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6年3月20日,周二,大明帝国历隆武二年二月初四,春分。
今天的广州府城显得特别热闹,一大波城中百姓都涌到了城中最大的市集街道上,观看一家大型商号的开业庆典。
一家新建成的大型阁楼宅院般的店铺,傲然出现在广州城最繁华的地段。眼下,挂着火红绸缎的巨大牌匾正被七八个汉子小心翼翼地吊上正门房檐。
红绸被掀开,几串爆竹点燃,锣鼓声四起,烟火缭绕之中可见牌匾上写着四个鎏金大字“广福公司”。
在华美香港注册的广福行,今年开春后正式改名为广福公司,并启用广州城总部商楼。
虽然“公司”一词在华夏早已有之,但这应该也是广东第二家商号以公司之名公之于众。而第一家,则是比广福行更早两个月改名的南海商号,现在后者在琼州的总部南海酒楼已经挂上了“南海公司”的牌匾。
南海公司可是经营了快二十年的广东第一大地主乡绅联合体,虽然去年春夏遭受了两广总督府的打压,但依然是广东工商届一霸,商铺门店遍布两广,在琼州更是工坊林立。
广福公司是后起之秀,股东以中小海商为主,地方乡绅很少,成立不过一年,目前还只在广州府下辖几个县有分号门店,除了高州煤矿、东莞县茶厂以及新安县纱厂,旗下没有几样上规模的实体工坊产业。
但广福公司一年来的货源商路扩张很快,尤其是依托罗惠德在广西梧州的本家宗族关系,迅速在当地挤掉了南海公司的相当市场份额。据说今年开春,广福公司还和南海公司一起分享了华美在大明地区的总代理资格,迅速显露出不可小觑的增长潜力。
这次总部商楼建成开业,广福公司还公开得到了广东巡抚赵有恒的亲笔题匾,更是引起了之前许多还在观望的广州大海商的眼红羡慕,纷纷找着关系想要入股合营。
一众当初被迫联合起来的广州中小商人们,如今个个都以广福公司董事会成员或股东的身份站在了正门前,纷纷向着围观的广州城百姓拱手做礼。
“哟。陈掌柜,里面请,里面请!”
“嚯,是白掌柜啊。哎呀,承蒙捧场啊!”
大大小小的本地商人都应邀前来做客,负责接待的罗惠德是满脸堆笑频繁行礼。一众公司小股东跟班更是挺着鸡胸或大肚子,在店门前对着前来道贺的同行们高声招呼。
正忙乎着,罗惠德突然发现对面的百姓人群里。一个读书人打扮的长须中年人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而在不远处,还有一辆一看就身份不低的华美式豪华马车,只是车窗门帘紧闭,看不出里面是谁。
“麻烦各位继续招呼贵客,我去去就来!”
赶紧推脱开,罗惠德地挤开拥挤的人群,上气不接下气来到长须男子的面前,直接就长鞠到地:“没想到赵总居然亲临,罗某居然差点看漏了眼。实在是礼数不周!”
“呵呵,罗总客气了,我也是为端午之后的‘东方经济论坛’一事前来广州造访巡抚赵大人。此次顺路而过,恰逢贵司总部开业,也应前来道贺。”
赵明川微微一笑,然后身体避过人群视线,并不打算太过高调。
“赵总尽管放心,我已广邀两广同业好友,论坛开局之时一定到场。”罗惠德一听更乐了,赶紧拍着胸部保证。“此次东联集团在广州兴办‘东方经济论坛’,论商品道,实乃我广东士绅百姓之福啊,我广福公司上下必定倾力相助!”
说完。还偷偷看了眼赵明川身后不远的马车,露出一丝求教的目光。
“就有劳罗总了,今日偶过此处,未曾携礼,过后一定补上。”
赵明川并未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只见对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知道对方早就为一场东联集团牵头的民间商务活动造势已久了,赵明川心里最初的担忧也减掉了大半。几番闲聊之后,就返回马车继续朝巡抚衙门而去。
不多时,广福公司总部楼前的庆典进入了**,店门两侧,几个伙计守着两箩筐的铜钱向围观人群拼命撒钱,引得阵阵疯狂的叫好。
至于在广州城郊,甚或是更远的州县,又是另一番景象,那一眼望去乱糟糟的北方流民难民,正可怜巴巴四下堆积在各种草棚、荒野丛林或是官道两侧,为了几顿吊命的吃食向着本地人卖儿卖女。
只需要一二两银子,人牙子就可以从难民堆里拖走一整家的男女老幼,然后又在一两日后打包卖给守候在城内的某些海商大户。
……
……
广州城,广东巡抚衙门。
后院花苑,两盏清茶,一盘糕点,八仙桌两侧,一老一中两个男子都默不作声。
慢慢翻过眼前的书信,赵有恒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或许还参杂了一些尴尬,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赵老弟,原来你此次是前来催债的啊!”
赵明川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但依然面不改色,只是微微做礼:“巡抚大人,此次明川携东方银行催款商函而来,也是迫不得已。不过如果巡抚大人若有支款难处,明川可再与东方银行诸位理事商议,能延些日子也无不可……”
“本抚可是冒着被人参本的险,才允许你等华美商贾在广州城出入,那可是前脚才放了通文,你这后脚就亲自上门要账。哎,华美之邦上上下下一心商营倒也认真。”
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讽刺,赵有恒一看到眼前这份煞有介事、已经发过两次、每次内容都一样的东方银行的商务催款信函,心里就暗暗叫苦。
应该说在今天之前,或是说赵明川进门之前,赵有恒还沉浸在几大喜事之中。
第一件喜事,就是去年自称“监国”的靖江王朱亨嘉已经被押解到绍兴了,这段内讧丑闻以广东新军琼海镇无可匹敌的战斗力而告终。
即便经过扩编的琼海镇在内部磨合上海略有不足,但对手纯粹就是土鸡瓦狗档次,平叛之战伤亡微乎其微,还暗中缴获了价值十几万两白银的叛军财物。
镇压了跟从靖江王在桂林闹事的一干广西叛军。救出了广西巡抚瞿式耜,但瞿式耜并未领多大情。
瞿式耜既不承认浙东鲁王朝廷,也不应答福建隆武皇帝的招揽。始终认为只有现在的桂王朱由榔才是大明正统继承人,终归不是赵有恒能够联手的一路人……
朱由榔现在还在与广西接壤的永州避难。和现在的鲁王朱以海一样,朱由榔的老爹和哥哥都病死了,眼下继承桂王,从帝系血缘亲疏上看,他才是最有资格继承明朝皇位的人。
朱由榔一家如丧家之犬般从衡阳一路奔逃到永州。身边还跟了部分南撤的北方官员,目前正在接受广西巡抚瞿式耜的政治援助。就是赵有恒本人再大胆,都暂时不敢对瞿式耜支持的桂藩有什么行动。
瞿式耜的广西派系看样子是谈不拢了,无奈之下,在搜刮了一番战利品之后,赵有恒命令广东兵马撤出桂林,将军事控制线划在了广西梧州一带。
现在琼海镇已经驻扎梧州,扼守西江水陆要害,控制住肇庆到梧州之间的大块地盘,算是将整个广东省和少数广西地界都紧紧抓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