻轻的君侯已经位列九卿,宁成甚至可以断定十年内可为丞相,现在称他为候补丞相都不为过,以宁成快身份拜在平阳侯门下不算丢人,唯一忌讳的是做过鹰犬爪牙的履历。但这也不能怪他,他没有郅都顽固的个性,他知道自己的权势必须要依附在强者之下。小皇帝不让他依附,就只有换个人依附了。
曹时冷酷的目光锁定他,宁成这个表态意味着要脱离皇权的庇护投入自己的阵营里做走狗,巨大的风险和利益摆在面前,让他有点拿捏不定。
不可否认,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汉景帝开始兴起重用酷吏的传统。郅都和宁成是那一批酷吏中的佼佼者,宁成的办事能力和执行力度不差分毫,只是性格上要比郅都略微灵活点。这种灵活是私心更重心思更复杂。
汉景帝精心培养十几年的酷吏,更何况宁成常年统军也是个知兵的军功高爵之徒,捏在他的手中有不可想象的好处,等于堂而皇之的拥有一个二千石的高官支持者。
风险是要提防被人识破关系。以公权为私用在任何时代都是非常受忌讳的。对此曹时完全不担心,只要控制得当就不会有这种可能,宁成是老于政务的职业官僚,做过执掌北军大权的中尉,绝不是个连秘密都不懂得保守的笨蛋。
如果连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的道理都不懂,宁成早就变成冢中枯骨而不会坐在他面前高谈阔论了。
“此话当真?”
宁成瞪大眼睛:“千真万确!绝不敢有半点欺瞒。”
“可敢剖符做誓。以丹书铁契立约?”
“有何不敢!”
随后他大笔一挥写下誓约递过去,宁成几乎想也不想就应了誓约。作为立誓者单方面向施恩者表示服膺姿态,这表明宁成下定决心从属他,否则绝不敢立誓做约,被小皇帝看到这份誓约,曹时做为受约着问题不大,宁成的仕途甚至性命可句完了,毕竟狗自己换个主人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宁成深吸一口气,弓腰驼背面色严肃,就仿佛平阳侯府的管家似的。
曹时笑着说道:“听着,你不要去当那个左内史,明天一早的朝会你自己向朝廷主动请求去代国做国相,天子看在你勤勉的份上一定会同意的,代国在边郡里比较偏远同时也非常敏感,朝廷里的百官公卿不会阻拦你自清贬职,去了边郡呆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到时候再调任其他边郡当一任太守,十年的功夫物是人非,届时你或许还有重返长安的机会。”
“妙!大妙!我怎么就没想起这一招呢!多谢君侯提点,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凝成大喜过望,不但没有因为简单的提示感到懊恼自己的愚蠢,反而非常高兴十年的暗示,前半句只是解决他的危机,后半句才是这个计策的竞速所在,两任十年代表着曹时的承诺,更暗示着郅都的死因。
郅都做了一任正好五年的雁门太守,听说先帝病重就着急着要回京师任上卿,于是搞出了个雁门大捷的鬼把戏,结果上卿没当上反而要了他的性命,或许他在临死前还很后悔自己的急躁和鲁莽,再等五年的时间,太皇太后不见得还在人世,他实在太急切了。
宁成得到有力的暗示,曹时会为他操作具体的人事安排与调动,实际这种调动是属于丞相份内的政务,换个人绝对不敢说自己能以九卿的身份干涉丞相手里的政务,曹时是唯一的例外之人,小皇帝对他言听计从近乎依赖的关系,只要他说可以做就百分百可以做到。
曹时眉头微皱说道:“去了那里好好练兵重点支援雁门郡,我那边会有人来联系你和雁门太守灌夫搭上线,记住郡国兵一定要好好训练多多培养,不要吝惜那点钱粮的支出,骑兵和骑马步兵是重点,将来天子北伐匈奴要用到他们,你未来的成败全靠在此一举了。”
宁成凛然应喏,天子北伐匈奴的风声放出去几个月,长安城内二千石的高官都知道有这回事,大多数人表示不太看好打匈奴的倡议,匈奴人那么好打也不会有兵败白登山。
赛马场的工程进展的如火如荼,大冬天里随处可见扛着铁锹的民夫们挥汗如雨的忙碌。
椭圆形绵延几十里的大坑已经挖好,早在入冬前土地被夯实过,来自陇西的四千斤石辊以老黄牛的畜力驱动,比起以前纯粹用绳索捆着木桩敲打土地要轻松的多。
为了节省用料成本,选用坚硬的竹木作为基桩,混合铁钎铁条搭建成基架,灌入水泥和砂石打出一个坚固的地基,趁着一月末天气转暖的当口,十万民夫就开始用上修筑长安城剩下的石料青砖垒砌第一道围墙。
最外围的高墙足有十丈多高,这么高的墙要比长安城墙还要高,幸好赛马场高墙的厚度大有不足,长安城墙上可以并排跑两架马车,双单车道的豪华配置简直吓死人,就曹时所知的历史里绝对完爆所有城墙。
可即使也被太常为难的要死要活的。
为了限高的难题,曹时真可谓是伤透了脑筋,三天两头往太常府跑,就为了磨出一套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太常柏至侯许昌也没太为难他,张口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什么?你让我把长安城墙和宫城的城墙全部增筑到十丈?开玩笑呢吧?那得多大的工程量,您这是想让我和那些民夫一起累死啊!”曹时顿时不乐意了,太常张张嘴少府跑断腿,这可是皇帝的特权,咋就变成太常也能指挥他了。
“这要不成,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曹时一下急了眼:“咱可不能自家人坑自家人!这是天子钦点的重大工程,不能因为于礼不合就卡掉,反正都是皇家的建筑物,管他是十丈还是二十丈,再说长乐宫和未央宫的建筑也有二十丈高的,怎么不见太常去宫里说个一般高啊。”
许昌板着脸道:“这两个性质不一样,赛马场的形制和城墙相仿,愚昧的百姓可不管赛马场到底是城墙还是建筑,只要看起来像就会信以为真,你那么高的城墙树立在长安城外让天下人怎么想?所以我说城墙必须要修的一般高,这个没的商量。”
曹时头疼的不行,只好敷衍道:“行行,咱们有钱以后再建,先把现在这个工程完成了再说,以后的事交给天子定夺吧。”
这时候,柏至侯许昌才露出笑容,两人磨蹭了快十天都不愿意让半步,最终还是他赢得了胜利,哪怕只是口头的胜利,至于少府是否履行职责与他无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