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想夫妇坐在这里和大家商量的时候,在几百公里外的海州,人口最少的那拿根塞人社区保留地,已经被荷枪实弹的华美陆军和国民警备队包围。成片的土砖房屋被蒸汽推土机给铲平,上千男女老少被集结起来分批送往津门港。他们将和部分判决流放的易洛魁印第安战俘一起强制装船,然后运往加勒比州的安提瓜岛。
安提瓜岛面积280平方公里,和巴布达岛一起在爱尔兰战争后回到华美手里,目前属于华美加勒比州的行政管辖范围。当地的加勒比人早被肃清一空,如今岛上除了早期英格兰人留下的一座人去楼空的殖民村庄遗址,几乎还是一片未做任何开发的处女地。
……
第二天,从首都赶来的国土安全部军警和闹事者的交涉失败后,从泽西市和首都调来的两个中队的国民警备队在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登陆。
国民警备队直接开进了居民区,将李想夫妇的临时住所保护起来,并强行将一众德拉瓦长老们拘禁在了大屋里。
更多的社区保留地德拉瓦人涌进了居民区,将200多国民警备队官兵和几十名军警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在人群的最前面,一位身穿德拉瓦传统服饰的中年人,正冷冷地盯着对面黑洞洞的枪口。
“……再警告一次,所有人马上返回自己的家,不得聚集围堵在这里!”一个军警举着铁皮筒,站在一座水井边大声喊着,四周的国民警备队官兵或军警都举起了手里的武器。
“大家都散了吧。”在军警的身后,娜答和达玛都在焦急地喊着。
“不,娜答大祭司,达玛校长。”德拉瓦中年男子站在人群前,歉意地朝着两位身份颇高的女性笑笑,然后把头转向了对面的华裔军警高官,“警官先生,我们很努力地和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和平相处,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生活,要赶我们走。”
“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但是,哈本,你身为保留地税务官,属于国家公务员,不应该参与组织这种暴力抗法聚会!你应该知道这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华裔军警高官铁青着脸,对着不远的德拉瓦青年露出怒容。
“大家都是自发的,并没有针对您和族长,没人充满恶意。”被称做哈本的德拉瓦中年人走到一排军警面前,用手摸着其中一支步枪的枪口,面带微笑,“我忠于这个国家,但同样必须保护这里的民众。族长和娜答大祭司,你们不也一直坚持如此吗?”
似乎是为了呼应哈本的宣言,四周的德拉瓦男人们都发出了高亢的欢呼,并纷纷向前迈步。国民警备队官兵和军警们都心里一紧,纷纷后退,手里的武器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
“哈本,让孩子们都回去!”达玛挤开军警,冲到了哈本面前。
“达玛校长,难道你忍心看着所有的老人和孩子,被抛弃到那些遥远而陌生的岛上吗?”哈本从兜里摸出自己的国家公务员证,直接丢到了地上,“这和我小时候在学校里学的不一样,和我在陆军服役时学到的也不一样。”
“这不是驱逐,国家会妥善安置的,哈本。”李想也走了出来,把手搭在了德拉瓦税务官的肩头。
“妥善安置?这里的土地一眼望不到边,为什么就容不下这里的几千人?”哈本后退了一步,慢慢摇头。
“最后一次警告,马上散开,否则将全部予以逮捕……”华裔军警高官举起了手,一排排国民警备队官兵和军警开始上前驱赶。
“啊!”
一个国民警备队士兵发出一声惨叫,一块石头不知道时候从人群里丢出来,直接把这名士兵的脸打了个大开花。
“驱散他们,逮捕哈本!”
华裔军警高官愤怒地下达了命令,荷枪实弹的国民警备队官兵和军警一涌而上,直接用枪托朝那些身强力壮的德拉瓦青壮砸去。
鸣枪示警不可避免,企图肢体反抗的德拉瓦年轻人更是被一一揍翻在地,而那位领头闹事的保留地税务官哈本则被几个国民警备队士兵用武器抵在了墙头无法动弹。
短短十几秒内,人群发生了极大的混乱,老人、妇女孩子都发出了惊恐的呼喊,到处都是拥挤碰撞乱跑的人影,不少体弱的人被挤倒在地,任由他人践踏。
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德拉瓦青年蜷在地面,老人东倒西歪,和家人挤散的妇女在尖叫,孩子的哭泣此起彼伏。混乱之中,达玛还在声嘶力歇地劝说着身边的军警,而李想夫妇早就被军警们护在了中央。
一声幼嫩的哭泣声吸引了达玛的注意,只见跑动碰撞的人影之间,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襁褓落在地面,四周是密密麻麻跑动的脚步,每过一秒都有可能导致婴儿被踩死。
达玛脸色瞬间大变,死命挤开四周的士兵,朝着婴儿襁褓跑去。一个被军警揍翻的德拉瓦青年撞到了达玛的身上,达玛柔弱的身体瞬间倒下。似乎脚踝被人狠狠踩了一下,剧痛之后,达玛发觉自己已经无法起身了。几秒钟后,达玛还是奋力地朝婴儿襁褓爬去,在这个过程中,身体又不断被人踢踩着。
终于将婴儿搂到了怀里,无法起身的达玛只好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孩子,任由越来越多的人踩中自己。
“你疯了吗,拉格尔上尉,马上停止这种暴力,他们全是印第安平民!”
不知道什么时候,针对混乱人群的枪击也出现了,若干抵抗激烈的德拉瓦青年被击伤在地。大屋里,李想朝着面红耳赤的国民警备队指挥官大声呵斥着,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烂,脸颊还带着一丝擦伤后的血痕。身后的娜答看着屋外哭声惨叫一片的混乱人群,更是两眼无光地瘫坐在地面喃喃自语。
“我很抱歉,参议员阁下,我想这个时候很难停止下来了,不过我会尽力的……”
协同国土安全部军警维持秩序的国民警备队欧裔上尉尴尬地连声道歉,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混乱冲突一旦开了头,就很难收拾了。
……
几十分钟后,在拉格尔上尉的干预下,这场由冷血的国土安全部军警启动的暴力镇压活动才真正停歇下来。以哈本为首的三十多名德拉瓦青年被逮捕,混乱甚至还波及了居民区一侧的农业区,一座大型鸡鸭饲养场不知道被谁趁乱破坏点燃,燃起的大火黑烟遮天蔽日,离舍的鸡鸭飞得到处都是。
当位于社区保留地中央的广场再次恢复平静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狼藉。丢弃的棍棒石头,撕碎的衣服布料,间或还有几顶漆着国民警备队徽章的钢盔,被践踏而死的平民更是触目惊心。在收起武器的国民警备队官兵的注视下,几十个德拉瓦老人正默默收敛着在场的死者。初略看了下,超过百名保留地的老弱妇孺在这场混乱践踏中死亡。
在几个军警的保护下,娜答面色苍白地跪在已经气若悬丝的达玛面前,怀里还抱着那个劫后余生的婴儿。
此时的达玛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身体多处骨折。娜答现在根本不敢轻易碰达玛的身体,只是抱着婴儿一个劲哭。
达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反而平静地看着身前的贵妇,以及自己救下的婴儿,嘴角是一丝血痕和若有若无的微笑。
“达玛,坚持一下,医生快来了。我会向内阁和国会发电报,不让大家迁离了。我保证,国会一定会仔细调查这件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想也蹲到了娜答身边,轻轻握住了达玛的手。
“族长、娜答夫人,谢谢你们……不过,应该不需要医生了……周可民为这个国家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那么我也可以为这里的人们付出我的生命,如果这样可以换来更多的公正和怜悯……”
轻轻说完几句后,达玛渐渐合上了双眼,嘴角的微笑不曾消散。几秒钟后,娜答嚎啕大哭起来,四周的军警都纷纷低下了头。
……
发生在七月底的滨州德拉瓦社区保留地冲突惨案,导致一位颇有社会地位和声望的印第安裔女性去世,在华美国会引起了不小的震荡。
达玛的哥哥法提玛,是目前华美国内唯一的一位印第安裔高级技工,也是当初第一批和华裔移民通婚的印第安青年,很多年前已经改名为华提玛,正在国有重型机械公司担任一个项目小主管。
法提玛和达玛母亲早亡,而父亲也早已在一场由穿越众引发的传染病中离世,如今两兄妹中的妹妹又死于非命,引起了国会两院上下的不胜唏嘘。尤其是达玛曾经的老师,海军司令王铁锤的妻子、常春藤高校校长项薇,听闻消息之后更是当场流下了眼泪。
达玛这位由穿越众看着成长起来的女子,在华美一直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在周可民牺牲后,达玛选择了终身不嫁,所以在大部分场合,穿越众们都视达玛为周可民的遗孀,哪怕他们从没有真正生活一起。
本以为关系最亲密的德拉瓦族会在李想的影响下继续逆来顺受,没想到却产生了如此恶劣的后果。李想爆发出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指责,终于让某些觊觎德拉瓦保留地肥沃土地,打着稳定新占领土地旗号并煽动国会通过迁置法案的议员羞愧难当。
虽然部族人口更少的一些印第安保留地可以比较轻松地强硬拿下,但对于数量众多、分布范围更广的德拉瓦族来说,强行迁徙就是一种带有潜在危险的激进行为。为了打败北方的易洛魁印第安联盟,华美近二十年来投入了数百万军费并承受了不小的伤亡。即便华美目前在北美已经站稳脚跟,拥有绝对的武力优势,但任谁也不愿意看到类似弗吉尼亚包哈坦人那样连绵不绝地敌视攻击。
尤其是如今在华美的国防军或国民警备队里,就算早已停止直接招募印第安裔兵员,但现役官兵里带印第安血统的混血士兵数量依然不少,大约占2,这又会影响到军队的稳定。
包括德拉瓦保留地在内,随着殷族社区教育的持续推广,北美印第安人的归化其实并没有中停。效果是慢了点,但对华美而言,人烟稀少的广袤国土之内,还并不存在和北美印第安人争夺生存空间的你死我活的矛盾。华美的成长之路还很漫长,所以这种急功近利的民族政策目前看起来,确实有点不顾实际情况,自以为“尊重历史规律”东施效颦过了头。
几天后,在参议院议长齐建军的亲自主持下,华美国会为达玛举行了国葬,以彰显她对“殷人归化教育”和国家稳定做出的巨大贡献。
亲赴滨州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的众议院议长张明澄,则正式宣读了国会暂停保留地迁徙的处理态度。滨州的地方议会,也出台了继续降低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税收的三年期地方法案,算是从多个方面化解彼此之间的矛盾。至于那场冲突暴*事件的所谓认真调查,也不过是选谁来当替罪羊的问题。
达玛,最终安葬在了周可民的墓旁,在她的墓碑上,清晰地刻着“周可民之妻”几个字,算是彻底了结了这对男女那份穿越时空的凄美情缘。
达玛临终前救下的那个男婴,经调查,其父母也不幸在冲突中踩踏身亡。经华美高层内部做主,孩子由李想夫妇负责抚养长大,并永久保密。
婴儿身份定为了周可民和达玛的孩子,取名为周海,长大之后将继承周可民在这个新世界的一切。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