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旖滟蓦然陷入沉思,神情静默中有着股坚定之色,楚青依只以为旖滟还为他方才口无遮拦的话难受,不由小心翼翼地靠上前些,面上又带上了三分局促不安,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其实滟儿妹妹平日画画饰动物的也挺好,不会像我一般闲得慌,我若有滟儿妹妹这般才能也和司徒公子做生意,我就是怕滟儿妹妹会累着自己,真没别的意思……”
旖滟被楚青依唤回神思来,抬眸间左手一抬,一探便袭进了楚青依的怀中,手指一勾,准确无误地从他怀里捞出了那只刚被他藏地严实的小猪布偶,见楚青依愣住,不由晃了晃手中布偶,笑意盈盈地道:“傻吧,我脾气那么好,像是动辄便生气,斤斤计较的人吗?这布偶可不能给你,这是拿给绣娘们参照的!”
旖滟见楚青依忐忑不安,少年俊朗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不由便嫣然一笑,打趣的话顺口而出……接着扭头将布偶又拿给了司徒轩,司徒轩接过,听旖滟大言不惭的自己脾气好,不由戏谑地瞧了旖滟一眼,好像在说:别装了,你就是一斤斤计较的厉害的阴毒女人。
旖滟被司徒轩扫了一眼,岂能瞧不出他的想法,很是无辜地眨巴了眨巴眼睛。
而楚青依本以为旖滟正生气,却不料她会冲自己笑,还目光盈盈半嗔半喜地骂自己傻,登时心湖一荡,只觉浑身酥麻,满脸傻笑,简直都不知身在何方了。
凤帝修靠着窗户,见旖滟时而对楚青依巧笑倩兮,时而又和司徒轩眉来眼去,登时脸色一黑。只以为旖滟是生自己的气,专门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身影一闪,他便到了旖滟身边,一手扣住她的左臂,道:“生意谈完了就走吧,一会儿太阳升顶就热了,你最是怕热,又有伤在身,不宜在外停留太久。”
旖滟被凤帝修拽起来,对他这种命令的口气很是不爽,现身上被打标签的火气未灭之下再度汹汹燃起,唇角挑起来,道:“谢谢狄谷主如此为小女子考虑,只是小女子还有要事需和轩大哥商议,只怕不能遵谷主之命了。谷主倘使嫌热,或是呆的无趣,自可先行离开。”
言罢,旖滟也不瞧凤帝修冷寒的面色,又冲司徒轩道:“我有件要事想和你单独商量,可否?”
听旖滟故意和自己用生疏非常的口气说话,非要和自己作对,还亲昵地称呼司徒轩什么轩大哥,凤帝修面上阴沉的当下便能滴出水来,扣着旖滟手臂的力道也更用力了几分。整个人都有股暴戾之气,使得屋中气氛陡然间压抑起来,司徒轩和楚青依倒还稍好一些,大管事已是吓得胖脸白,一阵哆嗦。紫儿脸色也不大好,缩了缩肩膀,想替自己小姐撑腰,又没胆量。
司徒轩听旖滟称呼自己轩大哥,眸光微闪,接着却在旖滟和凤帝修之间来回打了个转,若有所思。
今日一早,莫云璃,夜倾连夜入住盛府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遍了轩辕城的大街小巷,如今霓裳郡主四个字显然已成为被百姓提及最多的字眼,一时说她宫宴上如何如何挫败了天宙,天乾那些不可一世的公主,扬了国威。一时又说莫云璃被她所救已是为其折服,金砖玉瓦地前往盛府提亲,一时又说夜倾也因霓裳郡主风采卓越而倾心相许,住进了盛府。
霓裳郡主的风头显然连莫云璃,夜倾,狄休这等人物都压不住,这些事情作为司徒家的家主,司徒轩自然知道的更为准确充分。在他看来,莫云璃,夜倾突然对旖滟表达爱意,多半是在宫宴上她使用的新型弩招来的,他们对她用心不纯,多有谋算,他本还想着是否提醒旖滟一二,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她分明已是心有所属了。
只怕这会儿她自己都没现,她那表情,举止,言语多像个和情人闹别扭,使性子的小女人吧。
司徒轩眸光又落在凤帝修抓着旖滟手臂的五指上,道:“狄谷主若再不放手,只怕郡主就不光是右臂有伤了。”
凤帝修因旖滟挑衅的话而暴躁非常,目光冷飕飕盯着旖滟,听闻司徒轩的话他才蓦然回神,手中的力道登时松了,即便不去瞧,他也知道她的手臂必定是被自己捏青了,想到方才被他动怒之下没轻没重的握着,旖滟都一副风轻云淡,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模样,凤帝修心里的怒火统统化成憋闷的心疼,叹了一声,彻底松了拽着旖滟的手。
司徒轩这才站起身来,轻笑道:“郡主请随我来。”
言罢,率先青衫飘动转身出了雅室,旖滟对凤帝修愧疚的眼神视而不见,紧跟而上,两人很快消失在雅室中。楚青依追了两步,见凤帝修面色清冷地又回到窗前去看街景,便又驻了步悻悻地一屁股坐回太师椅中自顾喝起茶来。
旖滟跟着司徒轩来到珍巧阁最东边的雅室中,见屋中收拾的极为雅致,且四周墙壁极厚,分明和方才所呆雅室不同,这是间专门供议事用的密室,她满意一笑。
待司徒轩亲自沏了茶坐下,旖滟才道:“我便开门见山了,此次来寻司徒公子……”
“司徒大哥。”
旖滟话未说完便被司徒轩出声打断,见他面带笑容,目光温和中还透出三分戏谑,旖滟也笑起来,爽快地道:“我来寻司徒大哥还有一件要事,便是关于南方水患,我听说不少灾民饥饿之下生了乱子,各地都有百姓哄抢商铺米粮的事情生,司徒家在南方的多家粮号也都生了灾民抢粮之事,不知这消息可否属实?”
司徒轩显然没有想到旖滟会说起这个事情来,微怔了一下,这才道:“灾年,百姓哄抢商号也是难免之事,司徒家的商号一来平日还算有些善名,再来早做了防备,倒是没受到多少影响,不过,我昨日也已下命令,令南方受灾之地司徒家的米粮商铺皆拿出库存粮食二成用来赈济灾民,如无意外,三五日之内司徒家的商号便会配合官府开仓放粮。”
旖滟点头,道:“司徒家能拿出库存二成的粮食用来赈济灾民,实是百姓之幸,中紫之福,当得上义商二字。只是这二成粮食对那么多灾民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只怕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我今日来是希望司徒家能动全部力量,从各国各地征调尽量多的粮食运往灾区,且在官府需要时打开司徒家的所有粮仓,十成粮食全部用来赈济灾民。”
饶是司徒轩素来镇定沉稳,听闻旖滟的话也愕然地瞪了眼睛,见旖滟目光定定瞧着他,丝毫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他才收了愕色,眸露沉思,道:“旖滟今日是代表东宫太子而来?”
他语气是肯定的,旖滟面露笑意,道:“司徒大哥洞若观火,是聪明人。我便直接说了吧,户部近日已在筹措赈灾银子,准备运往各地赈灾,可这逢大灾之年,也必定是大贪之年,我中紫建朝虽不过区区二十来年,吏治还算不得*,但却也已有不少贪官昏官,不复早年一片清明之态。尤其是南方,一来物产丰盛,百姓富裕,再来远离京都,故也成了贪官污吏的摇篮,太子殿下有意趁这次赈灾彻底对南方官吏进行一次大清洗,杀鸡儆猴,一整吏治,可是又恐这样一来会耽误了赈灾,反苦了受灾百姓。两难之下,便想借助司徒家的力量,太子殿下是不会叫司徒家平白损失严重的,等清了朝廷蛀虫,司徒家放出了多少粮食,自然会按市价补银两给司徒家。”
旖滟言罢,司徒轩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听闻早朝上赈灾大臣呼声最高的是翼王一党的人,太子是想趁此机会,一来打压翼王,二来肃清南方吏治,三来收服人心,这一石三鸟很是叫人拍案叫绝。
可对司徒家来说,开仓放粮并非小事,用尽司徒家的力量在各地征集粮食,运往灾区,再无偿放给灾民,这成本太大了,已然动摇司徒家的根本。就算是凭借司徒家的财力能够帮灾区百姓度过困境,可司徒家是商户,并非救苦救难的菩萨,只凭君卿洌的空口承诺,是否真能冒此凶险呢。更有,若真参与此事,事后司徒家便成了翼王的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