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门楣上挂着标记性的木牌,木牌上画着不同的东西,做了一个区分的话,铁慈敢保证,自己出去上个厕所,回来就找不到宿舍了。
她们被安排住在一起,门牌上画着黄黑皮色的老虎。
人们簇拥着她们脚不沾地地进了屋子,木质的屋子里已经安排好了干净的床榻,到处都放满了刚摘的鲜花,略微有些斑驳的木质墙面上挂着彩染的艳丽的画,青竹为帘的后窗明亮地敞开着,万青山起伏的山峦如精绣绣在窗棂间,水罐里的清水甘甜醇美,装水的陶碗古朴可爱,一看就是全新的。
整间屋子也和整个南崖的风格一般,热情洋溢,无微不至。
而左邻右舍,也都是温暖的邻居,有人送来鲜花,有人送来甜汤,有人送来各色果子,甚至有个颤颤巍巍的老妪,一步三抖地柱着拐杖,也要往铁慈这里挪,老人神情殷切,一边挪一边啊啊地说着什么,手中却没有什么东西,一双苍老的青筋毕露的手虚虚地空握着,不断地痉挛,一张一合一张一合,看着仿佛已经不能控制躯体,颇为可怜。
老婆子还没挪上几步,便有壮年的男女,急忙冲出来扶住她,一边笑着道香姥姥回去将养着,可别凑这热闹跌了跤,三言两语便将她扶了回去,铁慈只来得及看见那双乌黑鸟爪一样的手在空中无力地一抓,门便关上了。
以至于赤雪丹霜都有些恍惚,时百姓日常生活寒苦,对行人多有戒备,这般热烈大方的真是少见。
而且这也和她们想象中的宣慰司不一样,宣慰司是土司自治场所,应该还是官邸,多半居于相对繁华之地,而族民才散在山林之中。南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式微,土司倒显得非常接地气,和族民居住在一起,亲如一家。
阿扣忍不住露出陶醉的神色,喃喃道:“阿丹大姑还是这样热情美丽,过得一等一的好,我们便放心啦。”
又笑道:“阿丹大姑对我们真好。阿慈,你要办大事,方才为什么不赶紧和阿丹大姑说呢?”
铁慈坐在桌边,慢慢把玩那陶碗,“哦?好?你觉得很好?”
阿扣:“……难道不是吗?”
铁慈叹一口气,放下陶碗,“傻姑娘。热情不是靠嘴皮子热出来的。”
阿扣显然有听没有懂。
铁慈笑而不语。
如果真热情,如果真喜欢,同族的人远道而来看她,怎么不叙旧,不问候族中亲长,不开私宴,不邀请同住,而是把她们扔给一群陌生的族人,住在远离自己的底楼?
她来去如风,匆匆安排,浑身上下,其实都写满了“老娘很忙你们有眼力见的赶紧吃吃喝喝走人不要不开眼地拿鸡毛蒜皮的事来烦老娘。”
这不走心的招待,也就阿扣这样的傻丫头觉得“热情”了。
看阿扣不觉异常的模样,显然这位阿丹大姑以前在魃族,就是这样“热情”的。
铁慈的目光投向对面,一个黝黑的汉子正开门走出来,加入到人群中帮忙收拾刚猎到的猎物。
大山深处的燕南各族部落里,还保留着猎物统一分配的传统。
阿丹大姑一直没有出来,红纱却收了回去,铁慈等着晚上,她想先看看南崖土司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以及南崖土司的前两位夫人,似乎也没看见踪影?
简单洗漱后,铁慈便带着赤雪,混入广场中间人群,帮她们一起晒药草,处理食材,给猎物剥皮,顺便打听这南崖土司的情形。
依旧是热情不设防的姿态,年轻的妇人们告诉铁慈,土司的大夫人已经很老了,从不出来,只每日送饭。土司的二夫人和三夫人情同姐妹,一同伺候土司,也一同为土司分担事务。土司的年纪原本比大夫人还老,自从娶了三夫人之后,一日比一日年轻,如今如同壮年,偶尔还能狩猎,所以族中上下都非常尊敬三夫人,族里和宣慰司的事务,和昆州以及其余宣慰司的往来,现在基本都是三夫人管理。
铁慈看一眼阿扣,悄声问:“你们族里有返老还童药?”
“这不可能。”阿扣摇头,“族里真有这种药,岂不乱了套?”
铁慈手指敲击着野兽的腿骨,似笑非笑,“那么,有没有让人返老还童的毒药?”
“这也不……”阿扣忽然住了嘴,脸色微微变化。
“你是说……”
别的事这姑娘也许糊涂,涉及到她族中那千变万化的奇毒异草,她却是烂熟于心的。
返老还童做不到,但有些解药能让肌肤头不再衰老,时间久了看起来就年轻了。有些毒药能以折损寿元为代价,恢复肌肤和头的光润,那更像是返老还童。
“不会吧,大家都说阿丹大姑和土司无比恩爱……”
铁慈轻笑一声。
“谁知道呢,晚上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