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3年1月31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崇祯十五年腊月十二。
广州城巡抚衙门里,某间偏厅书房之中,赵明川正悠闲地欣赏着墙上的字画。
听说广东巡抚赵有恒年少之时被誉为山东俊才,尤善书法丹青,如今书房之中挂满了赵有恒这些年创作的山林水墨,某些字画还提了诗词。忙碌了多年,早就远离琴棋书画的赵明川,此时闲看之下大为赞叹。
“赵先生久候了。”一声沉稳的男声从房门处传来,只见身着便服的赵有恒迈着方步缓缓而进。
“不敢,难得如此闲暇,又得见巡抚大人墨宝,乃是大幸,再候上一个时辰也感舒心。”赵明川难得幽默了一把,赶紧拱手行礼。
“上次与赵先生面谈,该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吧?光阴如梭,想当年初见之时,赵先生还是一位翩翩读书郎。听闻华美邦国有一礼俗,宾客相见,须握手示诚,我与赵先生相识多年,倒还未握过一次手啊,哈哈!”赵有恒也如老朋友一样用玩笑话招呼着赵明川,等到主客都落座之后,才露出一脸正色,“这次让禹弟请赵先生来,乃是有要事相询。”
“巡抚大人请讲。”出发前也问过刘耀禹,但对方却神神秘秘不愿多讲,如今见赵有恒态度十分严肃,于是赶紧站了起来。
“坐,坐下谈。听闻贵邦近期由澳门内输军械数量大减,兵部屡次提问广州海防兵备道,敢问可有什么变故?”赵有恒也不绕圈子,直接就开门见山。
“近年泰西欧罗巴诸国战事鼎沸,越洋军械采办更十倍于大明,然国中工坊每年军械产数有限,加之路途遥远,运资耗费高企不下,实难长时足量供应大明。”
最初收到国内总部的批复后,赵明川还有点惊愕,但看到报纸上国内舆论对大明战事的独特分析后,也深感无奈。面对赵有恒这样的大明巡抚的质问,赵明川也只能用官面文章搪塞过去。
“赵先生可知如今北地战事?”一口清茶之后,赵有恒话锋一转,又聊起了国事。
“亦有耳闻,然风言甚多,真伪难辨。”赵明川淡淡说到。
“南国温润,自古鱼米之乡,不像北地苦寒。想两广商事兴盛,我等美酒在杯,丰衣足食,中原北地却饿殍满地、流贼奴寇横行。如今虽国事不靖,危情四起,然圣上励精图治,有忠贤良臣效力佐扶,皇明中兴亦是可期……圣上数月前已下旨地方督抚重整军务,闻孙传庭孙督师已在关中募训秦兵数万,不日即可出关清剿流寇。”
赵有恒若无其事地说着,一边还在偷偷观察赵明川的表情。不过此时的赵明川,除了微微点头外,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变化。
终归是弃国入夷时久,整日营商盘价,对故国天下事早已熟视无睹了……见对方十分淡定,赵有恒心里微微叹息。
“巡抚大人忧国忧民,我等寻常小民除了茶余饭后偶有小议,这等朝堂军国重事也不敢多说,倒让巡抚大人失望了。”赵明川大概也猜到此时赵有恒的目光里是什么意思,赶紧换上笑容。
“天下事,本就是民之事,民不闻不问,朝堂又怎能处之妥当?听闻华美效仿古周,国制共和,诸事乃官绅共决。我大明亦有阁臣廷议之制,士大夫共治天下,乃殊途同归啊。”赵有恒笑笑,但见赵明川面露惊奇,知道自己长时间收集的华美信息是对的,于是得意地捋了把胡须,“说起我大明国事,还正有一件与赵先生有关啊。”
见总算说到正点上了,赵明川这才凝神闭气。
“两广自古乃南国门户重镇,自隆庆年起,边海倭祸贼事渐增,灾荒民乱亦时有之。地方卫所营镇虽倾力防治,然力有不逮,加之粮械久缺,军户离散,粤地卫所营镇早不堪一用,想必赵先生也早已知之。圣上屡次朝堂亲理粤事,无论商政民务皆颇为关切。月前得圣上恩准,本抚即仿效关中秦地,裁汰散怠,重整边海备倭诸营,开源节流,择良家子弟,编训新营。”
说完,赵有恒还拱手虚向北方晃了晃。
“巡抚大人重任在肩,整备新军,乃是护国利民之事,若有明川可助之处,尽管明言!”赵明川全身一震,但几秒之后还是恢复了平静,只是抬手做礼。
“募编新军,无非四事为重:将、兵、粮、器。”见对方听入神了,赵有恒赶紧压低了声音,“将、兵倒不是要害,但粮米军械,却是大难。听闻东联集团于南洋一地商路宽广,物美价廉,这新军粮械辎重采办,不知赵先生可有兴趣?”
说到这儿,赵有恒不再深入话题,而是故意装着喝茶,心里却有点七上八下。自己是封疆大吏,能够如此坦诚和一个外邦海商推心置腹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对方聪明,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