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苦大会并不是萧云贵的偶发奇想,早在浏阳乡勇抱着意气争相投入太平军的时候,萧云贵就和洪韵儿探讨过这个问题。
当时浏阳被清军败兵劫掠,消息传来之后,这支罗饶典招募的浏阳地方团练爆发出了惊人的愤怒。那时候他们中很多人已经在太平军中,但表现得不是很好,或者说完全是为了活命而已,每日的操演、修筑营垒都是懒洋洋的,甚至是出工不出力。但浏阳的难民入城后,给他们的子弟兵带来家乡被清军屠戮消息之后,这些浏阳的乡勇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们的热情和愤怒甚至超过了一些广西老兄弟。
那时候萧云贵就很惊讶于这些乡勇的变化,洪韵儿却说这是刀子割到肉之后的正常反应。对这件事两人谈论了一夜,洪韵儿说了很多历史,都是太平天国失败之后发生的历史,从同治中兴一直说到新中国成立。特别是洪韵儿用太平天国失败和新中国建立的成功做了对比,两人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太平天国失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后期信仰的崩溃,特别是定都天京之后,太平天国领导层对当初起义时的信仰越离越远。
不得不说拜上帝教宣扬的是一种朴素的平均主义,洪秀全将基督教义中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第一次散播出来,在起义之初,人人都是兄弟,女人都是姐妹,大家一同为了建立有田同耕、有衣同穿、有钱同使的小天堂而奋战。但到了定都天京之后,上层享受着特权,甚至是比满清更加腐朽荒诞的封建特权,逐渐散失掉了起初的信仰。而新中国的那些建立者们却能一直保持着一种坚定的信仰,就算是最艰难的长征时期,他们也和普通士兵一样的吃苦,他们能够把艰苦朴素坚持下去,正是信仰支持着他们一直到最后的胜利。
同时,他们用这种言传身教的方式感染者身边的人,他们找到了能够迅速让人们明白为何而战的捷径,那就是诉苦大会。
中国从古至今从不缺乏能人志士,国民更不缺乏吃苦耐劳的作风,但他们缺乏的是一种民魂!
洪韵儿说了鲁迅先生的一句名言,“惟有民魂是值得宝贵的,惟有它发扬起来,中国才有真进步。”但鲁迅先生是民国时期的文人,那时候满清已经倒掉了,民魂正在觉醒,可眼下还是清朝咸丰年间,再被满清阉割了近两百年之后,国人们根本就没有民魂可言。
就像浏阳乡勇那样,只有真正被满清迫害过的人,才会有起事的觉悟。就连广西走出来的太平军也一样,再忍受了多年的欺压之后,才爆发出来。
在这一点上,萧云贵很赞同,要是满清稍微采取一些怀柔之策,百姓们是会默默忍受下去的。如何才能唤醒国民百姓们的民魂呢?两人商议了一夜,也没有办法。原因很简单,这时候的国民绝大多数都是文盲,笃信的是漫天神佛,敬畏的是天授神权,甚至不知何谓平等,人人都是没有真正信仰的行尸走肉,这种状态甚至一直持续到了民国。鲁迅先生起初是学医的,但后来他发现国人需要医治的不是身体,而是他们的灵魂,没有灵魂的人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东亚病夫的帽子。所以鲁迅弃医从文,和许多民国文人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新文化运动,他们希望用文化教育来唤醒中国的民魂。
萧云贵和洪韵儿都很清楚,以现在的情势根本不可能搞什么新文化运动,根本没有这个基础。但拜上帝教的模式却是眼前唯一可以利用的。现在的百姓宁可相信一些愚昧无稽的神棍言语,也不会听你讲大道理。洪秀全深谙此道中的关键,所以将基督教变了个样,将这些东西植入道神鬼之说中去,把天父上帝变成中国古代便有的神,只有这样别人才会相信。洪秀全如此做此时来似乎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有这样托天神之口,他才能有领导众人的权力,才有让百姓敬服跟随的理由,也才有一支视死如归的太平军。
随着对太平天国的认识加深,萧云贵和洪韵儿似乎都开始对太平天国从前的一些误解改观,并非他们要以所谓的邪教鼓动百姓造反,而是客观的形势让他们只能以教义发动百姓。但他们本身的局限性,才造成后期的失败。假若太平天国成功,那么这拜上帝教似乎也就不会被人说成是邪教了吧。
最后两人商议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借用解放军的诉苦大会,加快信仰皈依的顿悟,让军民百姓们都感受到切肤之痛,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而战,为自己的利益而战。至于上帝是什么,他只是一个工具,或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祗,就像新中国建立之路上牺牲的数百万革命烈士绝大多数都没读过《资本论》,甚至其中多数根本不识字,但这并不防碍他们成为不怕死的强悍的共产战士。
拜上帝教是一个很好的载体,萧云贵和洪韵儿可以利用好这个载体,洪秀全那个似有些荒诞的教义虽然还不是很完备,但这个教义已经具备了发动百姓群众的一切基础。作为信仰引导者,他们所要做的只是如何引导和驾驭好这个教义的问题。
虽然此刻萧云贵只是西王,他还没有真正掌握军权和教权,但似乎可以在此之前就做出一些方法的改变和铺垫,同时通过这种方式,或许可以让两人掌握更多的权力。