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在话,来宗正府任职这二十几天,李素连跟刘虞说话的机会都没捞到过几次。
至今为止,他跟这位顶头上司实在谈不上熟悉。
刘虞跟刘焉不一样,他毫无私心,也就没有动机去拉拢和利用李素——刘焉之所以“礼贤下士”,是因为他知道把李素和刘备的事迹炒热,对于他心心念念的“废史立牧”大业有很大的推动效果。
至于李素本身的才华,虽然也显露了一些,但还远不足以让“九卿”级别的大佬把他当能人异士尊敬。
所以,刘虞虽然征辟了李素,但也就把他当成一个“可堪一用的基层属吏,说不定将来可以带到幽州去帮着管管军队后勤调度”,并没有额外的重视。
今天,也是收到了韩卓的回信,才信步过来看看,顺便考校一二。
李素知道,未来回到幽州,这刘虞就是他和刘备的顶头上司了。至少在张纯、张举叛乱彻底平定前,都要在这位大佬手下做事。
因此眼下有机会表现,他还是非常珍惜的,言辞应对也都极为走心。
他略一思索,用尽量不犯忌讳的措辞解释:“刘县尉当初于我,有救助之恩,若非如此,我也不能逃脱张纯爪牙的控制、出立功。故而我与他虽然相识不足两月,却恩若兄弟。”
刘虞闻言,微微点头:“人生于世,自当立信重义。如此说来,你为那刘备扬名,倒也算是知恩图报。”
刘虞本来对于李素帮刘备炒作、扬名的动机,还不是很了解,怕他俩有什么阴谋,所以不想跟李素太接近,只想先观望。
他为人方正,没有曹操那种“唯才是举,虽不仁不孝亦可重用”的魄力。他的用人观,是才华和道德并重,不喜欢结党营私搞小动作的下属。
但李素入职二十天来,刘虞从未见李素有试图在他面前多露脸。
而且今天来视察,他又明明看见李素确实是已经帮宗正令、宗正丞改进了做簿籍表格的效率,但却从来没表现出邀功请赏的举动。
这才让刘虞渐渐熄了对李素人品的猜疑,相信李素不是溜须拍马的阿谀之辈。
这个疑心开释之后,刘虞也就放下架子,很务实地问道:“我看你和刘备,也都是赤忱之人,有些话就直说了。涿郡太守韩卓,昨日已有表文送到,举刘备为涿郡今年的孝廉,后日朝会公议,估计会择涿郡一大县,实授县令之职,秩六百石。
不过,陛下法度犹在,如今即使是孝廉正途出身的官员,也要按授官缴纳‘修宫钱’。以致很多有气节的清流名士,都隐居故乡拒绝征辟、不愿为官,以免背负花钱为官的污浊之名。
我看那刘备,如今也算有美名在外,不忍如此义士,背负上花钱买官之名。但朝廷又确实需要用他,国难之秋,不该为求虚名而处实祸,所以,想问问你是如何为他考虑的?”
刘虞毕竟是第一次跟李素恳切深谈,所以有些话尺度还不是很放得开。
要不是惋惜刘备如今那么好的名声,能作为提振官僚集团士气的典型,刘虞也不至于跟他说这些,换个人早就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李素略微一琢磨,就大致明白了。
先,刘虞的第一层意思,就是如果李素想让刘备当官、不在乎名声的话,那么后天朝会之后,就乖乖拿六百万钱、去皇帝的西园交钱。
一手给钱,一手给官印,正六百石的官租金六百万,租期一年,童叟无欺。
不管怎么说,这个官职可比刘备闹出孝义之名前、纯靠出和追贼之功所得到的官位,又高了一截了。
朝廷上次给刘备加封的官才正四百石。升一级是比六百石,再升才到正六百石。所以这次可是正儿八经让他做一万户以上的大县县令了,管辖调度的资源能比上次多一倍。
但是,刘虞也说了,如果“屈服于皇帝收钱的淫威”,乖乖就范,对刘备的名声,多多少少是有一点负面影响的。
当然了,“因为确有才华、为朝廷所需,被征辟为官”,给点“修宫钱”,肯定比完全没才华、100%主动堆钱买官,名声损失要小很多。
但真正最有“气节”的官员,是直接选择“拒绝交钱才能做官,宁可不做”,甚至还有自尽死谏抗拒交钱的。
李素琢磨了一下,冒险问道:“宗伯倒是目光如炬,竟知晓我能为玄德兄出得起这钱……但玄德兄的名声,如今确实是士林忠孝两全之榜样,轻易伤损,恐怕对士人报效朝廷的士气、决心也是一种损失。
还请宗伯指点,可有只花钱、却不损名的办法,最好是我们乖乖交钱,但外人不知道我交了钱,哪怕为此多交点也无所谓。卑职知道这个不情之请可能很为难……卑职绝不是为了私利。”
刘虞闻言,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了一会儿,仔细盯着李素,甚至绕到背后观察他的神色、举止变化。
良久,刘虞叹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但你可敢誓,稍后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绝不外泄!”
李素心中一凛,似乎已经猜到,连忙誓:“宗伯稍后所言,我李素若有泄露,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