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洪文嗫嗫了几句,嘴唇动了动,有心想要否认,但看到池开锋的神色,知道自己骗不过他。只得低下头,声音低得如同蚊子一般:“我在无意之中,可能是有说漏嘴过……无意中!”
他强调了一句,似乎这样可以给自己长几分脸面。
见岳洪文这么回答,池开锋三人无不心中暗暗叹气。怎么说呢?利用海寇铲除对手,这种事登州的商人们做过不止一次。甚至,就连在场的周天瑞都跟两股海寇有隐隐的关联。但前提是,这种事可以做、但见不得光!
“老岳,你啊,也是!”
半响之后,周天瑞率先开口,叹气道:“在登州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么——而且关键是还被海寇拿住把柄了。眼下这局面,凶险啊。一旦乱坟岗那边挖出白棉商会会长的尸体,你这个勾结海寇的罪名多半是逃不掉了。”
“这时候说这种话还有意义吗?”岳洪文用希翼的眼神看着三人:“看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上拉我一把?池会长,你素来足智多谋,眼下这局面,可有什么能教我的?”
池开锋和周天瑞这个时候上门,当然不是来看笑话的,他们还没这么无聊。既然肯登门,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这其中,岳洪文跟他们多年的交情固然是一方面,但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几人感觉到了危机!
若是让岳洪文勾结海寇的罪名坐实,那松江政府和那位新总督几乎必定会对弘文商会动手。岳洪文的这个商会,可是登州商会联盟中六家最大的商会之一。放任它被政府吞掉,对本就人心惶惶的登州商会联盟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池开锋可不想让松江总督彻底掌握登州的一切权力,所以才有了这次登门。
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思索过对策。此刻略一沉吟,问道:“除了白棉商会的事外,你跟那海龙团是否还有其他联系?千万别说谎,否则我们也救不了你!”
“没有了!”
岳洪文肯定的摇了摇头。
他当然知道勾结海寇的事传出去,会是什么下场。对白棉商会动手,也是迫不得已。之后成功占据了棉布市场的龙头地位,自然不需要再用这种手段。
“若是如此,那还好。”
池开锋松了口气,道:“只此一件事的话,咱们还有很多可以操作的余地。毕竟,当初你只是间接把消息透漏给了海龙团,并没有直接出面。那张顺,也没有铁证,对不?”
被池开锋这么一问,岳洪文很快冷静下来,满是血丝的眼睛放亮了。
平心而论,脱身的法子其实并不难,岳洪文若是多花些时间自己也能想到。只不过先前太焦虑了,反而没能想出来。
“如果白棉商会会长的尸体没找到,那自然最好。若是找到了,咱们也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两个法子:第一,言称这件事只是意外,无意中走漏消息;第二,勾结海寇的并非是你,而是另有其人。”池开锋的语气冷冽了起来,眼中似有深意。
“我明白了!”
能把生意做到弘文商会这个级别的,岳洪文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连夜布置了下去。
一天半之后。
就在弘文商会勾结海寇的事,传遍了整个登州之后,乱坟岗的一角,终于开挖出了白棉商会会长的尸体。
尽管尸体已经腐烂,但通过仵作的检验,性别、年龄、身高,可以有效的缩小范围。虽说随身携带的玉带、扳指等贵重物品,均已被海寇搜走。但尸体的靴底、挂坠等物事,仍旧能够提供有效的证明。通过白棉商会的老管事的辨别,最终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真的是会长的尸体!”
在他的旁边,警察局的警员和仵作们又陆续掘出了几名会长随从的尸骸。互相印证下,张顺的话被确凿无误的证实。
这岂不是说,弘文商会真的?
亲眼看到了这一幕,登州各家派来的人员无不哗然。然而,更让他们震动的事情还在后面。仅仅一个时辰之后,登州的岳府中就传来了另外一条消息。岳府的岑管事留下遗书后,畏罪自杀了!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消息传开,警察局的警员们顾不得白棉商会会长的尸体,赶紧又派人前往了岳府调查。然而,现场早已经被惊慌的岳府侍女们破坏,上吊的岑管事也已经被人从绳套上解了下来。唯一没动的,只有那封墨迹看上去都还没干的遗书。
上面写的明明白白:白棉商会会长的消息,是岑管事酒后无意中说出去的,恰好被海寇的探子听到。虽然无心害人,但白棉商会的会长却因他而死。愧疚之下,唯有自杀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