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众臣皆以打量的目光侧瞄这粗布麻裳的妇人。
“你是何方人氏?”
沈宁头一低,道:“民妇也不知自己是何处人氏,民妇自襁褓时被遗弃山野,幸得膝下无子的老农夫捡回家中,抚养成人。因家贫无貌,无人保媒,蹉跎了年华,恰逢李府大公子病重买女冲喜,民妇便入了李府,如今既为李家妇,民妇也应为中州人氏。”
瞧瞧这多水灵一人儿,他问了一,她就答了十。“那末李大公子可是无恙?”
明知故问。“夫君不敌病魔,已于一年前去世。”
寡妇!此女竟是个寡妇!朝中人心浮动。
皇帝面不改色,淡淡继续道:“朕听游卿所言,李夫人是救了云州的功臣。”
“民妇惶恐,不敢居功。云州之变,是游大人与云州百姓齐心合力的成果。”沈宁语调平平地道。
“哦?”戴着玉石宝戒的修长食指轻点鎏金龙头,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朕却是听闻李夫人智勇过人,除盗匪,练民兵,挖地道,布陷阱,桩桩令朕喜出望外。”他原以为她只有些武艺胆识,不想竟有如此作为。
除盗匪!练民兵!挖地道!尽是这一寡妇所为?大臣皆惊,神情各异。
“圣上容禀。”沈宁垂头望着铺着平滑地面,“除盗匪一事确为民妇与韩震韩少侠领家丁所为,起因却是那流窜响马抢了李府商货,民妇仗着些皮毛功夫,又请了隐居云州的韩少侠,才领了李府家丁上山剿匪,韩少侠武艺超群,以一敌十,盗匪贪生怕死,因而举了白旗。练民兵与挖地道一事全仗先夫智慧,夫君生前洞悉克蒙动向,担忧云州安危,因此叫民妇将计谋与游大人韩少侠商议,才有今日云州。”
沈宁所言半真半假,一时游知渊竟也探不清虚实。
“如此说来,是李家大子之功?”
想来朝臣也是颇为接受这一说法,一时惋惜英杰早逝。只是有心之人却别有深意地看向了沈宁。这个妇人在金殿之上,至尊面前,竟还言语通顺,有条不紊,怕是果真不是寻常民妇。
“李府不敢邀功,不过献计罢了。”沈宁轻描淡写。
“那为何游卿说是你的功劳?”
“夫妻本是一体,夫君怜爱,知道自己不久于世,便不让民妇说出真相,如此民妇往后便可在李府,在云州留得一席之地。”沈宁的声调变低了,似是带些感伤。
“大胆妇人!竟敢欺骗朝廷命官!”一朝臣喝道。
沈宁身子抖了一抖,不声不响地跪了下来,“都怪民妇一时鬼迷心窍,骗了游大人,还望陛下恕罪。”
这三言两语,就将自个儿撇得干干净净。东聿衡勾了勾唇,只是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他也信了八分,不过……幽光掩在长长睫毛之下,他看一眼伏地不语的沈宁,怕是她骗是没骗,不过少说了许多罢。功绩全数推了亡夫身上,赏赐也不过体恤亡者,她似是只要那一块小小的贞节牌坊便已足够。一个小小妇人,竟会如此明哲保身,究竟是无欲无求,还是别有隐情?
这妇人,果真恁多乐趣。
东聿衡勾起一个意味莫明的笑,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朕向来求才若渴,昨日听闻游卿禀有奇女子,朕也很是好奇,如今听你所言,朕颇为失望。”
沈宁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瑕不掩瑜,诚亲王已向朕禀明你在云州之战的英勇之举,已然不负女杰二字,朕将择日赐赏,退下罢。”
“谢主隆恩。”沈宁心中一颗大石总算落地。
沈宁安分地在官肆待了几天,赏赐还没等到,却等来了皇后的召见。这两天怕节外生枝的她连门都没出,不料意外之事还是自动找上门来了。
眼下也没有选择的权力,她只得稍作打扮,随着女官再次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