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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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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扔掉

“郑尚书也真是老糊涂了, 年将乞休, 折子都下来了, 却还在昨日内阁议事时当众为勇毅侯府求情。谁不知道现在圣上正在气头上?这事儿他可真是没看清楚形势。这不, 引得圣上龙颜大怒。他一个遭殃不打紧, 倒连累得在场所有同僚与他一道担惊受怕, 唉……”

陈瀛长长地叹了一声。

叹完后却不由打量对面谢危的神情。

这是在谢府。

昨日下午内阁议事的时候起了争执, 险些闹出大事来。但当时谢危似乎去了奉宸殿教那什么女学生,并不在阁中,因此免涉事端。

陈瀛忍不住要思量这中间是否有什么玄机在。

是以趁着今日一早不用早朝, 掐着时辰递上名帖,来拜谢危,叙说昨日内阁中事, 探探这位少师大人的口风。

谢危人虽不在, 可事情却是一清二楚。

奉宸殿偏殿时那来的太监已经将情况禀明了。

听着陈瀛这一番话,他眉目间也无甚惊讶, 只道:“正是因为郑尚书年将乞休, 折子都下来了, 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顾虑比旁人要少,才敢做出这种事来。换了旁人或恐还要担心头上顶戴, 腰间印绶。圣上虽然恼怒, 却也得防着天下悠悠众口, 不至于对郑尚书怎样。”

这一番话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陈瀛当然知道郑尚书这老头子为什么这么敢说。

可……

他有些为难模样,望着谢危道:“可郑尚书都被收监了, 难道还能放出来?”

谢危一笑:“这就看陈大人以及刑部的旧属了。”

陈瀛若有所思。

谢危淡淡道:“圣上这人也念旧情,郑尚书半生为朝廷鞠躬尽瘁,在内阁议事之时公然触怒圣上,若不将其收监,人人得而效仿,天子威严何存?可人有时候上了台阶也缺个台阶下。且陈大人等刑部同僚,都是郑尚书昔日下属,郑尚书行事如何,有目共睹。人情淡薄冷暖,都在这一念之间。”

官场上行走,谁人不愿趋利避害?

纯凭着“仁义”二字,根本走不远。

陈瀛便是向来不管旁人死活,只一心琢磨着上面人是怎么想,听过谢危此言,心头便是微微凛然,明白了谢危言下之意:皇帝固然把郑尚书下了大狱,可也想看看朝堂上其他人对这件事的反应;且郑尚书乃是他的上司,他当了郑尚书多年的下属,连这侍郎之位都是郑尚书提拔上来的,若在此时落井下石,旁人兴许嘴上不置喙,背地里未免觉得他冷性薄情,暗中疏远;更何况新的尚书顾春芳即将上任,只怕也要看看手底下这帮人的品性。

新官上任三把火。

焉知这火不烧到自己身上?

陈瀛一念及此,已是通透了,也知谢危很快便要入宫授课,不敢有太多叨扰,起身来便长身一揖,恭敬道:“下官再谢先生指点。”

谢危平淡得很:“陈大人心思缜密,假以时日也必能想到的,言重了。”

陈瀛却知道这话不过是客气。

所谓“假以时日”,便有早晚,有些事情不早点做便是错。而谢危最厉害的,或恐便是在一切刚生的时候便洞察纵观,心中有数,执棋在手,运筹帷幄。

他一笑,也不反驳,再次躬身,才告了辞。

侍立在旁的剑书在他经过时略一欠身,可等目送着此人的身影在回廊尽头消失后却是紧皱了眉头,向谢危道:“这位陈大人做人可真是精明,万事都要问明了再走,事事都来请教您,一则是他的确谨慎,二则只怕也有向您示好之意,按说该是对先生唯命是从了。可上回宫里那件事,他办得却不妥当。您交代的分明是他,可宫里来人到刑部请时,他却带了个查案厉害的清吏司主事张遮。明摆着是两头不想得罪,既想要办了您交代的事,但也不想牵扯其中,像颗随时会倒的墙头草。”

说的是宁二被陷害那件事。

这许多年来人心之恶谢危已看遍了,倒不感到有什么意外,陈瀛这般做在他意料之中,不这般做可才是出乎他意料,反倒要让他思考思考,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

毕竟天下有谁能不权衡利弊呢?

是以他只道:“此人可用不可信,我心里有数。”

说罢,他将手中茶盏一搁,起了身来,从这平日待客的厅中走回了自己的斫琴堂。

堂中竟然有人。

若是陈瀛方才到此见了,只怕会要忍不住起疑:这样一个大早,京中幽篁馆的馆主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吕显昨日留宿在谢府,刚睡醒没多久,正打着呵欠糟蹋谢危的好茶。

上好的大红袍已沏了三泡。

瞧见谢危进来,他便笑:“回来得正好,还能赶上一泡好的。那陈侍郎打走了?”

谢危却是走到那面空无一物的墙壁前,站定了,抬手掐紧自己的眉心,眼角显出一丝不易见的疲倦,道:“皇帝忌惮的便是侯府,厌恶的也是侯府。有谁上来为侯府说话,都是在皇帝的脊梁骨上戳了一下。他或恐不会对这帮朝臣如何,可这笔账却要记到侯府的头上。”

吕显眼皮一跳:“郑尚书不是我们的人?”

谢危微微垂眸:“有人非置侯府于死地不可。”

自平南王逆党在京中现身一事之后所生的种种都从他脑海里浮出来,一件一件,越清晰。

只是越清晰,那一股在胸臆中涌动的戾气便越重。

他轻轻地张了手指,搭住自己的眼帘,也搭住自己半张脸,忽然唤道:“剑书!”

剑书随他一道到了斫琴堂,但未进门,只是在门边候着,立时道:“在。”

谢危道:“立刻着人往丰台、通州两处大营,盯好各条驿道,送出的不要紧,凡有送信入城者一律截下,连入城之人都不要放进去一个!若有想通传勇毅侯府出事消息之人,能抓都抓,不能抓都杀。”

这声音已是冰冷酷烈。

吕显听得心头一寒。

剑书领命将去,可迟疑了片刻,却犹豫着问道:“若,若想入城的是教中人……”

“……”

谢危搭在面上的手指慢慢滑了下来,眼角眉梢上沾染着的刀兵之气却渐渐寒重,沉默有许久,才低沉地道:“一律先杀。”

晨雾浮荡在院落之中。

斫琴堂内尚有茶香氤氲。

然而这一刻的剑书只觉深冬凛冽的寒气已提前侵染加身,钻进人骨头缝子里,不知觉间已是一片萧杀!

他深深望了谢危几眼,可终究知道事到如今,这件事在谢先生这里已经毫无转圜余地,是以收敛所有心神,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吕显却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打量着谢危,难得没有平日玩笑的轻松:“教中情况,已经不堪到这境地了吗?”

谢危闭上了眼道:“他年岁渐高,等不得了,且公仪丞素来与我不对付,我上京后,金陵之事便鞭长莫及,他若不趁机算计,倒堕了他威名。世不乱,教不传。勇毅侯府治军甚严,在百姓中多有盛誉。一朝设计逼得侯府陷入绝地,引皇帝忌惮出手除之,便可令朝廷失民心,如此天教才可卷土重来。何况勇毅侯府掌天下兵权三分,丰台、通州两处大营皆有重兵驻扎,向为侯府所率。若有人借此机会传递消息煽动军心,引得军中哗变……”

此为君王大忌。

届时无论勇毅侯府是否清白,只怕都难逃九族诛灭之罪!

这一点,吕显也能想到。

只不过……

他其实想说,若勇毅侯府当真出事,未必不是好事一件。毕竟朝廷失却民心,皇帝失却臣心,丰台、通州两处大营的兵力更可趁机拉拢,只要将还侯府清白、讨伐昏君的旗号一打,原勇毅侯府之旧部或许便会来投。

如此,牺牲一个侯府,却能换来大局。

可在谢危这里,事情好像非同寻常。

他不知其中利害,也不敢妄言,是以看了谢危许久之后,终究没有出言说什么,只是道:“你把刀琴派哪里去了?我打听得今日那尤芳吟要见任为志,正缺个人探听探听。”

谢危瞥他一眼皱了眉:“刀琴没空。”

吕显顿时瞪眼。

谢危淡淡提醒他:“你对尤芳吟之事未免太执着了些。”

吕显浑然没放在心上,嗤了一声,颇有些斤斤计较:“我吕照隐考学入仕输给你谢危便已经够丢人了,从商这一道苦心钻研,自问拿捏时机、算计人情都是上乘。总归你谢危不可能从商,我便没想过谁还要在此道压我一头。生丝那一回,却被人捷足先登。这口气是你能忍?”

谢危面无表情:“我能。”

吕显:“……”

这他娘还能不能好好聊天谈事儿了!

他有心想要反驳,可细细一琢磨谢危这些年过的日子,又没那底气开口,终究把手一摆,气道:“不管了,人你不借就不借,我还不能自己去查了吗?小小一个尤芳吟,我吕照隐手到擒来!”

说罢把端着的那盏茶一口喝干,径直从斫琴堂走了出去。

谢危也不拦他。

吕显走到院门口之后回头一看,姓谢的已经又在面壁了,不由暗骂了一声:“奶奶的,还真不拦老子一下!好,够狠。这回非要把事儿办漂亮了,叫你瞧瞧!”

骂完便哼了一声,把手一背,扇子一摇,就上了街。

蜀香客栈还是那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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